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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蔡小雀

  「謝崔姊姊關心,我一定會保護好孩子的。」她真摯地笑道。

  崔麗華眸光複雜地盯著她,像是憐憫又像是怨恨,又有幾分掙扎。「大君,很高興嗎?」

  孟弱淺白的小臉浮現紅暈,低聲道:「嗯。」

  雖然他沒有明說,可是自那日後,他看著她的眼神越發溫柔有暖意,總是時不時命她躺好,然後拿卷簡冊在一旁正經地念起來。

  她自然感覺得到,他是要念給他們的孩兒聽呢!

  半天後都沒聞得丁點聲響,她疑惑地抬起頭來,這才發現崔麗華不知幾時已經走了。

  「咦?崔姊姊是幾時走的?」

  貼身侍女眸中掠過一絲鄙夷,撇了撇嘴,連回答都懶。

  她有些尷尬地紅了臉,也知道自己這是多問了,人都走了,還問什麼幾時呢?

  「我這兒沒事了,你們也下去吧。」她溫和地道。

  「諾。」侍女們明面上做了個不過不失的禮,卻也沒什麼恭敬之意地退下去了。

  她輕歎一聲,搖了搖頭。

  自己又何嘗不知道,縱然大君對她很好很好,可是自己低微的陳國庶族姑子出身,在這大燕後宮裡終究是沒有底氣的。

  「但是阿娘不難過,」她低頭輕輕摸著肚皮,滿滿慈愛憐惜地對著腹中孩兒道,「阿娘有你,這一生已經知足了,往後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康康健建地長大,不用出挑也不必優秀,只要你能好好兒的,阿娘就極歡喜了。」

  孩兒……阿娘只要你好,只要你活著……

  昏睡中的孟弱淚流滿面,全無血色的臉上佈滿淒楚悲涼和痛苦掙扎

  在此同時,守了一天一夜心力交瘁的慕容獷也沉浸在另一場夢魘裡——

  他漸漸習慣了有那個嬌弱卻溫柔的小女人陪伴,他忙於國事經常無暇正常用膳,腸胃自然不好,可她總是天天換著法子做鮮美的鹹點和香甜的糕餅,只求他抽個空吃上那麼一兩塊,讓脾胃好受些。

  慕容獷不是沒有看見她和自己在一起時,總是強忍著喘咳的衝動,她手邊總會捧著一盅熱茶,若是熬不住了便喝個兩口壓壓。

  他強迫自己不去主動詢問太醫,關於她的痼疾之事強迫自己專注在拿她做華兒的靶子上,強迫自己不能心軟也不去心疼。

  華兒為了他連命都可以捨棄不要,他如何能夠為了另一個女子的柔情就放棄原來的盤算?

  可他還是能感覺到,自己剛硬冰冷的防備一日日在瓦解、融化……

  當他發現自己晚上有時會坐起身,盯著她逐漸隆起的肚子良久,甚至有時會在四下無人時,遲疑而輕聲地低喚——

  皇兒,孤,嗯,是你父皇。

  慕容獷驚覺自己好似有些無可自拔了……

  直到那一日,他收到華兒傳出身孕的消息,並且並且……

  伏在孟弱身邊的慕容獷在夢魘中面目扭曲猙獰起來,濃眉緊緊糾結,牙關咬得格格作響,呼吸濃重——

  賤人!賤人!

  「你!你們怎麼敢?」他語氣憤恨,幾乎要磨咬出鮮血來。

  第7章(2)

  轟!

  天際猛地響起隆隆巨雷聲,雷霆霹靂當空劈落,閃電如游龍走蛇,凌厲得彷彿要將整個天地震碎!

  慕容獷和孟弱同時間驚醒過來,兩人的驚悸喘息在窗外隨之嘩啦啦降下的大雨之中,依然顯得無比刺耳。

  暗沉沉的夜色中,慕容獷赤紅的鳳眸對上了驚駭怨憤的孟弱,電光石火間,他竟出手死死掐住了她纖細的頸子!

  「賤人!你竟敢背叛孤?!」

  孟弱一口氣被掐滯在喉頭,小臉瞬間漲紅、泛青,漸漸因缺乏氣息而變得死白,她瀕死前掙扎著想要扳開他的鐵掌無用,只覺熟悉的死寂鬼魅黑暗又即將拖著她墜下地獄……

  在這危急存亡之際,一個黑影驀然出現,情急地攻向慕容獷的手腕,想迫使他回掌防禦,好鬆開對孟弱的掐擰。

  「大君醒醒!」

  孟弱喉頭的巨力霎時一消,她大口大口貪婪地呼吸著氣息,眼前金星亂竄,頹然無力地倒在錦褥間,喉嚨宛若烈火熾燒,痛得她幾欲再度暈死去。

  慕容獷被迫收手,沉陷在夢魘中的腥紅鳳眼怒視著佇立在自己面前的熟悉身影,恨極地翻掌狠狠當胸一擊!

  「咳咳咳……」黑影始料未及,被這殺氣騰騰的一掌擊飛出去,如折翼鷹隼般失勢墜地,爬也爬不起來。「大,大君?咳咳咳咳……」

  「——孤當你是兄弟,你居然聯合這個賤人淫亂後宮,把孤當龜孫子耍!」慕容獷目皆欲裂,血紅的眼裡眸光痛苦,隱隱有淚。

  玄子內傷嚴重,卻強撐著吸氣跪爬了過來,重重磕了好幾個響頭,額際腫脹血肉模糊成一團。

  「玄子自幼起便誓死忠心護主,此生絕不敢做出那等禽獸不如的逆倫背上之舉,違者願受五馬分屍之罰,死後永淪煉獄不得超生,請大君明鑒!」

  慕容獷呼吸濃重粗嗄,鳳眸中的赤紅血色隨著清醒過來的理智而退去,有那麼一剎那怔怔地盯著跪在自己跟前,正咳著血卻矢志不移地立下毒誓以證忠誠的玄子。

  此刻是夢境還是真實?

  他,究竟是怎麼了?

  慕容獷閉了閉眼,胸口激烈地起伏著,足見內心狂躁不安,幾難壓抑按捺,可慢慢的,張牙舞爪的可怖夢魘淡去,腦中恢復清明。

  「對不住,是孤方才魘著了。」他長舒口氣,聲音低沉沙啞帶著愧疚地道,「你可傷得厲害?快起去療傷,莫教孤擔心。」

  玄子如釋重負,清冷眸子掠過了一抹感動,搖搖頭道:「謝大君慰問,臣下無事。」

  慕容獷——他也夢著了前世之事嗎?

  孟弱靜靜地伏在被褥間,雙眸幽寒若冰。

  私通……有孕……背叛……

  原來如此。

  她渾身忽燙忽冷,胸口鼓蕩著苦澀、嘲諷和離奇的釋然,只短短幾句話間,那當初糾纏恨掛了前世今生的其中一大痛苦疑惑,終於得到了最悲哀可笑的答案。

  原來他以為,她背叛了他,她和另一個男人私通有孕,還把那孩兒推到了他頭上。

  所以貴為大燕帝王之尊的他,又怎會不惱、不恨?不設下陷阱狠狠打擊報復回來?

  難怪他可以毫不猶豫地放棄她腹中的孩兒,難怪他可以一次又一次絕情地利用她,眼睜睜看著她去死。

  ——究竟是誰在背後設下的這等毒計?

  孟弱激動了起來,指尖狠狠地摳住自己的掌心,呼吸粗重急促,眸中怨毒仇恨深深。

  難道是崔麗華?

  對!定然就是崔麗華,前世慕容獷心尖尖的人兒,金口一開,他就恨不得把整個天下捧到伊跟前——

  但終歸也是,他不愛她吧。

  所以才會問也不問就信了旁人,定下了她的罪,輕易地將她推到如狼似虎的後宮陰毒算計前,用她和她的孩兒保住崔麗華母子。

  孟弱忽然笑了起來,笑聲在大雨的夜裡,竟有說不出的淒涼哀戚,猶如子烏啼血

  「阿弱!」回過神來的慕容獷大驚失色,心痛的想要將她擁入懷裡,得到的卻是她僵硬的閃避。

  她目光疏離冰冷,彷彿自己在她眼中就是個陌生人,他的心直直往下沉,登時完全無法呼吸——

  玄子見狀不敢多加打擾,閃身悄悄隱去。

  「阿弱小乖乖,是孤錯了,孤方才是教惡夢魘著了,這才會瘋了似地傷了你和他。」慕容獷深吸一口氣,瘠啞嗓音放得更輕,柔聲道:「都是孤不好,你打孤出出氣吧?」

  她腫脹瘀傷的喉頭已是發不出聲,可就算能開口,此刻的她也不想說話。

  心死成灰,無言以對。

  孟弱緩緩地背過身去躺了下來,將身子蜷縮成團,深深藏進了角落裡。

  慕容獷心都快碎了,他雙眸灼熱濕潤,心跳又沉又急,努力了半天想擠出最溫柔最深情的哄慰,卻發現自己啞口無言。

  他究竟是怎麼瘋魔了才會做那樣荒謬離譜的惡夢?夢也就夢了,怎麼還當了真,為此險些弄死他最心愛的女人和最信任的玄子?

  是近日朝中各方勢力暗地裡的蠢蠢欲動,讓他現在看誰都是陰謀了嗎?

  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鳳眸黯然神傷。

  半晌後,靜靜瞪著黑暗落淚的孟弱忽然感覺到了背後有個熟悉寬大的溫暖懷抱靠近了自己,她身子一僵,那雙臂彎遲疑地停頓下來,直到感受到她沒有再退縮與抗拒的跡象,這才輕輕地將她擁入懷裡,牢牢擁著一動也不敢動,好似害怕稍一放手,她就會永遠離他而去。

  不知怎的,孟弱明明心中恨極,剎那間淚水卻落得更急了。

  此去後該何去何從,她心頭竟是一片茫然……

  大燕京師,氣勢恢弘的東藩郡王府。

  東藩郡王世子貝爾裕濃眉緊蹙,佇立在寬闊華美的庭中,長臂微揚,立於臂上的灰隼振翅騰空而去。

  「世子爺,人到了。」一名眉目含煞的護衛沉聲稟道。

  「知道了。」

  貝爾裕回到內書軒,在守衛嚴密環護下,一個面容清俊的中年男子負手轉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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