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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蔡小雀

  龍有逆鱗,觸之即死。

  看來,果然有人是在後宮好吃賴活得不耐煩了!

  「將女呢?我要看看將女,她一定受了很多很多傷…………」趙妃子想要推開他牢牢圈擋住自己的高大身體,掙扎著要去看將女,「我要照顧她,太醫呢?太醫怎麼還沒來?快點幫她治傷啊……」

  「小肉球,別看。」宇文堂眸底掠過一絲不忍之色,怎麼也不肯稍稍讓開半寸,甚至還用手搗住了她的雙眼,輕聲道:「她,不會希望你看見她現在的樣子。將女……是個忠心的,你放心,孤定會命人好好安葬她。」

  「你亂講,她沒有死!她不會死的,她答應我了的!」她抬頭怒視他,蒼白的圓臉上湧現病態的怒火腥紅,「她——她——」

  趙妃子抖得厲害,倔強地死瞪著他,卻在看見他陣底那憐惜心疼之色更濃時,宛如挨了一記重棍。

  鼻腔的血腥味不斷瀰漫開來,她突然停止了顫抖,平靜得令人心慌,低聲道:「我、我不鬧了,我就是看看她……」

  儘管她看似冷靜鎮定下來了,但多年來自血海煉獄中走過來的宇文堂又怎麼看不出她這瀕臨崩潰的異常安靜?

  「不。」他的聲音低沉溫柔而堅決,在她抬頭欲掙扎的那一剎那,指尖已然輕點過她的穴道,讓她昏睡過去。

  小心翼翼地把懷裡柔軟嬌小卻觸手冰涼的小肉球抱了起來,宇文堂回頭看向那形容狼狽,被押至一旁的妖艷美婦,在觸及她怨毒恐懼的目光時,冷冷一笑,而後凝視著戰到最後一刻,十者僅餘一二的羽林衛。

  還有,那英勇護主殉身的將女。

  他不能讓小肉球看見這一幕,將女後背已插滿了弩箭,血肉模糊得不似個人形了。

  一聲幾不可聞的低歎消失在風中,他臉上肅殺深沉的神情如故,淡淡地道:

  「除了太后以外,其餘全部凌遲,少了一刀便斷氣的,就從贏氏走狗裡找一人相抵。」

  「嗚嗚嗚……」贏氏侍衛個個被宛如地獄凶神的狼衛扳斷了雙臂踩在腳下聞言驚恐的拚命掙扎想求饒。

  「不……肖子,你敢……」被團帕子堵住嘴巴的贏玉不敢置信地嚷叫起來,卻是模糊不清,噎聲連連。

  宇文堂眸底閃過諷刺至極的笑意,「贏氏侍衛膽大包天,作亂宮中,意圖對太后不軌,太后年邁體弱受驚過甚,移至鹹安殿靜養,無孤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驚擾,違者,處車裂之刑。」

  「逆子——」贏玉目眢欲裂。

  「諾!」狼衛轟然應道,面露獰笑。

  在絕對橫霸的武力面前,是與非,都由強者說了算!

  寢殿內,宇文堂擔憂地看著趙妃子。

  醒來後的她,沒有痛哭,沒有崩潰,只是呆呆地望著頂上承塵不說話。

  「將女是暗影,護衛你是她的使命。」他輕聲道。

  她長長的睫毛微微一顫。

  「你平安,於她而言比什麼都重要。」他心頭略一鬆,繼續安慰道。

  「不,」她終於開口了,渾然不知事的無憂小圓臉在這短短半日間像是蒼老了數載,平添了一抹滄桑淒苦。「不是這樣的,她的命,他們的命,都很重要……我又有什麼資格讓他們為我犧牲?」

  「你是他們的主子。」他眸光幽深,臉色微沉。

  「我這個主子那麼窩囊,那麼沒用……」眼淚悄悄蜿蜒落下,她低聲道:「如果不是我爭一時之氣,他們誰都不用死。」

  那個殘忍暴戾的太后要殺的是她,倘若她乖乖引頸就戮,死的只會是她一個,而不是那麼多人。

  宇文堂注視著她,眼神有一絲複雜。

  他想告訴她,這一切並不是她的錯,太后針對的是她背後的他,無論她今日如何小心應付,結局都一樣。

  至多,不過是貓捉老鼠,多玩弄上那麼一時半刻罷了。

  可是這些解釋與安慰之詞,宇文堂不打算再說一字半語。「你說過,要陪在孤的身邊,」他淡淡地開口,「倘若你不能真正壯大起來,不能成為孤的臂膀,如果你只會扯孤的後腿,還是別在這大周宮中枉付性命了,孤隨時可以送你回南梁。」

  趙妃子聞言如遭雷擊,小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君上你……要趕阿妃走?」

  「看來,你並不是那個能與孤比肩的女子。」他俊俏得像一幅畫的臉龐毫無表情,無情動地冷冷道:「若你的存在只會分孤的心神,讓孤時時刻刻還得自前朝

  紛亂如麻的國政上抽出手來保護你,甚至替你鎮壓掌管宮務,那麼孤寧願你從來沒有出現過。」

  趙妃子腦際嗡地一聲,眼前陣陣發黑,胸口劇痛如絞,像是有人抓住了她的心臟想狠命的扯出來,雙頰一片火辣辣,整個人就要被巨大的羞慚、狼狽、悔愧深深淹沒了。

  「你好好想一想吧。」他站起身,神情漠然地俯視著她,「是走是留,屆時給孤一句話。」

  她傻傻地望著他,滿眼惶然慌亂。

  「決定權在你手上,」他嘴角微勾起一抹嘲弄輕諷的笑。

  「孤不會再留你。」說完,宇文堂毫不眷戀地轉身大步走出寢殿。

  拾階而下的當兒,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微頓,側首瞥了後頭廣大幽深寢殿內那縮得小小一團的人兒,眸底閃過了一絲異樣光芒,隨即毅然離去。

  趙妃子如木偶般蜷縮在榻上,良久良久……

  受命隱於暗處的亢默然無言。

  第8章(1)

  臘月初作。任為五味臘者,皆中作,唯魚不中耳。

  白湯熟煮,掠去浮沫;欲出釜時,尤須急火,急火則易燥。

  置箔上陰乾之。甜脆殊常。

  北魏、賈思勰《齊民要術。作脆臘》

  太宰府。

  贏太宰恨恨砸碎了手中的白玉樽,清俊的臉龐晦暗難辨,既像是憤怒,又像是後悔,卻更像是恐懼。

  「蠢!蠢透了!」他咬牙切齒的吐出話來,胸口劇烈起伏著,半天後顫抖著手覆上佈滿疲憊的臉孔。

  贏氏如今看似烈火烹油之勢,實則已在懸崖邊緣搖搖欲墜,他拚了命攏絡大臣、士族,擴張勢力,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君權刀刃落下之際,有可與其抵抗之力,能夠護得贏氏不倒、全族不滅。

  可他那個又驕又蠢的妹妹做了什麼?

  上次私下調動贏氏家族暗衛,聯絡北夷人辟牙率軍半路劫殺宇文堂,若非他及時收到線報,速派親信精兵及時攔截了辟牙留於後手的一千獠軍,恐怕早已鑄下大錯。

  大周此刻還亂不得……

  可君上,他的親甥兒,還會留最後這一絲餘地與情面嗎?

  「若非她是我的親妹,是母親的掌上明珠……」他老早就命宮中的釘子親自投毒,送她上路了。

  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平息皇帝的怒氣,如何挽回混亂的局面。

  不到最後一刻,贏太宰還不想和這個宛如阿修羅降世的殺神甥兒對上!

  也許,傾盡贏氏數十代人經營以來之勢,能令他元氣大傷,可贏氏經此一役,必將全族覆滅屍骨無存。

  贏太宰不由打了個寒顫。

  不,贏氏不能斷送在他手中,有些事,還是該步步慎行。

  「來人,備轎,本官要進宮——」負荊請罪。

  太宰府中的另一頭,正院福和院內。

  「咳咳咳咳……」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婦人躺臥在軟枕上,喘咳得幾乎換不過氣來。

  「老太君,您喝口梨湯潤潤喉吧。這梨是君上特地命人送來的,說是南樑上貢的冰玉甜梨,最是養肺了。」一旁的老嬤嬤體貼地攙扶起她,邊替她拍背,邊示意侍女喂湯。

  贏老太君好不容易稍稍止了這波激烈的咳嗽,有氣無力地倚在老嬤嬤懷裡,聞言露出了虛弱而歡喜的笑。

  「君上國事繁忙……咳咳,怎麼好教他老是掛念著我這老婆子……」她慈祥地笑瞇了眼,滿溢著深深的疼愛之情,難掩感傷地道:「那好孩子過得苦啊,他父皇早早不在,他母后又是個不曉事的,也沒少讓他吃苦頭……唉,幸而這孩子爭氣,度量大呀!」

  老人家叨叨絮絮反覆念著外孫兒的好,老嬤嬤邊聽邊點頭,卻是暗暗捏了把冷汗。

  如今全大周國上下,也就只有老太君敢提及君上的父皇母后,還有當年宮闈詭秘……可是她老人家敢說,他們這些個做奴下的卻不敢聽,恨不得能戳聾了雙耳才好。

  更無人敢勸老太君,現在的君上,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年幼漂亮心軟的小兒了。

  想起君上的狠厲手段,想起太宰大人交代的話,老嬤嫂和侍女們無不兩股顫顫,心下駭然。

  贏老太君叨啥著,忽然想起一事。「我那乖孫兒,怎麼好似好久沒來探看我這老婆子了?」

  「老祖宗,您都知道君上現今國事繁忙了,又哪裡能常常出宮來呢?」老嫂嬡陪笑道。

  「對對對,是我老糊塗了。」贏老太君恍然大悟,笑呵呵地頻點頭。「咳咳咳,人老了,連腦子都不中用了。」

  「老祖宗是老福星,要長命百歲,還得親眼看著君上大婚,親手抱大胖曾孫兒的呢!」老嬤嬤忙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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