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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蔡小雀

  慕容獷心底柔軟蕩漾成了一汪春水……

  第3章(1)

  黃帝問曰:人之善病消癉者,何以候之?岐伯對曰:五臟皆柔弱者,善病消癉。夫柔弱者必剛強,剛強多怒,柔者易傷也。此人薄皮膚而目堅固以深者,長衡直揚,其心剛,剛則多怒,怒則氣上逆,胸中蓄積,血氣逆留

  晉  皇甫謐《針灸甲乙經  五氣溢發消渴黃癉》

  連續半個月,大君未曾召寢過任何嬪妃,而是天天歇在如意殿。這消息一出,前朝後宮登時炸翻了天!

  這下不只那些恪守國法祖宗規矩的老臣群情激憤,就連東藩郡王世子都忍不住代父上呈一封措詞恭謹卻語意激烈的稟文。

  其中最嚴重的一段話便是——

  大君膝下猶虛,皇嗣乃大燕舉國重中之重,固鳳後未封,然今帝王獨寵一陳國女,置我大燕幕貴女嬌橋於無物,豈是國之幸哉?又豈是大燕列祖列宗喜見?望大君慎戒之。

  大殿上,慕容獷當場命人念出東藩郡王的這封稟文,在黑子聽似朗朗卻陰陽怪氣的誦念聲中,文臣們個個不自禁露出喜色,武將們則帶著同情嘲笑的目光盯著這些腦子被門夾了的老大人。

  連大君的龍榻秘事都要管,嫌活夠本了是吧?

  「諸位愛卿面露躍躍欲試之色,想是有什麼要補充的?」慕容獷傭斜倚在九龍榻座上,懶洋洋問道。

  文臣們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怎的,明明知道這是趁勢而上的好機會,可當看見高高金台上的年輕帝王時,又覺得一陣心虛不祥。

  向來干綱獨斷、心機詭詐的慕容大君,笑得越迷人,語氣越溫和,就代表有人要死得越難看了。

  「咳。」後宮賢嬪之父禮部尚書令溫老清了清喉嚨,瞄了一臉嚴肅的風太宰一眼,硬著頭皮持笏而出。「稟大君,東藩郡王此稟文雖語氣激烈,卻也是字字中肯,一片忠心為國。」

  「唔,好一個字字中肯,一片忠心為國。」他臉上似笑非笑的,「那如果孤從今後只獨寵珍妃,是不是就能全了東藩郡王的「一片忠心」?」

  溫老大驚失色,「老臣不是這個意——」

  「還是乾脆獨寵賢嬪好了,」慕容獷笑吟吟的接口,眸底卻無絲毫笑意。「孤這樣算不算「字字中肯」?」

  如果至此還聽不出大君語氣中的諷刺之意,這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也就不配為官,乾脆回家挑大糞去了。

  「大君息怒!」百官們齊齊跪下,伏身叩首抖道。

  「既然你們都這樣說了,那孤若不怒,豈不是辜負了眾愛卿的一、番、心、意?」他環顧下首,嘴角笑意倏收,俊美臉龐寒若冰霜。「難道孤堂堂大燕之主,還要你們來決定孤睡哪個嬪妃嗎?」

  「臣等不敢,萬萬不敢!」文武百官嚇得瑟瑟發抖。

  「你們當然敢了,還個個膽大包天。」慕容獷倏地將案上的十幾迭子竹簡嘩啦啦地甩向了底下鼓噪得最歡的十數名文臣,砸得他們慘叫連連、膽子都嚇裂了。

  「寵妾滅妻的、縱奴行兇的,還有仗著有女在後宮就招搖撞騙斂財賣官的孤冷眼看著你們鬧到幾時,還真當孤死了不是?」

  「大君饒命,大君饒命臣、奴才,奴才有罪啊」

  那十幾個被砸得不冤不枉的人裡面包括了方纔還正氣凜然、振振有詞的溫老,此時的他面色青白,冷汗已然濕透了官袍。

  「你們是有罪,孤都不好意思不整治你們了,來人,拖下去——」

  煞氣騰騰的龍禁軍迅速進殿,隨即將十數名被點了名的大臣扎扎實實捆著拖走了。

  風太宰暗暗歎了一口氣,神色歉疚地往後跪退了一步。

  與他同一陣營的其餘官員也連忙擠蹭著向後跪,顯是默契十足,大君龍威盛盛,鋒利無匹,敵者自潰,他們今日不管是因公還是為私的,就別蜉蝣撼樹、自尋死路了。

  來硬的不成,還是只得循序漸進,徐徐圖之啊!

  「北羌蠢蠢欲動,遠城牛馬瘟疫未止,東漠諸地旱象微現,塗連山有流寇擾民,這些國家大事不見你們有多上心,倒是一個個眼睛都盯到孤身上來了。如果這麼關心孤的床幃之事,孤也可以成全了你們,只要人人下頭割上一刀,就能進後宮來天天看著孤寵幸誰了!」慕容獷嘴角露出危險的獰笑。「諸位愛卿,你們哪個先來呀?」

  文臣們險些魂飛魄散,都快嚇哭了。

  「臣等不不不不敢,請、請大君恕罪啊……」

  武將們不屑地望著這群平時最愛嘰嘰歪歪,今天卻哭哭啼啼的文臣,眼底譏色更深了。

  ——呸,老子別著腦袋在外浴血殺敵都不怕了,你們這群只會耍嘴皮子的老匹夫,不過被威脅要割下頭一刀就嚎得跟娘兒們似的,丟人不丟人哪?

  我們大君年少俊美英明神武,身子龍精虎猛頂頂兒棒,想睡哪個就睡哪個,輪得到你們管嗎?

  大殿之上,雖然也有不少是正直耿介的好官員,可是今兒卻是被十幾顆老鼠屎給活生生帶累了,氣得臉色鐵青。

  慕容獷好整以暇地看著底下鬧哄哄一片,邪邪一笑,慵懶地自顧自無事退朝了。

  黑子在旁邊看得滿臉佩服,只差沒有跪下來膜拜自家大君走過的每一寸地——

  大君霸氣,大君威武啊!

  不過大君今日露這一手,除了是懲戒犯事的官員外,更多的還是為了替惜妃娘娘造勢,震懾後宮吧?

  誰想得到這麼柔柔弱弱病懨懨的惜妃娘娘,還真是入了大君的心了。

  孟弱坐在鑲嵌著瑩然珍珠的半身銅鏡前,透過鏡面看著自己小巧精緻的臉龐,看著長長青絲被身後的儒女綰成斜墜的盤花髻,以一支蝶舞瓔珞簪別住,餘下的長髮柔順地披散在肩背後

  另一名侍女喬女笑吟吟地捧來白玉盤上裝盛著的托紫嫣紅,「主子,這是蘊花司掌事親自送來的各色牡丹,有魏紫、姚黃、什樣錦、魯粉、珊瑚台、盛葛巾和玉樓點翠,主子,您挑挑?」

  她側過頭來,眸底難掩一絲驚艷。「真好看呀!」

  「可不是嗎?」儒女在她雪白粉嫩的耳垂換上了一對嬌綠欲滴的翡翠耳墜子,忍不住喜悅道:「大君真是心疼主子,早已吩咐了這宮內四司六局都要以主子為先,最好最美的只管由著您先挑,昨兒織紡司還送來了百匹各色流雲霞光粉緞,說看主子什麼時候方便,要來幫您量身裁新衣呢!」

  「這也太過奢了。」孟弱一怔,隨即暗罵自己裝什麼矯情賢淑——既然都走了寵妃奸妃的路子,豈不是越豪奢越好——忙做出嬌慵之態,害羞甜蜜地笑了。「大君待本宮真好。」

  「主子可是大君心上第一人,如今前朝後宮又有哪個不知?」喬女打趣笑道:「就連奴們都沾了主子的光,走出如意殿,也是人人爭相喊姊姊了。」

  「就知道你們也巴不得被人吹著捧著,好生風光一把。」她嫣然一笑,隨即眉兒斜斜挑起,瞥了一旁的侍女宮人們一眼,再開口時,聲音冷了三分。「不過自己也得有個度,雖說站出去是代表本宮的顏面,別給本宮丟了臉,但也莫仗勢欺人,陷本宮和大君於不義這宮裡宮外多的是眼睛盯著,大君疼本宮,可不見得就願意保你們。」

  侍女宮人們近日因得意囂張忘形的浮動心緒,登時被當頭澆了盆冷水,心下一凜,忙跪下應是。

  氣氛有一霎地沉重如泰山壓頂,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頭越垂越低。

  在一片靜謐無聲中,只聞得外頭鳥雀歡快跳躍枝頭的鳴叫聲。

  孟弱自白玉盤裡隨意挑起一朵花瓣層層迭迭、嬌嫩動人的紫色盛葛巾,遞給儒女為她簪上髮髻耳畔間,悠然漫聲道。

  「其實,這些時日來你們對本宮盡心盡力,本宮也是看在眼裡、放在心上的,須知如意殿便是咱們的家,彼此共存共榮,才能圖得長久。這點道理,想必不需本宮一再提點了。」

  「主子教誨,奴等切切在心,定當盡心服侍主子,絕無二意。」侍女們憋得生疼的心口總算一鬆,連忙稟忠心。

  她清澈如山間澗水的眸子凝視著下首的宮人們半晌,淺淺微笑道:「你們的心本宮都知道了,好了,都起來吧。儒女,前幾日黑子大監不是送來了一大匣子的金葉子嗎?」

  儒女心有靈犀,恭敬地頷下首,很快便去取來了那一隻黃花梨木雕花匣子。

  「本宮近來多病久咳,精神不濟,虧得有你們處處服侍照看,」孟弱溫柔道,「照顧病者的人總是熬著心力,並不比被照顧的人好過,來,這匣子金葉子你們一人取了十片去吧。」

  「奴等不敢。」侍女宮人們先是大大驚喜,隨即忙收束心神,恭敬真摯地道:「服侍主子是奴等分所當為,不敢領賞。」

  「這是大君代本宮之手犒賞你們的,就安心領受,無妨的。」她眉目柔和如畫,聲音和煦如春風,好似方纔的凜冽只是眾人的一個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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