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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綠光

  但她身上的高燒卻頑固得可怕,熱度不斷上升,教他感到不安。

  慶幸的是,八賢終於回來了,可卻不見他帶回半個大夫。

  「大夫呢?」

  「大人,大夫走不開。」八賢一臉無奈。

  「什麼意思?」

  「吞雲城的大夫能找的我都找了,結果城裡的醫館要不是門庭若市,要不就是大門緊閉,問了街坊,就說出診去了……好像一夜之間,這城裡的人全都病了。

  魏召熒心頭一緊。「八賢,派屯兵出城去找大夫,越多越好。」

  「大人,艾姑娘一個人生病,犯不著找那麼多大夫吧?」八賢憋著笑,主子真是關心則亂了。

  「這不是艾然生病的問題,而是城內恐怕爆發瘟疫了!」魏召熒話一出口,耿於懷驚恐地抬頭看著他,八賢也是一臉錯愕。

  「瘟疫?」

  「還不快去!」

  「是!」

  第十二章 瘟疫橫行(2)

  八賢一走,房內突然靜默下來。

  良久,耿於懷才啟口道:「好端端地怎會爆發瘟疫?」

  「恐怕是洪災時罹難的百姓屍體始終沒有處置所致。」魏召熒微惱地握拳。

  他未上過戰場,可他聽說過戰場上的屍體要是曝曬多日未處置,便可能引發瘟疫。

  該說慶幸嗎?吞雲三月洪災過後,大雨小雨不斷,延緩了瘟疫爆發的可能,但既是水氣充沛,這瘟疫又是從何而來?

  「三月洪災,四月暑氣逼人,五月又綿雨不斷,眼前都六月了,也是終日灰濛濛……這種狀況又怎會引發瘟疫?」耿於懷也想到同一件事,喃喃道。

  「四月暑氣逼人?」他微愕。

  他是五月才回到吞雲的,壓根不知道這之前天候如何,若是如此那就有可能引發瘟疫。

  而眼前恐怕得先走一趟萬花樓,將花樓封了,再追問發病之前她們去過何處,如此才有法子遏止瘟疫蔓延。

  垂眼看著昏睡的艾然,他心疼不已。早知如此,昨晚他就不該讓她前往萬花樓,偏偏他有公務纏身,又拒絕不了她的請求。而如今處理瘟疫為首要,擒拿邢去憂的事也只能暫時擱下。

  瞧他心憐不捨地撫著艾然的頰,耿於懷內心有些發酸地問:「召熒,既然你認為這是瘟疫,那麼,你打算怎麼處置艾姑娘?」

  「她由我照顧。」

  「你要追查邢去憂所犯的罪,再者現在你恐怕得先尋找瘟疫的源頭,你哪有時間照顧她?」見他垂眼不語,耿於懷只好把臉抹黑當壞人。「看艾姑娘這狀況,她已然發病,我府內除了家眷、僕人,還有邊防軍,人口眾多,要是如艾姑娘所說的傳染開來……這問題可就大了。」

  他說得委婉,但話裡透出非將艾然送離的意圖。

  魏召熒沉吟著,尋找最佳的法子。

  「召熒,我不是要趕你,你也知道瘟疫玆事體大,要是在戰場上一旦染上瘟疫,是要……」

  「這裡不是戰場!」魏召熒沈喝著。

  「不管是不是戰場,我們的時間必須用在搶救百姓性命和找出瘟疫源頭這兩件事上,而不是顧慮兒女私情。」

  「我知道孰輕孰重。」他知道身上背負的責任,但是要他棄艾然不顧,那是斷不可能的。

  「那你打算怎麼做?」

  「我帶她回魏府。」

  耿於懷先是一詫,之後瞭然。「也對,伯母雖然不足大夫,卻精通各種偏方,要是你能請她幫忙,說不準就連瘟疫也能輕易解決。」

  多少年了,他總是過門不入,彷彿忘了在這座城裡有著他真正的家,如今他為了艾然願意回家……雖然教人有些不服氣,但這結果是他樂見的。

  「我娘嗎?」魏召熒托著額似笑非笑。

  對他而言,天底下最困難的事,便是向母親低頭。

  可是於懷說的也沒錯,想要萬事兼顧,他也只能低頭請母親幫忙了,儘管很難,儘管母親可能不會理睬他,但他沒有辦法了。

  闊別十年,站在家門口,魏召熒竟有些近鄉情怯。

  一刻鐘前,他特地差人持帖告知母親,他要帶人回府,雖說回自己家根本沒必要如此大費周章,但不這麼做,他好像就踏不進這座宅邸。

  「大人,您終於回來了。」伴隨馬車停下的聲音,朱大門立刻打開,露出一張含淚的老臉。

  「善福,你氣色不錯。」魏召熒露出溫煦的笑。

  打從他有記憶以來,善福就是家中的總管,如今他已年近三十,善福霜白了雙鬢,不過身子看來倒是健朗。

  「大人,都十年了,善福能不老嗎?善福還等著您回來,當然要照顧好自己。」善福又哭又笑,用力揩去臉上淚痕,想要接過他抱在手上的姑娘家。「大人,交給老奴吧,老夫人已經差人清了一間客房安置姑娘了。」

  「不用,善福,你別靠得太近。」他摟緊懷裡人兒,就怕她身染瘟疫會殃及家中老總管。

  善福輕呀了聲,瞬間意會這姑娘在主子心裡的份量,立刻上前引路。「大人也真是的,回自己家中,哪還需要呈帖,這事要是傳出去,豈不是要讓人笑話咱們?」

  「我要是不派人遞帖告知,你要如何提前準備?」他踏上記憶中的小徑。

  紅磚砌的小徑上紫檀花正盛開,哪怕只有一日鮮艷,也要完美落幕。

  不知怎地,他心裡突然恐懼起來,不由得摟緊懷裡早已失去意識的人兒,可摟得再緊,恐懼還是從四面八方滲進心底。

  他怕來不及,一如十年前,他光耀門楣而歸,卻只等到飄動的白幡。

  「大人,就這間房,老夫人已經派人清掃過,被褥都是新的。」善福一進門就掀開被子。

  魏召熒立刻將艾然擱在床上,抬眼便問:「老夫人呢?」

  「看完大人的帖子後,她一直在後院忙著。」

  「後院?」

  難道娘沒打算要救艾然嗎?他明明已在帖子上說明了嚴重性,結果娘還是氣怒他的不孝而寧可在後院看她的那些花草?

  「人到了?」

  比記憶中還要沙啞的嗓音出現在身後,魏召熒頓時一僵。

  反倒是善福迎上前去,接過木桶。「老夫人,大人帶回的那位姑娘確實病得極重,一路聞瞧她連眼皮子都沒掀動。」

  「是嗎?」關氏走到床邊,輕觸艾然的面頰,雙眉皺起。「善福,備涼水。」

  「是,老奴馬上準備。」

  她往床畔一坐,拉起艾然的手診脈。

  魏召熒睇著她,覺得她既熟悉又陌生。母親待他一直很嚴厲,從小到大只要不順她的心,她可以整整一年無視他的存在,母子情感本來就不和睦,在他忤逆她的意思決定考取功名、娶淑嫻為妻時,關係更嚴重惡化。

  幾個月後,上京赴考的他風光歸故里,妻子卻已魂歸離恨天。

  母親說淑嫻是急病而死,可打聽後得知根本沒有大夫過府診治,況且母親本身也擅長一些偏方醫術,沒道理淑嫻會就這麼死了,除非母親惡意放任淑嫻病情惡化。

  為此,他無法原諒母親而不曾再踏入家中一步。

  然而十年過去,母親一頭青絲竟染上霜雪……面貌已顯老態,原本噙在眉宇間的剛烈已被歲月磨損得看不見。

  「怎麼,十年不見,連人都不用叫了?」關氏沈聲質問。

  他胸口一窒。「娘……」

  「魏大人果真是彬彬有禮,就連回自家也要先投拜帖,不知情的人瞧見這一幕,豈不是要以為魏大人是被我給逐出家門的?」平板無波的敘述帶著幾分自嘲。

  「娘,我是……」

  「老夫人,浴桶到了。」

  善福領著幾名家丁,搬進檜木大浴桶,再將已經備好的幾桶井水倒進浴桶裡。

  關氏起身,將方纔帶來的木桶往浴桶裡一倒。

  魏召熒回頭望去,就見木桶裡是些早已熬過的藥材。

  「你們都出去吧。」關氏準備妥當,擺手要僕人離開房間,但一回頭卻見兒子還站在床邊。「你杵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出去?」

  「娘,你是要讓艾然浸藥浴?」他拂過水面,觸手沁涼,就怕艾然撐不住。

  「這法子是最快的,當然還要佐以湯藥雙管齊下。」關氏淡漠解釋,瞧他還是不肯移動雙腳,不禁沒好氣地問:「怎麼,怕我傷她?要是信不過我,你可以帶她走,我無所謂。」

  「不是,我只是想幫忙。」他皺著眉,不想在這當頭和母親針鋒相對。

  他該要感謝的。不過是派人呈帖,母親便已將藥材備妥……他心痛暖得發痛,因為自己之前誤解母親而愧疚。

  「幫什麼忙?既是要浸浴,你就該知道我要脫去這位姑娘的衣裳,你杵在這裡,豈不是要毀她的清白?」

  「我和她,早有……夫妻之實。」他硬著頭皮撒謊。

  他想要伴在艾然身邊,再者,憑母親一個人要抱動艾然,也太為難母親了。

  「你!」關氏悻悻然地瞇起眼。「好個守禮的魏大人,未婚先毀人家姑娘的清白,這就是你一生秉持的禮教?」

  「我倆已經許諾終身。」

  「許諾不等同媒聘!你總是自作主張,到底是把我這個娘當成什麼?為何每一件事,我總是最後一個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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