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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凌淑芬

  明明算輩分的話,牠是他舅舅吧!他媽咪牠可是叫「姊姊」的!

  米亞咬著棉被,免得自己笑出來。

  算算今天應該是她來到此處的第三天了。她的記憶不是很明確,因為這三天她幾乎都在昏睡著。隱約中感覺有人送飯進來,有只強壯的手會定時搖醒她,叫她吃飯。她渾渾噩噩,不是吃、解手,就是睡。

  其實中間神智稍微清楚的時候,她有想過,基於禮貌因素應該起床向主人問聲安的。不過那個清醒的時間很短,一下子就又跌進夢鄉裡。

  累積多時的疲憊全部爆發出來,她整個人都感覺不像自己的了。

  偶爾,有位女士會進來,然後輕撫自己的頭髮,那種溫柔讓她在睡夢中都鼻子發酸。

  那麼溫柔的手,多麼像母親還活著的時候……她不知道那人是誰,但想想,在這間屋子裡,只有三姨會這樣關愛自己了。門輕輕被人打開,米亞立刻閉上眼繼續裝睡。幾乎是一聽見那平緩穩定的步伐,她的心臟就自動狂跳,然後身體裡的每個細胞都活了起來。

  完了,如果他只是和她待在同一個空間裡,她連頭髮都忍不住躁動,那她要怎麼抗拒這個男人呢?

  「大舅!」小傢伙興奮地尖叫。

  「噓。」男人低沉的叮囑。

  小傢伙連忙按住自己的嘴巴,小心地瞄瞄床頭,然後放開手小小聲地重叫一次:「大……舅……舅……」

  米亞嘴角忍不住翹起。

  即使不必張開眼,她也能感覺到他的體溫和男性氣息。那是一種無形的電流,讓她的每絲神經就如同向日葵見到太陽一樣,

  床畔的男人看了她一眼,又繞回床尾,一把將小傢伙撈進懷裡。

  「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

  「凹。」大白鬆了口氣,立刻坐起來抖抖身體,然後莊重地開始洗臉理毛。形象對貓咪是很重要的,一定要隨時保持儀容!

  「那個書書。那個我看哦!」小男孩指著床上的大書跟舅舅說。

  諾蘭彎腰將書勾了起來,看了看書名:「大白貓的冒險」,真應景。裡斯趴在最喜歡的舅舅懷裡,脆弱的小小身體被那寬闊強壯的膀彎承著,一臉的信賴和崇拜。

  米亞趁他們沒注意又偷偷睜開眼睛。

  他們之間的親密氛圍,顯示他經常這樣抱著小外甥。那個讓壞蛋聞風喪膽的堂堂分隊長,在這小男孩心中也只是個疼他愛他的大舅舅而已。

  從他的身份被揭開的那一刻開始,以前那個「思克」的形象完全淡化了。卡曼達車站中央的那個冷硬侍衛隊長,完全取代了她心中原有的樣子,從此她只記得他看起來冰冷疏遠、強硬到教人腿軟的模樣。

  那樣的諾蘭不該是個抱著外甥坐在椅子上,讓小傢伙安安穩穩地坐在他懷裡,然後牙牙念故事給他聽的男人。

  還有多少個「諾蘭」,是她不知道的呢?或許那個「思克」不全然是裝佯的,他必然有他開朗的一面,只是平時總被龐大的責任壓抑下來而已。她靜靜蜷在被褥間看著他們。

  陽光灑在兩顆同樣漆黑的頭顱上,舅舅較長的頭形和外甥圓滾滾的腦袋都低垂著。小傢伙指著故事書,很認真地在用他自己的想像力講解;諾蘭盯著小男孩的黑眸無比溫柔。

  米亞相信他這麼放鬆的時刻應該不多,只有在家人面前才會展露出這一面。

  「這個就『哇!』然後就出來了。然後這個啊,這個是『瞄瞄瞄』說走開走開,這個是我的家。然後那個就說『吼吼吼』,然後要來了。」小傢伙說故事的邏輯只有愛他的人才會理解。

  「那這個呢?這是誰?」書翻過下一頁,諾蘭指著某一處輕緩地問。

  「那個……」小傢伙歪頭研究一下,有了決定。「那是白白的朋友,是黃瞄瞄吧!」

  「嗯,可是牠長得和白白不太一樣。」

  小傢伙又研究一下。「白白漂亮。白白是貓咪,貓咪是最大最漂亮的。」

  「嗯。」舅舅沒有反駁他。

  「黃黃是瞄瞄嗎?」

  「牠好像叫老虎。」他大舅舅回答。

  「是嗎?」小傢伙又好奇地看了一會兒。「白白比老虎大大大嗎?」

  「嗯,應該是老虎比較大。」

  小男孩露出失望的表情,於是諾蘭加了一句:「不過白白比較厲害。」

  「對!」小傢伙的臉馬上發亮。

  嘰嘰咕咕又講了幾頁故事,小傢伙突然把故事書推開,轉身往舅舅肩頭一趴!然後就沒電了。

  諾蘭低沉輕笑,那只可以空手折斷敵人脖子的大手輕撫著外甥腦袋,讓他趴在自己寬闊的肩膀上睡去。

  又坐了一會兒,確定小傢伙已經睡沉了,不會輕易被吵醒,他才流暢地滑身而起,準備抱他去他媽咪的舊房間睡覺。

  米亞沒有防備到他會突然站起來,而且臉就是向著床頭的方向,兩人一打照面,霎時被逮個正著!她瞪著眼睛傻在那裡。

  「想起床了嗎?」諾蘭抱著孩子,一手按著他的背心走到床旁,嗓音還是那樣低沉好聽。

  米亞有點糗,不過都被逮到了,還繼續賴在床上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她慢慢推開被坐起來。等回過神來才想到,她已經三天沒換衣服了!

  想到自己鹹菜乾一樣的睡衣,和稻草一樣的亂髮,她真想閉了眼再昏睡過去了事。

  「妳先洗個澡,衣櫥裡有乾淨的換洗衣服,我把小傢伙放到床上就回來。」諾蘭似乎看出她的困窘,優雅地抱著孩子走向門口,給她一點私人的空間。

  房間裡少了他的存在感讓人鬆了口氣,米亞迅速跳下床往浴室裡沖。

  諾蘭會回來,她得趕快!

  可能是這三天的休養讓她把精氣神都補足了,她突然不能忍受再多躺在床上一秒鐘,更不能忍受自己一副破布娃娃的樣子出現在他面前。

  不管多麼氣憤,她還是希望自己在男人面前時是個有吸引力的女人。

  啊,真的沒救了。她快速地洗頭,洗臉,刷牙,沖澡,一面鄙棄自己。她早就明白自己是不可能真正恨他的,無論他做了什麼事。她太愛諾蘭了,愛到無法恨他,即使他走過的空氣都讓她迷醉不已。

  可是她現在所在的地方,更讓她深深地感覺到兩人之間的差距。

  他是阿比塞爾的兒子,前程偉大的分隊長,甚至有媒體預測他將來會轉往政壇,追隨他父親的腳步,有朝一日甚至成為這個國家的領導者。

  全世界的媒體視阿比塞爾的兒女如勒裡西斯的王子和公主,甚至有八卦媒體定期更新他們以及其它歐洲王室年輕一輩的八卦。

  而她,光是「舊政府軍腐敗侍衛長的女兒」這一點,就足以把她打入最低賤的泥地裡。

  米亞歎了口氣。

  現在想起來,那個「廢棄的礦場」似乎不是那麼糟的地方。起碼那裡只有他和她而已,所有外界的現實都不存在。

  她從衣櫃裡撈出一件合身的白色T  恤,一條寬鬆的白色棉麻長褲。

  T  恤剛剛好,褲子有點短,所以衣服的原主人應該比她矮一點,幸好這種棉麻褲當九分褲穿也很合宜。快速把頭髮吹乾,梳子剛放下的那一刻,他就回來了。她飛快轉身,背倚著梳妝台,渾然不覺自己正屏住呼吸。諾蘭斜倚在門框上,那副肩膀寬得幾乎可以塞滿整個門框,腿也長得不可思議。他看起來純粹的剛猛,純粹的男子氣概,任何女人一迎上他的黑眸都會不由自主的發軟。

  如果假扮成思克的他只是陽光開朗,像個大男孩一般,回復真實本性的諾蘭就是個十足十的男人,那份吸引力更是致命。

  而她永遠無法停止愛這個男人!

  諾蘭的目光從她粉色的腳趾頭慢慢往上移,經過修長的雙腿——而且曾經美好地圈住他的腰——圓潤的髖骨,稍嫌太瘦的腰,美好的胸部,來到她又透出紅潤的臉蛋。

  他的眼神非常滿意,也性感到讓人停止呼吸。

  「來吧,大家都在院子裡喝下午茶,我們下去加入他們。」他伸出一隻修長的大手。

  米亞就像受到蠱惑一樣的一步步走向他不好,她對這男人真的完全沒抵抗力,她一定要想辦法重振旗鼓才行啊!

  阿比塞爾家的週末午茶已經變成一項傳統。一開始只是夫妻倆忙裡偷閒,利用週末的午後聚一聚,後來隨著小孩子們長大,年輕一輩或是交女朋友,或是結婚生子,來午茶的人便以等比級數暴漲。菲雨這塊「小孩子磁鐵」幾十年來吸力絲毫沒有減退的跡象,她周圍的孩子們喜歡黏著她,連這些孩子生了孩子之後也喜歡來找她。

  記得當年西海的大兒子嫩嫩地喚她一聲「奶奶」時,菲雨一臉心碎,緊抓著阿比塞爾的手,「我是奶奶?我是奶奶?怎麼可能,我才四十幾而已,怎麼會變成奶奶了?」阿比塞爾啼笑皆非。

  直到現在樂雅真的生了小孩,她這貨真價實的外婆是當定了,她才終於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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