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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頁     子紋

  「可是……」說到錢,顏亦嵐可也計較了,她搖著頭,「這可不行。舅父別想打我嫁妝的主意,我現在可盡得舅父真傳,不把那錢當錢,而是當成命一般,所以舅父不要作夢了,我一毛都不拿。」

  葉初雲啐了一聲,「死丫頭,你是這個死小子的口水吃多了,所以也跟著他一起來氣我。」

  「不管,」顏亦嵐把頭給撇開,語氣很堅持,「不關我的事。」

  「不是說夫妻一體嗎?」葉初雲直嚷,「平常時候恩恩愛愛的摟在一起,噁心死人了,現在要你拿點銀子出來,就斤斤計較。」

  顏亦嵐的目光看著於樂柏不動聲色的晃出了內室到花廳,擺明了不管這件事,畢竟跟葉初雲繞到錢事上頭,是怎麼也說不清、道不明的。

  「好啦、好啦。」顏亦嵐不太情願的說道:「我最多只拿我的嫁妝賠一半損失。」

  「一半?!這沒良心的話虧你講得出來,有誠意的話,就全算你的。」

  「不要。」顏亦嵐嘟起嘴,拿起於樂柏放在一旁的燕窩,一口氣就喝完。

  「瞧瞧、瞧瞧,拿我買的好東西,喝得理所當然,要你付出一點,卻不幹不脆。」

  「舅父啊!什麼一點,你擺明了要吭我,要我付全部。」

  「你這是什麼態度?竟然跟如天一般的舅父這樣說話。」葉初雲指著她的鼻子直罵。

  於樂柏斜臥在花廳的炕床上,忍不住露出一抹會心的笑容。

  舅父雖然愛錢,但也還不至於真要拿顏亦嵐的嫁妝賠,他這麼說無非是要她打起精神來罷了。

  他緩緩的閉上眼,今日越王冷絕的殺了他的坐騎,他心裡明白越王心中已經不念情分,可能隨時要向他下手了。

  耳裡聽著舅父和妻子為了悅客來的帳目爭執不下,這是家人,管他外頭如何風雨,關上門來,就是他們一家人的和樂。

  他不自覺的放鬆了身子與心情,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擔憂無用。

  不知多久,聲音靜了,他也沒起身,然後他感到有一隻手輕柔的撫著他的臉。

  他眼睛沒睜開,只是勾起了嘴角。

  顏亦嵐在他的唇上輕吻了下,「別在這睡,小心著涼。」

  「燒著炕,不冷。」於樂柏睜開眼,將她圈在懷裡。「舅舅走了?」

  她靜靜的窩在他懷裡,點了點頭。

  「可有結論?」

  顏亦嵐輕笑著搖頭,「沒有,舅父要我全賠,我才不依。」

  他笑得開懷,抱著她的手緊了緊,「都怪我,今日令你受驚了。」

  她微驚的看著他,「怎麼突然說這個?」

  「今日的事畢竟因我而起。」他低頭吻了吻她的臉頰,若不是因為他一心幫太子,悅客來不會被砸,葉初雲不會為難,她更不會因此而受到驚嚇,且可以想見只要爭儲一事沒有落幕,危機時刻都在。

  「你這話反倒令我無地自容,」她怯怯的低下頭,「我確實被越王給嚇住了,畢竟他殺了你的馬,那感覺……」那感覺就像他想一刀刺進的是於樂柏的心……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也不會容許任何人傷害你。」他知道她在想什麼,立刻說道。

  她微微一笑,親一下他的唇。

  她的笑容就像冬日的太陽,很溫暖。他的目光一沉,將她抱起來,緊緊摟著她。他自許拼了一條命不要,也會守著她。

  一個暑去寒來,一場大雪過後,天空依然陰著。

  顏亦嵐算算今天是第三日——於樂柏從那日離家至今,已經三天了……

  拿著賬冊,今天算好了悅客來的損失,心想舅父真的要肉疼了。她要清荷、喜菊備夜宵,等會兒拿到春暢園,希望吃點東西,胃暖了,舅父看到損失也不要太受到打擊。

  推開房門,外頭好冷,她打了個哆嗦,拉緊身上的外氅,獨自走向葉初雲的春暢園。

  這幾日,悅客來大門緊閉,原以為葉初雲會立刻找人來重新整頓好再開張,誰知他卻在隔日招集了廚役、掌櫃、夥計,說多年來大夥兒辛苦,趁這個時候就放個長假,回老家去看看,說完還給了不少的銀子,讓大家都感激的離開。

  但人是散了,葉初雲的春暢園卻沒半點動靜,沒有來消息說要找人整頓悅客來,她心中疑惑,但進而一想到舅父這些年要擔起悅客來和其它家業,他才是真正辛苦之人,也該歇歇了,所以她也沒多問。

  不過今天悅客來的損失算出來了,這可不能不告訴他了。

  她才踏進通往春暢園的拱門,便發現原本守在門口的護院不見縱跡,她也沒多想,直接走了進去。

  轉過迴廊,一路還是沒見到人,一陣風帶來寒意,轉眼間,一年又到了尾,彷彿才與於樂柏初識,誰知轉眼她已是他的妻多時,看著悅客來從繁華到今日的冷清,她感到無限欷吁……

  她在葉初雲屋前的小院看到他一身單薄,一如以往的白衣飄飄,黑髮不扎不束,揚首望天,她擔心他受涼,正要呼喚他時,卻看到一道黑色的人影出現在他的身旁。

  她微驚了下,定眼一瞧,忍不住睜大了眼,越王?!

  她的腳步不自主的停頓了下來。她是怕他的——她至今還忘不了他冷絕且眼也不眨的殺了於樂柏的馬,那鮮血就濺在悅客來的石階上頭,就算夥計沖洗了好幾次,至今還見得著痕跡,現在看到他,空氣間彷彿還飄著那一日的濃濃血腥味。

  「天冷,怎麼不多加件衣裳?」

  「冷嗎?」葉初雲沒看他,只是看著天上原該皎潔的冬月被片雲給遮住了光芒,「我壓根不覺得冷,只覺得這片烏雲煩人,老是陰著,什麼時候才見光明?」

  越干解下身上黑色的貂皮外氅,披到他的肩上,「在你心目中,那片該散去的雲是我……還是於樂柏?」

  葉初雲一動也不動,回答對方的是一片沉默。

  越干見他不說話,冷冷一笑,「你可知如今我心中欲除之而後快的人是誰?」

  「我不在乎王爺想除掉的人是誰,」葉初雲斂下眼,「只要不是我的人便行。」

  「那就說服他離開太子麾下。」

  「王爺,那小子若真那麼聽話,」葉初雲似笑非笑的一揚嘴角,「我今日也不用左右為難。」

  越王的口氣沒得商量,「本王至今未動他,已經是本王給你最大的仁慈。」

  葉初雲輕笑出聲,終於定眼看著一身黑色錦袍的越王,「最大的仁慈?我還以為王爺給我的最大仁慈是當年在破廟裡收了我身上唯一值錢的那紅寶花鈿,給我那筆銀兩,救了我家那個死小子一命。若是時光重來,王爺應該將我們棄之不顧才對。」

  只可惜光陰不能重來。越王直視著他那雙不該出現在男子臉上的靈動雙眸,

  「在你心目中,於樂柏第一,金銀財富第二,我呢?在你心中可有位置?」

  葉初雲的嘴角依然掛著淡然的笑容,「王爺身份何其尊貴,有多少人掛心,不在乎有我一個。」

  「我若不在乎,今日就不會對你的外甥百般容忍;若不在乎,當年縱使於從之有多少戰功,拿出多少銀兩,我也不會將悅客來給了他交給你;若不在乎,我也不會娶他的嫡女,只因那女人和她娘親讓你受了百般委屈,因為你,我要她的命。」

  「王爺這是何苦呢?」葉初雲眼底閃過一絲複雜,「收手吧。」

  「本王回不了頭。」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略顯單薄的肩膀,「本王就差一步。天下將是你我的天下。」

  葉初雲輕搖了下頭,「縱使得了天下,也是王爺的天下,與我沒有半點……」

  梁憶天沒讓他把話說完,猛然一拉將他扯進懷裡。

  那摟抱在一起的人,令顏亦嵐驚得緊摀住自己的唇,連忙縮身緊貼著牆面,克制自己驚呼出聲。

  她到底是聽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這就像是夢一般……

  她緊抱著賬本,閉著眼,大氣都不敢吭一聲,這一切一定都是夢、一場夢……

  她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聽到。

  「你堂堂一個侯府千金,真的入了悅客來之後,就什麼規矩都忘了,」葉初雲帶笑的聲音傳進了顏亦嵐的耳裡,「還學會了聽壁腳。」

  她一驚,睜開了眼,就見到葉初雲那張俊到近乎妖孽的臉出現在眼前,她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葉初雲恍若無事,隨意道:「拿帳給我啊。」

  她無法言語,只能點頭。

  「進來吧!天涼了,我若讓你受了寒,你家那個沒良心的死小子可會找我算帳。」

  顏亦嵐拖著略微沉重的步伐跟在葉初雲的身後,他身上那件黑色貂皮大氅看在她眼裡只覺得刺目。

  屋子裡放在火爐上的水已經沸了,葉初雲脫掉身上的大氅,拿過她緊握在手中的賬本,微揚了下嘴角,「先替我泡壺茶吧。」

  泡……泡茶?!顏亦嵐眨了下眼,慢半拍的有了動作,有些慌亂的坐在椅子上,手直接伸向燒沸水的壺,卻被猛然一燙,她連忙將燙到的指頭塞進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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