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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蔡小雀

  「我想也是。」他回以一笑。「搖金妹妹英姿颯爽、行事坦蕩,高潔品格自是令人信得及的。」

  「那是當然啦。」她被褒得有些飄飄欲仙,得意地仰天長笑。「知我者,蘇兄也,哈哈哈。」

  她的臉配上這樣的姿態,真是……

  蘇瑤光努力憋住笑,愉快地凝視著她的小臉,越看越是趣意盎然,忍不住衝口而出——

  「金兒,你實在太可愛了。」

  金兒?

  她一怔,雙頰湧起紅霞,不知怎的突然害羞了起來。

  「蘇兄,對不起喔,昨天我喝醉酒,一定造成你很多麻煩吧?」她吶吶道。

  他腦海閃過她發酒瘋時種種教人手忙腳亂、啼笑皆非的情景。

  「並沒有。」他面不改色地道。

  「真的嗎?」她臉兒一喜。

  他想起她昨天吐得面色慘白的模樣,心下沒來由一緊,勸了她一句:「但是女孩兒家喝酒終究是不太好。」

  「女孩兒家又怎麼了?憑什麼男人可以大杯酒大塊肉地裝瀟灑,偏偏女子就不行?」她有些不服氣。」

  「並非因為你是女子,所以不行。」他凝視著她,溫和道:「而是飲酒傷身,並無好處。

  「可是那些江湖兒女……」她的抗議聲越來越小。

  「一名江湖人士是否擁有俠氣縱橫的懾人氣質,並不在於他飲多少酒或是嗓門多大,而是在其行事風範是否稱得上公義正直,如何能令人發自內心欽敬心服?金兒,你有你的風采氣度,又何須藉酒以壯聲色呢?」

  他的話句句精闢,擲地有金石之聲,柳搖金不禁升起崇敬之意。

  「怎麼沒聲兒了?」見她呆呆的不回答,他啞然失笑。「是我太冬烘了嗎?」

  柳搖金這才回過神來,小臉一紅。「不,不是耶樣的,我真覺得你說的話挺有道理的。」

  也因為他這一番話,她突然省悟到,平常為了證明自己是個胸中有鴻浩大志的女中豪傑,所以她說話嗓門兒奇大,動作特別粗魯,以為這樣人人便會對她另眼相看。

  可是現在想來,街坊鄰居好像是敬她的人比怕她的少,說她鬧話的比讚她厲害的人多?

  柳搖金雙頰漲紅,莫名有些羞愧了起來。

  「金兒,怎麼了?」他注意到她的異樣,不禁溫聲問,「怎麼突然變得不開心了?」

  她只是悶悶地搖了搖頭。

  蘇瑤光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眼神柔和了起來。「頭疼嗎?宿醉嗎?要不要再喝些醒酒湯?」

  「蘇大哥,謝謝你,我只是……」她解釋不出口。

  天知道她為了表現出自己多麼有英雄氣概,這幾年來幹了多少蠢事?

  那天逞一時意氣,把人家茶樓的椅子給砸壞了,後來也忘了去賠錢……

  她越想越心虛越內疚。

  非常不適應她突然變得這麼沉默鬱悶,蘇瑤光心頭湧起一抹難以言喻的不捨,試圖提振士氣,鼓舞她的精神。

  「對了,我己經讓人備好可口的早飯,你先梳洗一番再——」

  柳搖金猛然抬起頭,一臉震驚,「早……早上?己經早上了?我的天啊!」

  她她她……竟然一夜未歸?!

  姥姥一定會活活打斷她兩條腿!

  「如果你擔心柳姥姥責怪,我會負責向她老人家說明清楚——金兒?金兒,你去哪裡?等一下——」蘇瑤光還未不及攔住,她己經火燒屁股地拔腿狂奔去了。

  糟了!

  ☆☆☆☆☆☆☆☆☆☆  ☆☆☆☆☆☆☆☆☆☆

  可惡的丫頭,究竟是野到哪裡去了?

  一個未出嫁的大姑娘家竟然徹夜未歸,這事要是傳出去,將來她還找得到婆家嗎?

  「她眼裡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姥姥的存在?」

  在屋內等了整整一宿,柳姥姥氣得頭昏腦脹,後來索性命人搬了張椅子橫堵在前院裡,手裡緊握著家法——雞毛撣子——殺氣騰騰地坐好等著揍人。

  她等到口乾舌燥,才想著端起茶碗要喝,一抬頭,卻瞥見自門外連滾帶爬衝進來一個女身男相的……人。

  「噗——」柳姥姥一口茶登時噴得老遠,「咳咳咳……」

  娘呀!光天化日的,是打哪兒跑出個妖怪來了?

  那個「妖怪」奔到近前,在看見柳姥姥的那一剎,頓時僵住了,二話不說跪了下來,雙手自動擰住耳垂。

  「姥姥,對不起,搖金下次再也不敢了!」

  柳姥姥本來想跳起來逃命的,聞聲倒抽了一口涼氣。

  「搖金?」

  柳姥姥驚魂甫定,勉強定神仔細一瞧——

  可不正是她家那枚小禍頭子嗎?

  但見柳搖金原本英氣勃勃的兩道濃眉被加粗描成了兩條火爆毛毛蟲,小巧的臉蛋鬍鬚怒張……待看詳細之後,方知根根是出自丹青妙手所繪。

  難得的是渾然天成,簡單數筆,便將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孩兒化身成了個剽悍張狂的鐵漢子!

  「你、你怎麼變成這副鬼樣子的?」柳姥姥指著她的鼻頭,氣到發抖。「你、你就頂著這張臉在外頭逛大街嗎?」

  「我這張臉怎麼了?」柳搖金摸摸臉蛋,只覺得有點滑滑的,觸手像是有粉,迷惑的問:「不過剛剛街上突然出了好多交通事故啊,不是推板車的去撞到豆腐攤,就是挑夫連人帶擔摔進河裡……」

  柳姥姥頓時無言。

  一大清早就活見鬼,肇事意外能不多才怪呢!

  「說!你昨晚去哪兒鬼混一夜沒回來?你好歹是個姑娘家,難道自己的清譽都不顧了嗎?」柳姥姥手中的雞毛撣子用力敲著椅座扶手,大聲喝問,「還畫得滿腔亂七八糟,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再多打五十大板!」

  「姥姥,你聽我解釋,昨天晚上我沒去幹什麼壞事,真的!」柳搖金趕緊擠出最誠懇討好賣乖的笑臉。「你還不相信自己的孫女兒嗎?」

  「那你昨晚去了哪裡?為什麼一夜未歸?」柳姥姥只要一瞥著她滿臉落腮鬍的蠢樣,嚴峻的聲音就忍不住有點走樣。「還這張臉?!」

  「我的臉到底哪兒不對?」她再次摸摸自己的臉,滿心困惑。

  「……」算了。柳姥姥揮了揮手,無力地道:「自己進屋去照照鏡子!」

  雖然很是迷惑,卻也暗自慶幸自己逃過被打斷狗腿劫數的柳搖金,聞言如獲大赦,趕緊起身奔進屋去。

  不一會兒,屋裡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

  「蘇——瑤——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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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瑤光!」一記怒吼乍然響起。

  他甫回過頭來,眼前突然出現一道鵝黃影子——

  「我怎麼會變成這鬼樣子的?啊?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柳搖金火冒三丈,一把揪住他領口質問。

  待看精楚是她後,蘇瑤光臉上沒有奸計被識破的心虛感,只是掠過一抹感歎。「唉!」

  「唉什麼唉?被畫得像鍾魁的人是我,我都沒唉了,你在唉個什麼東西啊?」她光火極了。「說!為什麼我在你家一覺醒來就變成那副德行?」

  柳搖金心下又氣又急又受傷,還以為溫柔和氣可親的他是個當世少有的好男子,不可多得的大好人;投想到他還是跟上次一樣,故意讓她丟臉出糗,簡直就像個天字第一號的大傻瓜!

  「你說想當男人。」他老實坦白的說,「所以我便幫你描畫易容,以遂你心願。」

  「我——」她一呆,臉蛋迅速漲紅了,憤慨地道:「開什麼玩笑?我柳搖金好歹也是個堂堂正正的姑娘家,幾時說過想當個臭男人了?」

  「你喝醉時說的。」他一臉無辜。

  「喝醉說的話能當真嗎?」她一呆,隨即大大光火。

  「金兒,你的話我句句都當真的。」蘇瑤光「深情款款」地盯著她,似真似假地道。

  正如他所預料,她的臉蛋瞬間又成了熟透的紅蘋果!

  「你、你——」她足足花了三個心跳辰光才拭回目己的怒氣和舌頭。「你強詞奪理,你根本不安好心還死不認錯!」

  都是他,害她變成了活鍾魁,害她沿路嚇倒一堆鎮民,還害她那副醜樣都給他看光光了……雖然始作俑者正是他。

  可是他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難道是因為耍她很好玩?還是她的長相如何,對他而言一點意義都沒有?

  不知道為什麼,腦中陡然劈進的這個念頭,遠比好端端的臉被畫得奇醜無比的這件事,還要更傷她的心。

  她心口一痛,眼眶驀地紅了。

  「金兒?你……你在哭嗎?」蘇瑤光心下一震。

  「才沒有!」柳搖金像燙著了般鬆開他的衣襟,往後倒退了兩步。「你見鬼啦?」

  她怎麼可能會哭?她將來可是要當俠女的人,俠女都是流血流汗不流淚的——一滴熱淚悄悄失控滑落她的臉頰。

  「金兒。」他如遭雷殛,呼吸一室。

  「走開!」她轉身逃避他的目光,憤慨哽咽地怒喊,抓起袖子抹去臉上那滴可惡的濕潤。「我沒哭!」

  他胸口莫名糾結著,一股陌生的慌亂感在全身上下逐漸瀰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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