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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有容

  「前幾天都沒事啊……」

  「這種事能賭嗎?」光是想到那兩個男人不顧她意願強行拉她走的畫面,以及萬一自己沒有及時出現的話……他就一整個惱火不已。

  「我沒有賭,只是……我沒有地方去。」

  「那為什麼不乖乖住院?」一說完他便沉默了下,這句話問得有些可笑,一個喪失記憶的女人,住院也只是暫時的,終非長久之計。

  她歎了口氣,幽幽地說:「待在醫院,刺鼻的藥水味讓我很焦慮,如果你一開始就沒出現,也許我還能比較安於那裡,可是……你來過了,我找到安心的感覺,焦慮就變得無法忍受,於是只能一直追逐著你。」她也不想這樣,但問過安醫生自己的狀況,卻是道無解的問題。

  什麼時候她會恢復記憶?沒有人知道,也許下一刻,也許一兩天後,或許一兩個月……甚至終其一生都想不起來也有可能。

  她想恢復記憶,不想每天像這樣過得渾渾噩噩的,所以只能巴住不太喜歡她的東方靖先生。她深信這個令她感到安心的男人,一定有助她恢復記憶。

  「你的說詞,我還是無法相信。」

  「沒關係,畢竟所謂的安心,感覺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拿不出實質的說法取信於你。」她打開藥箱,取出瓶瓶罐罐,蹩腳的處理著自己的傷口。

  眼看消毒藥水就要滴到地板上,他皺著眉取過它。「我來。」他用鑷子夾起沾著藥水的棉花球在傷口上輕觸,專注小心的處理著她的擦傷。

  微微馨甜的氣息噴拂在臉上,他知道她靠自己極近,八成又是貪戀著他身上她所謂的「味道」。

  要是一般女人,這樣的行為是種邀請,然而這女人……卻只是迷戀他的味道?說穿了,她不過是想要安全感。

  他故意抬起臉,拉近彼此的距離,笑得邪恣的說:「一個女人主動靠男人這麼近,是件危險的事。」

  「可是……只有你的味道能讓我安心……」除了他之外,她真的也不習慣和別人靠得太近啊。

  莫名的,她這話取悅了他。商場上樹敵無數、對手口中有如惡魔的他,會讓人安心?這倒有趣。

  她看他的眼神澄澈坦率,既沒有算計的刻意迎合,也沒有勾引的媚態,當然,也沒有絲毫的恐懼。

  她是真的完全不怕他,而且還想依賴他。

  「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所謂好人做到底……你會收留我嗎?」

  「不會,我說過我不是……」

  她直接截斷他的話,「我知道你不是慈善機構,可是,沒有慈善機構是一兩天就成立的,你可以慢慢培養好心腸,就從我開始。」

  她的話讓他笑了出來。

  狂妄的笑一陣後,他才斂起笑容,揚眉道:「我真的很想頒給你一個最佳勇氣獎。好吧,這麼死纏爛打的人,以後我也不會再遇到了,就憑這個,我答應你的要求。不過……我不收留廢物,你想留下來就得說服我,你是有用的。」頓了一下,他接著補充,「再來,我們的互動僅止於屋子裡,出了這個房子,即使在外頭遇見,我也會裝作不認識你。」

  他不知道該怎麼向人介紹她,收留她的理由也太荒謬,無法得到合理說法,外頭的人自然會將他們的關係往桃色方向聯想。當然,別人怎麼看他,他無所謂,只是多少得顧及樂加集團的形象。

  「只要讓我待在這裡,我會找工作養活自己。」她連忙拿起一旁桌上幾張徵人啟事。「我的廚藝還不錯,可以去應徵看看。至於第二個條件嘛……沒問題。」她想了一下說:「我不會永遠賴著不走,等恢復記憶後,或者找到我的家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到時候我就會走了。」

  東方靖不再說什麼,將一塊防水OK繃貼上她的膝蓋。「既然要留在這裡,這裡就我們兩個人,你沒有名字我總是不方便叫你。」

  「名字?」

  「你有想到什麼喜歡的名字嗎?」

  她笑著搖搖頭。「你幫我取。」就用他喜歡的名字吧,反正感覺上,他是這世上她唯一的親人了。

  「唔……四季裡我尤愛冬季,寒冷的天氣總能讓我思緒特別清晰。」他腦中倏地出現一個名字。「……冬雪,以後就叫你冬雪吧。」

  「冬雪?」她怔了怔,對這個名字莫名感到親切,甚至還有點熟悉,不過,大概只要是他取的名字她都會喜歡。

  「行了,你的房間在對面,時間晚了,早點睡吧。」

  「好。」她乖巧的說,起身進到對面的房間。但還沒踏進房內,他就將自己的房門關上了。

  她慌忙地轉身去叩門。

  數秒後,他再度把門打開:「還有什麼事?」

  「那個……可不可以請你不要把門關上?我……」她努力想著適當的說詞。「那個……我……」

  他淡淡瞥她一眼,懶得等答案,轉身逕自回房,只是這一回,他沒再把門關上。

  冬雪回到房間,心中開心又感動。太好了!以後她每天一睜開眼就能看到他、能聽到他的聲音、嗅到他的氣息,不必再惶惶然的度日。

  她有家了,有個令她安心的地方可以憩息……

  第3章(1)

  血腥味……好濃重的血腥味……

  地上躺著一個婀娜的女子,白色衣衫上滿是觸目驚心的紅。

  寺廟中詭譎的起了濃霧……不!那不是霧,是亂世中盜匪搶劫寺廟後,放火燒寺的濃煙!

  濃煙中,女子的面貌看不清楚,只知道她雙手撐在地上,努力的想爬起來,想往一個方向去……

  原來,寺廟中不只女子一個人,距她不遠處,還有一個白衣男子雙腿盤坐。

  「你……你沒事吧?」女子虛弱的對男子說,她沒力氣再往前了。

  「你的傷很重。」男子不答反道。方纔他讓自己呈現入定狀態以避天劫,而他本非凡體,肉體滅了再以蓮花化身便是,何須擔心有沒有事?「你不該私自離開黑山。」此時他們身在人界,她擅自離開黑山,要不被發現唯有拋出內丹,不帶法術。

  可既然身無法術,她竟還能憑著對他的執念,尋至他受天劫的時空?加上失去法術的狐仙,即使擁有人形,也等於只是凡人。

  一個凡人身中百刀……縱使賭上性命,她亦要護他周全嗎?

  他立身而起,走向她,待要扶起她時,她卻搖了搖頭。

  「……別,我身上有血,會弄髒你。」她連睜開眼都費力,全身上下痛得像萬蟻蝕心,幾欲發狂。

  「呵……我倒忘了,你天劫已過,我的血沾不上你的天衣。」

  他是天人,但天人也有大小劫需度,每三百年一小劫,五百年一大劫,如何遇劫實屬天機,成功度過天劫便升一等。

  每到這個時候,他所有的法力盡失,累世冤親債主會化作任何形態索債。不過一般而言,天人都自有方法可化解劫難。

  然而天人若難逃天劫,下場便是墮魔,亦有重返六道輪迴,當然,魂飛魄散也不無可能。

  男子平靜無波的眼注視著女子,她全身上下皆是可怕的刀傷,刀刀見骨、皮開肉綻。

  那是為他受的,他知道。

  可該歷天劫的人是他,她何必?

  「你……這又是何苦呢?」

  女子嘴角揚起一抹笑,淚流不止,分不清到底是太痛了,還是欣慰他毫髮無傷。「能代你受,怎會苦?」

  「愚癡!」

  身子很痛,卻此不上心太苦,她劇烈的顫抖起來。「天人……天人都是這般無情嗎?」

  「是大愛,無有私情。」

  「說穿了,就是誰也不愛,一視同仁。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再也見不著我,你會想我嗎?會嗎?」

  對上他那雙冰冷的眸了,她找到了答案。

  「喜歡上天人,是我的錯,明知道錯了,我卻找不到來時路回去。你……幫幫我吧……」她的眼淚直掉,因為做出最難的決定。

  他是她最寶貝的回憶,從第一次在黑山仙源世家看到他送來玉帝旨意,那時起便開始了她的迷戀。

  這之間,歷經了數百年的光陰,而今她卻要開口請他親手摧毀,這樣的心痛比起肉體的傷,相差又何上千萬倍?

  「你愛世人不是嗎?世人誠心焚香祝禱,你就會伸援手,那麼,我也誠心的請求你,讓我忘了你吧,讓我不再因戀你而痛苦,讓我……不沾情、不惹愛……往後即使和你擦肩而過,也不會再回頭看你……」說著,她聲音越來越小,終於體力不支的昏了過去。

  天人的指尖沾起她鮮紅的血,藉由這些血,他可以看到方才發生的事。

  本以為自己會看到亂世中天災人禍、民不聊生的狀況,但沒想到現於眼前的,卻是他遭天劫之際,狐仙奮不顧身為他擋刀的畫面——

  一刀落下,鮮血自她身上噴灑而出,接下來,兩刀、三刀……無力再擋之際,她乾脆轉身以肉身護住他,硬是不讓他受丁點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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