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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凌淑芬

  「你們兩個待在這裡,我馬上回來。」銀光一閃,他已經消失。

  發生了什麼事?他不是應該被關在房裡嗎?他的手上還戴著手銬,那拉斯爾呢?為什麼穆拉圖也在這裡?

  她有一萬個問題,但穆拉圖緊緊靠在她身邊,整張臉嚇得發白,她只能專注地拍撫他。

  突然間,一道黑影從窗戶外閃過去。

  平藍直覺地把穆拉圖的腦袋壓低,拉著他快速潛行到牆角躲起來。無雲的夜空裡,月光顯得格外明亮。

  剛剛匆促的一眼,已經告訴她那人絕對不是義診團的人或西海,因為他穿著一身黑衣,而且,臉上蒙著一塊布。

  這是她第二次在勒裡西斯的深夜遇見蒙面人,而上一次的經驗並不怎麼愉悅。

  平藍雙手發汗,和穆拉圖緊緊相牽。

  接著,又一道黑影從他們窗外閃過去,可是她無法判斷這兩道影子是同一個人來回,或是兩個不同的人。

  突然間,房門從外面打開。她和穆拉圖抱成一團,兩個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高大的黑影閃入之後,在身後悄悄關門。

  西海。她鬆了口氣。

  老天!這男人是長了一雙貓的腳嗎?腳步無聲無息也就算了,他的腕上還戴著手銬,起碼有點金屬的叮鈴聲吧?

  西海的利眸發現床邊沒人,迅速在黑暗中搜尋,立刻在窗邊的牆角下發現他們。緊繃的黑眸微微一鬆,他做了個手勢,要她和穆拉圖繼續待在原位。

  平藍瞄見他背上多了一個隆起,後來發現那應該是個背袋。接著他從嘴裡吐了一條銀芒在自己的手上,然後拿起來在手腕之間挑動一下,那副手銬莫名其妙就掉下來了。

  原來這種東西從不曾禁錮得了他,他會戴著,只是因為他不反對而已。雖然情況不對,她還是想笑。

  「走吧。」西海近乎無聲地道。

  「可是其它的人……」

  「他們要的不是其它人!」西海打斷她的話。「走!」

  當他說「走」的時候,她以為西海是要帶著他們去鎮上求救。

  她沒有想到,他說「走」就真的走,而且這一走足足走了幾十公里。

  如果不是拖著她和穆拉圖,她相信西海自己一個人可以走得更遠。

  到最後他們兩個人已經氣喘吁吁,落在他的身後好幾步。每一次他停下來讓他們休息,自己往回走一段去掩蓋行跡,他們兩個人都只能癱在地上,無力地喘息,灌著從他背包裡帶出來的瓶裝水。

  平藍不知道他到底要走到哪裡,為什麼不帶他們去鎮上報警就好?

  他們剛開始摸黑走時,地上雖然沒有柏油,但隱隱約約可以看得出路的樣子,到最後越走越偏僻,連道路的形狀都不見了。極目望去只有陰暗的土地、冰涼的空氣,與淒冷的月光。

  可是,涼爽宜人的溫度隨著太陽升起而迅速加溫,西海及時趕在正午之前找到一個岩石的凹處讓他們遮蔭。

  兩個人一癱下來,她累得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更別提問一個完整的問題了。

  「吃吧。」西海從背包裡拿出吐司麵包、肉乾和水,天知道那裡面還裝了什麼。

  她和穆拉圖無力地接過來,一開始因為疲憊過度,甚至無法下嚥。等到麵包的香氣侵入鼻觀之後,兩個人突然食慾大振,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西海身上依然穿著拓荒隊的藍襯衫和灰長褲,胸前與背後都印著汗漬,可是臉上鎮靜得彷彿這幾十公里對他來說只是一場早上的晨跑。他比他們早吃完,還有體力再走出去掩匿一段行跡。

  「老天,這男人一定是超人……」她喃喃道。

  等太陽西移一些,西海搖醒打盹的兩人。

  「走吧,我們不能停留太久。」

  「現在?」兩個人哀號一聲,認命地被他拖上路。

  等到終於可以停下來時,太陽已經幾乎下山了。她猜西海一直帶著他們往北走,因為勒裡西斯的北方鄰接地中海,氣候比較濕潤一些,植物也比較茂盛,而他們越走綠意就越多,到最後踏入一處稀薄的樹林裡,與身後空曠的高原開始有了區隔。

  「在這裡等著,我去找點吃的。」西海把一罐水留給他們,然後消失在樹林裡。

  ……這個男人真的從來不會累嗎?

  平藍瞪著他消失的方向,無話可說。

  其實她很擔心穆拉圖。她累一點沒關係,但穆拉圖的心肺功能天生就不好,這一路的勞累明顯對他帶來影響,他的臉頰蒼白,呼吸急促。幸好西海決定停下來,因為看穆拉圖的樣子是絕對不可能再行進了。

  她環顧四望,他們才在林線的開端而已,任何人從高原經過!這是指,如果這種蠻荒之地還會有人經過的話——都能很輕易地看見他們。這絕對不會是西海滿意的棲身之處。於是平藍便明白,西海應該也看出來穆拉圖不適合再走下去,才只好停了下來。

  「你先坐在這裡休息一下,不要亂動,知道嗎?」平藍讓穆拉圖在一處樹幹坐下。

  「好。」穆拉圖臉色蒼白地說。

  西海回來之後應該會生火,她是不會生火啦,但是幫忙收集枯枝沒有問題。

  太陽越來越沉,天空依然清朗無雲,轉變成一整片橙紅色的布幕。偶爾一聲鷹嘯,白集銳利地切開紅幕,往遠方飛去。

  收集好了枯枝之後,西海還是沒回來。穆拉圖已經閉上眼在打瞌睡,她一個人抱著膝坐在樹下,突然覺得有點可怕,好像整個人快被這片曠野吞噬一般。

  憲章兩聲,一個強健的身形從樹影間鑽了出來。

  「你終於回來了。」平藍鬆了一口氣。

  「這麼想念我?」

  「我只是肚子餓了。」很奇怪,他只是站在那裡而已,被吞噬的感覺就消失了,內心裡好像找到一個錨,將她安穩地固定在地球表面。

  「做得好。」西海對那堆枯枝讚許地點點頭,晃了晃手上又肥又壯的死蛇。「晚餐馬上就好。」

  慢著!平藍臉色如土。

  「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

  「沒錯,這就是今天的晚餐。」他已經先把蛇處理過了,整條看起來白慘慘的,實在恐怖到極點!

  「白天的吐司麵包呢?」她的臉色轉青。

  「吃完了。」西海安撫地道:「別怕,蛇肉吃起來和雞肉差不多。」

  不管差多少,蛇就是蛇,不會因為吃起來像雞肉就變成雞!

  她知道她不應該太不知感恩,可是……老天,蛇是世界上她第二怕的東西,第一名是蜘蛛!

  平藍虛軟地轉開頭。「噢……」

  西海從背包裡拿出打火機,就著她收集來的枯枝生好火,再拿過他們沒喝完的水,把蛇肉稍微清洗一下,從口袋裡掏出小刀,切成一段一段的,然後削尖幾根樹枝,把蛇肉串在火堆上烤。

  她強迫自己的思緒從蛇肉上轉開,他就成了最好的焦點。

  那只背包彷彿可以拿出無止境的道具來,這表示,他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把他們帶離埃拉卡了,才會準備得這麼周全。可是,為什麼?

  如果那些黑衣蒙面人只是尋常的夜賊,他們又何必躲得這麼遠?除非西海知道他們的身份不只如此。

  「為什麼我們不直接去報警就好?」

  「不為什麼,我想先帶你們到安全的地方去。」西海再丟兩塊木頭進火堆裡,動作從頭到尾帶著貓般的優雅。

  「警察局不安全嗎?」她問。

  「難說。」

  「你知道那些黑衣人的身份對不對?」平藍決定不跟他客氣,直指問題核心。

  「我可以向妳保證,我不知道那些人是誰,所以妳不必再猜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躍上他的嘴。

  去年的失火事件搞得太大,連阿比塞爾都被驚動了,所以幕後黑手頗安分了一陣子,那個眉間長痣的男人也一直未被抓到。可是他假釋的日子越來越近,一旦他恢復自由,任何人都不可能再有機會對他下手,於是對方明顯躁動起來,想藉著這最後一夜放手一搏。

  西海想不出有任何人會如此恨他。他曾經年少輕狂,但是除了穆拉圖,他沒有真正傷害過任何人,而穆拉圖是全世界最不可能對他不利的人。

  拓荒隊行蹤不定,隨時在調動,而且同時有好幾個分隊散在各地,每一隊的人犯都不斷更換流動。無論那人是誰,他能掌握到西海的行蹤,只表示一件事:拓荒隊裡有他的內應。

  於是,西海開始把過去幾年來他原本以為是意外、現在突然覺得可疑的事一一兜攏,最後,一個名字冒了出來。

  這人是個獄警,每一次的意外他正好都在。當然,監督人犯是獄警的職責,他會在並不令人意外。但獄警也會輪班,並在不同的拓荒隊之間輪調,要每一次西海出意外時那人都正好在場,而且當班,機率並不是不可能,只是在這種情況下就顯得相當微妙。

  那個名字叫拉斯爾。

  拉斯爾,是所有獄警之中和他最交好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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