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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於晴

  「……何以他抱著我?」

  「唔……想是徐達一時失神,不小心多畫了雙手摟著大公子,大公子切莫誤會。」那日她確實覺得有人用力抱住她。不是李容治,難道還是鬼嗎?

  人以為將死,緊緊攀住最近的人,那時她只覺這人抱她抱得死緊,差點把她憋死。

  所幸,大魏朝廷派出的護衛軍早在邊境守候,據說連李容治門下的奇人能士都混在其中,有侍衛高手冒死先行越過麗河通風報信,他們才來得及來救人。

  事後,那些親眼目睹的人說,當時她護住李容治,眼見刀劍就要砍下了,那些護衛軍還慢上那麼點兒,是烏桐生長槍破空射出,一連穿透黑鐵軍,這才解了燃眉之急。

  「二小姐。」他執著長槍立於庭院。

  「有勞大公子了。」她笑著。舉起長刀與他交手。

  是她太不爭氣,來到大魏京師暫定下來後,烏桐生主動提出每隔兩天切磋,以防她重蹈覆轍——白話點就是,李容治還沒有登上皇位,既然她留在大魏,說不得哪天出去當替死的,還連累他,不如由他訓練訓練。

  他是嚴苛的名師啊!如果還在西玄,她肯定要抱著他大腿求他教她,以在西玄爭口氣,但,如今永別西玄,又何必練呢……

  她心神微地不專,感到他一槍刺來,虎口俱痛。她心知他看出她心神遊移,立即凝神以待。

  大師啊!大師啊!這個男人可以訓練出一騎打死也不倒地的士兵。這一練,要練四個時辰,正好錯過午飯……她暗暗叫苦。

  烏桐生槍頭直逼她的雙眼。徐達一腳  虛空飛踢,竄上庭柱,烏桐生輕而易舉鎖住她的蹤影,槍身如影隨形。

  進院的婢女見狀掩住驚叫,尤其見她衣袖翻飛,露出臂膀,嚇得花容失色。

  「徐小姐,太子府有請……」婢女結結巴巴道。

  哎,救命仙丹來了!

  李容治是個非常會做戲的人。

  據說,那一日回京師,他匆匆入宮,直奔病體微恙的老皇帝榻前,膝下行大禮,未有痛哭失聲之貌,也沒有久別重逢撲前抱父的舉動,他就這麼細細問著御醫本身的醫能,再問父皇病情,問著問著,嘴裡雖是和氣地上揚,一雙黑眸已是微微轉紅,隱有瑩瑩之光。

  當場宮女見之動容,只道這個自西玄歸來的民政終於難掩真情流露。帳後的老人也幾不可聞的一歎。

  這般親情不溫不火,拿捏得宜,不虛不偽,她不得不暗自唏噓。正因拿捏得宜,才更顯李容治對親父毫無感情。

  當晚,李容治匆匆帶著另一名御醫過來,著實嚇她一跳。

  他清俊的面容隱隱有倦,明裡讓御醫替他診斷水土不服,「順道」替她再看看當日所服毒藥是否全排除,這一診上,他不時跟御醫說「她眼力不佳」,「有損耳力」、「胃腹偶爾發疼」等徵兆。她聽得眼兒都直了,她以為她隱藏妥當  ,他……竟一一細心地看穿了!

  他匆匆來,匆匆走。

  沒隔幾天差人送信給她。她一看,不過是些噓寒問暖的小事,她也不好意思什麼都不回,只好隨意寫些的生活小事,結果他又回,害得她特地去買筆硯……

  據聞他天天毫不間斷入宮陪伴遲暮老人些許時間,再學太子課程,待到入睡,也僅僅是合個眼,片刻已經天亮。他到底是騰出什麼空回的》

  今日,她是首次到太子府,一見到李容治,她下意識打量他的氣色,果然瘦了些,面色也不如以前那樣健康。他察覺她的凝視,回以溫暖一笑。

  「如果不是徐小姐冒死相救,今日早成一場空。」太子府的門客紛紛作揖。

  「哪裡哪裡,是殿下福大命大。」她還禮。當下她只是想,反正都已死過一回了,再死一次她敢民不怕了,何況,何況……

  她靜靜聽著這些人討論大皇子失德一事所帶來的影響,以及其他皇子背後的勢力的蠢蠢欲動。

  她聽著聽著,有點心驚了,原來大皇子失德是失在後宮裡,為些,大皇子長跪在殿外,說是遭人陷害,可證據明顯罷在那兒,老皇帝怎信……這些有損天威的醜事怎能外傳,於是對外僅以失德兩字代過。?

  這些人設了這麼大逆不道的坑……她閉上眼,雙臂環胸,充耳不聞。朝堂爭鬥就是如此,人是苦到下頭人,在西玄不也一樣?她跟頭兒就是血淋淋的例子,不是嗎?

  她又聽得交雜的聲調中,有道清淺淺裡稍稍沙啞的聲調脫穎入耳……

  李容治連日奔湧忙碌,早顯疲憊。她發現他一帶倦,聲音就如那日在西玄小倌房裡的黃公子一般……明知這男人作戲向來作得足,但偶爾還是會懷念起那段他衣不解帶照顧她的日子。

  一口口餵著她喝藥……

  一次次替擺妥被風吹起的長髮……

  那雙讓她安心睡著的手……

  如果,如果他是真心的,那她就算一輩子過得渾噩也甘心。真相傷人啊,她心裡苦笑。真相是,他需要用到她,真相是,她……還是找個小官吧!

  那種見鬼的相知相守她早已死心,現在她打算找個小官,嘗嘗男女情愛,她想她就不會再胡思亂想,半夜睡不著還會小小意淫李容治……

  誰教從未有人這樣待過她?誰教她像條狗,誰待她好,她心不甘願去賣命?

  她旁敲側擊問過許多婢女或僕役。大魏京師青樓不少,但小倌館一問三不知。她稍稍注意過,大魏跟西玄一樣有男風之需,有需求,就有因應而生的行業,小倌館必然存在,只是不能光明正大地擺出來給人看而已。

  「……」她週遭已無聲。

  她緩緩張眸,再緩緩掃過看著她的眾門客,最後更是緩慢地對上似科在隱忍笑意的李容治。

  「……怎麼了?」她笑容滿面。

  「徐小姐累了?」有人問著。

  「……不,徐達只是在思索。」思索怎麼翻出隱在京師的小倌館而已。

  其中一名捋鬚的中年名士笑道:「徐小姐思索到最後,可有結論?」

  「這個……」

  「陛下喜魚,幾乎天天都得食魚湯。」李容治忽然道:「今兒個得歡樓剛呈上一條頗為可觀的巨魚,如今骨頭該留在樓裡吧。」

  眾人一臉莫名。

  徐達心一跳,咳了一聲。骨頭湯也好啊……她來大魏最愉快的一件事就是,這裡的海產類比西玄不知好上多少倍,得歡樓是京師少數砸重金由海岸直接收購,連夜運到京師,以求食到最新鮮的海產,遇有特殊海產送往宮中得賞。

  大魏老皇帝也愛魚,身為同好,她絕對不介意只喝他剩下的骨頭湯。

  「那個……」她又咳一聲,看了李容治一眼。「要鞏固殿下在魏皇帝心裡的地位嘛,殿下在西玄向來潔身自愛,有目共睹,殿下不妨暗示只迎正後,不納其他妃子,重抬大魏祖訓,也許有所幫助。」

  中年名士眨了眨眼。他身後的其他門客也同時一眨,望向李容治。

  「讓殿下只娶一後,未免太委屈……」

  「后妃名單已經有譜……」有人低聲咕噥。縱然太子有德有能有名望,但有些人只能用買通方式,勢力均分,雨露均沾是唯一的法子。

  李容治並未說話。

  中年名士沉思片刻,插嘴:「皇上自打皇子失德後,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在他心中只怕對此事耿耿於懷,若是此時殿下表露心意,皇上或可寬慰,將來李家天下,將不再重蹈覆轍,犯上……」他不敢說逆倫,改口道:「再者,當年娘娘因後宮內鬥含冤死而死,累得殿下這李家子孫差點早夭,皇上怕也為此留下心……等殿下登上皇位後,那時再頒詔行納妃子之禮……也是不遲。」他很含蓄地說,勢力均分還是要有,但可暫延。

  徐達看看李容治,他似是認真傾聽,頗為認同。她聽著聽著,托了個借口出去解個手,用力伸個懶腰。

  時至今天,她才發現原來徐直徐回這種英才也不好受。大魏是不是錯把烏鴉當鳳凰了?竟找她參與這種事。難道李容治沒跟他們說,他只把她當保命符嗎?

  她又繞去喝了口水,洗把臉,再走回去進,發現眾人已經散場,只餘那中年名士與另一名門客。

  他倆邊出廳邊道:「那日我瞧得妥妥當當的……龐先生,恐怕殿下當日許給她的承諾太過貴重。」

  「嗯……」

  「她身上有那把長德寶刀,分明是殿下所賜,這到底代表什麼?」

  沒代表什麼,重金收買她的心而已,她擁有腰間那把刀。

  「嗯……」

  「我曾聽西玄徐家三女,一女資質平庸……雖然她不若流傳的那般平庸,但我想她應就是那位徐女。」

  哎呀,她該感謝這位門客的讚美,之前烏大公子還以為她目不識丁呢。

  「嗯……」

  這兩人說了一陣後離去。她自廊柱後走出,想著這幾日才有點點歡喜,大魏人不識她是徐達呢。有男子見她臉紅,她樂得飄飄,差點想衝上前拎著他衣領問,要不要跟她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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