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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樓雨晴

  不想讓他太累,回程換我開車,副駕駛座的他閉著眼睛,但我知道他沒睡,只是在調整情緒。

  「齊雋,你有沒有什麼人生目標?」

  「當然有。」他一副我在問廢話的表情。又不是米蟲,人活著怎麼可能醉生夢死,沒有想努才的目標。

  「你現在的想法還是沒有變,想去讀維也納音樂學院,當個出色的小提琴家嗎?」

  他睜開眼,錯愕的目光望過來。「你怎麼知道?」

  當然是前陣子找時間回學校,跟他以前的指導教授談過。

  他不能繼續深造,連教授都惋惜,但他是個上進的青年,曾向教授保證,那只是早晚的事,只等做好準備。

  做好什麼準備?不用說更多我也曉得,不過就是經濟條件不允許。

  所以除了最初透過我的牽線,當黃董女兒的家教之後,黃董對女兒的進步頗滿意,又幫他介紹了另一個家教工作。

  但是無論家教條件開得再優渥,以他目前的情況想出國去深造,少說也得準備個三、五年才能成行。

  確認了他的意願,我笑了笑,一語帶過。「沒什麼,只是提醒你,這種事是愈早愈好。」多拖幾年,過了二十五歲,想取得入學資格會更困難。

  「我知道。」他沉沉地道,目光調向窗外,不再說話。

  第5章(1)

  有些事情,我們雖然沒有明確談過,但是我默默放在心上了,像是關於他的夢想、他想完成的那些事情……

  直到我與齊雋同居八個月後的某一天,我審核一份公關部提報上來的案子,陷入沉思。

  會司為了提升企業形象,有時會贊助一些藝文團體的演出,這一回是義大利知名的舞團來台會演,我們預計提供表演場地,以及一些服飾、配件上的贊助。

  我在文件角落簽名放行,交由公關部執行,並且交代公關部門,下個月劇團抵台時安排個時間,讓我與他們的負責人吃頓飯聊表地主之誼,千萬別失了禮數。

  團主羅勃特先生是個四十歲出頭、風趣健談的中年男子,餐廳是我挑的,與合的還有會關部經理,一方面是接風柳表歡迎,另一方面對方也堅持要當面向我們表達謝意,並送上責賓席入場券。

  「那麼,我就代表本公司收下您的謝意及謝禮。」

  餐敘進行到三分之二階段,品嚐過主菜有個六分飽,開始有興致欣賞餐廳的演奏。

  「羅勃特先生,您是行家,目前的小提琴演奏者,您認為水準如何?」

  「汪小姐也對古典樂有研究?」

  「不,我是門外漢,要我評論只覺得聽了順耳,還想向您請教請教。」

  在專業領域得到相當的尊重,羅勃特滿意地認真聆聽起來。

  「他的音樂有靈魂,初步來說已經有職業水準,但我覺得,他的天分不只如此,你知道的,真正的藝術表演,不只是職業,而是發揮極限潛能後的登峰造極。」

  「您也覺得他是可造之材?」

  「是的。」

  「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獲得如此正面的肯定,我鬆了口氣,一方面也覺得與有榮焉。

  羅勃特自然不是傻瓜,也聽出我話裡的弦外之音。「是汪小姐認識的人嗎?」

  「是啊。」我大方承認,抽出花瓶內擺飾的紅色玫瑰,招來侍者,請他送給目前的小提琴演奏者,感謝他送給我如此美好的音樂。

  一曲奏畢,台上的男人聽完侍者的轉達,目光朝我們這裡望了過來,表情微微錯愕,我適時回了他一記淺笑。

  他收下玫瑰,低頭不曉得跟侍者說了什麼,再回來時,侍者手中多了杯調酒。

  「美麗的小姐,這是本餐廳演奏者的回禮,感謝您的玫瑰。」

  我微微紅了頰,收下他的「粉紅佳人」,也收下他的雙關語。

  結束餐敘,公關經理送羅勃特先生回下榻的飯店,我則是婉拒搭順風車的美意,留下來等齊雋。

  不必說,他知道我會等他,我們有這樣的默契。

  這家餐廳的演奏工作,是三個月前開始的,每週五、六、日三天,晚間約一至兩個小時,因為是高級餐廳,不至於發生太沒品的事,他考慮了一下,就接下來了。

  不到半個小時,他走出餐廳,看見前方等待的我,快步走來。

  「天氣那麼冷,怎麼不進車內等?」

  「我搭同事便車來的。」也就是說,今晚沒車可以開。

  他一副現實嘴臉,沒好氣地回我。「沒車還留下來幹麼?」

  我討好地挨靠過去,手伸到他大衣口袋裡掏啊討的,再遞到他面前,攤開掌心裡的幾枚銅板。「有公車啊。」

  他哼了哼。「原來是想搭我的霸王車。」

  「不行嗎?」

  「有人都動手搶劫了,有我說不的餘地嗎?」

  我不以為意,笑笑地抱住他手臂,一同步行到公車站牌下。

  距離下一班公車到站還有十分鐘,我動動手腳,再跳一跳,想讓身體暖一點,他看了好笑,攤開大衣說:「過來。」

  我立刻快手快腳鑽了進去,感覺他兜攏大衣,密密將我包履在他的暖逸氣息裡。

  呼,好暖。

  我滿足地吁口氣,圈住他的腰,將凍紅的頰貼在他暖呼呼的胸口。

  「今天剛好領到薪水,想吃什麼快說,連霸王餐都讓你吃。」

  「別吧?你忘了我才剛從餐廳走出來?都滿到喉嚨了。」

  「你少來。」這種高級餐廳的鳥食,中看不中用而已,他也知道。

  「那不然——」我偏頭,礁見一旁的攤販。「大腸包小腸好了。」

  他表情複雜地瞥了我一眼。「你不必替我省這個錢。」

  「哪是?就真的很久沒吃了啊。」

  他拗不過我,還是買來兩份大腸包小腸,還附加一杯熱奶茶,那是讓我暖手用的。

  公車來了,我們挑了最後一排的位子,趁他去投零錢時,我心機很重地把夾在裡頭的蒜片挑到另一份。身為一名優雅的淑女,這個步驟絕對是必要的。

  他回來以後,看都沒看就知道我搞了什麼小動作,涼涼說了句:「你以為最終受害者是誰?」

  對厚!百密一硫!依這傢伙的惡劣本質推測,一定會滿口蒜味故意湊過來,然後搞舌吻那一類的……

  「你不用把期待擺得那麼明顯。」

  「……」誰期待了!這個痞子!

  沒讓我抗辯,他冷不防逼近,喻住我的唇。

  「唔……」有乘客、還有司機會看到啦,我不想以妨害風化的罪名被抓進警局……

  「我擋著了。」這傢伙絕對有預謀,不然還知道我想說什麼,事先勘察好角度……可惡,真的都是蒜味!

  「汪詠靚,你真是個奇怪的千金小姐。」

  抵著我的唇,模糊音律送進我口中。

  幹麼?有人規定千金小姐一定要是怎樣嗎?我哪裡奇怪了?

  那天回家的路上閒聊,他順口問了餐廳裡的事。

  「應酬?」

  「算是吧。」

  「什麼叫算是?」

  就是說檯面上是,檯面下絕大部分是我個人的私心。

  「等確定再跟你說。」

  他瞇起眼,不滿我模稜兩可的回答,大概是又想起上回的「應酬事件」。

  「沒有任何曖昧喔。」我趕緊聲明,實在是怕了他了。

  他哼了哼。「我又沒說什麼。」

  他現在就算跟我嘔氣,也不會下那麼重的手——我的腸胃炎同樣也嚇到他了——不過會小小「失常」一下,把酸的煮成鹹的,鹹的煮成辣的,還不至於難以入口,就是味道怪了些,點到為止,我大概就曉得意思了。

  隔兩天後,羅勃特先生主動跟我聯絡,說是想和那位小提琴演奏者談談,我居中牽線,沒想到兩人相談甚歡,談到某一段曲目,那是齊雋偶爾接觸、極力喜愛的作品,沒想到是出自羅勃特的得意創作,即興演奏了一段,還讓羅勃特先生大讚他是少數能表現出這首曲子創作之魂的人,當下開口邀請他擔任這節曲目的小提琴演奏。

  這結果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羅勃特先生是個惜才的人,看見了一顆明珠,就不會捨得任它一直蒙塵。因此,當舞團結束台灣區展演,離台前要我代為問候齊雋,並關切他有無繼續深造的打算時,我便順勢提出了原先計劃的事。

  對方很乾脆地應允,並說:「希望有一天,我們在舞台上再度相遇時,他已經發光發熱。」

  「會的。」我相信會。「我會轉達您的問候,並代齊雋感謝您的愛才之心。」

  對方笑了笑,似有深意地瞧了我一眼。「他很幸運,有你這樣的……嗯,你們中國人是怎麼說的?紅顏知音?」

  「是的,很接近。」我淺笑,收下他的讚美。

  那天我特地提早下班,去書店搬了幾本書回來研究。

  齊雋一直到入睡前進房來,看見攤在矮几上的書本,順手拿起一捆滾落地面的毛線球。「你躲在房裡一整晚,就是在搞這些?」

  「是啊,我想學打毛線。」

  「行不行啊?」他面露質疑,看毛線在我手中糾結。

  「幹麼瞧不起我?雖然以前沒有接觸過,不過我學東西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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