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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寄秋

  「我知道,我也在設法,陳家溝的鐵不夠純正,沙粒太多,北魏太遠,運送不便,刑家的鐵開價太高,而且產量不多……」刑老頭是個見錢眼開的人,誰的價錢高他就將

  鐵砂賣給誰,全然不講信用,視契紙為無物。

  而且不能和他翻臉,否則他一粒鐵砂也不賣。

  「其實你比誰都清楚,這些人都不必考慮,你只要得到一個人的支持,一切困境將迎刃而解。」誰也沒有那人財力雄厚,沒有他家礦產蘊量豐富,鐵質純正又無雜質,而那人還和他頗有關連。

  那個人不用說出他的名字,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曉得指的是誰,那就是商場上的笑面虎——孟觀。

  「小舅,不到必要關頭我不想求助於他,他是我最後的一步棋。」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他絕不輕易動用。

  周明寰口中的小舅才二十五、六歲左右,年長他沒幾歲,叫夏平禹,是夏氏的親胞弟。

  「我看你是捨不得新媳婦為難,唯恐她誤解你娶她的目的是為了她家的礦山,人財兩得佔盡一切好處。」夏平禹雙手環胸,嘴角半勾,眼中含笑,半開玩笑的調侃。

  「什麼新媳婦,我只有一個妻子,小舅的玩笑話並不高明。」他的確想要妻子娘家的勢力相助,但他不想平白佔他人的便宜,互相得利才是長期合作的關鍵,僅靠姻親關係聯繫,長久下來有一方會感到不平,覺得自己吃虧了,繼而埋怨越來越多,最後以決裂收場。

  做生意不能只看眼前的短利,有利可圖才能長長久久,商人的眼光會看得更長遠,畢竟虧本的生意沒人肯做。

  即使是親家。

  只是他不能否認,不想令雙方關係變複雜確實有妻子的因素在內,看到她美目盼兮地朝他嫣然一笑,他都有歲月靜好的觸動,想這般和她相看到老也不生膩,忘卻塵世間的一切紛擾,回歸最純樸的簡單生活,相偕與月同歌,坐看雲起時。

  「嘖!還惱羞成怒了,說說你的媳婦兒還不成,真是有了媳婦忘了舅,見色忘舅,枉費我一心一意地拉拔你……」這小子是中了媳婦毒,沒救了,病入沉痾。

  「小舅,說重點。」周明寰臉一沉,顯得不悅。

  他不讓人繞著妻子的話題打轉,男人做事不要扯上女人,男人要有男人的擔當,得肩負重擔。

  一見他疾言厲色,夏平禹也不好再打趣外甥,收起嘻笑嘴臉。「先不論親疏遠近,孟觀絕對是第一人選,他有足夠的鐵礦讓你打下崔氏娘家,你的獨門鑄造術足以傲視群雄。」

  「不怕沒名家賞識,就怕你打不出買家要的數量,量少的訂單尚能應付,若是一多你也吃不下來,因為你欠缺最重要的鐵,無鐵如何鑄成刀劍,打把柴刀還差不多。」

  夏平禹一一分析,凡事有利有弊,先解決迫在眉睫的事,再想其他。車到山前必有路,何必糾結裹足不前呢。

  他娶孟府千金的用意本就是為了孟府的鐵礦,君子坦蕩蕩,有什麼好難以啟齒的,孟觀非等閒之輩,豈會不知他的難處,肯定早就看穿他們的有所求。

  「小舅,你不曉得其中的利害關係,若是找上大舅兄,怕是會和皇家牽扯不清。」這才是他猶豫不決的原因。

  事關九龍奪位,輕忽不得,一不小心會九族全滅。

  「皇家?」夏平禹正色,面露凝重。

  涉及九皇子一事,周明寰閉口不談,知道的人多了並無益處。「巖叔,我們暗中奪回來的鋪子有幾間?」

  圖紙上的點和線是崔氏娘家霸佔的周府產業,以硃砂輕點的記號是已奪回的鋪子和莊圜,但為數不多,僅僅是原有的五分之一,大部分仍掌控在崔氏手裡。

  得寸進尺的崔信良、崔東嶽父子倆,甚至在鋪子裡安插自己的人手,不少掌櫃和管事都姓崔,又有一堆不知哪來的崔家親戚大剌剌地佔據位子,擠掉原來肯干、老實的伙。

  雖然還未見到損益,但再任其胡搞瞎搞下去,周府的產業遲早被這些中飽私囊的吸血水蛭敗光,周明寰奪回來也是一具空殼子。

  「三間莊子、五間鋪子,祈華山下的良田五十頃,旱田二十頃,不過……」不到四十的中年壯漢已見老態,滿臉刻劃風霜的魏巖話到一半,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還有比崔氏堂而皇之取走他娘留下的首飾和布料更可笑更難以啟齒的事嗎?

  崔氏厚顏無恥、人神共憤,她以代為保管為由開箱私取他娘的遺物,見著喜愛的便留下自用,餘下拆解了珠石寶玉,將金釵、銀簪重融,重新打造新的珠釵。

  更可恨的是她還將不中意的珠寶轉送他人,有時是娘家親友,有時是往來密切的各家夫人小姐,更甚者拿去打賞下人、婆子,用他娘的遺物收買人心。

  偏寵繼室的爹不懂女人家的東西,有了新人哪還記得舊人之物,崔氏戴著前頭夫人生前最喜歡的赤金鑲紅藍寶石的芙蓉雙股釵在他面前晃,他居然還問在哪間珠寶鋪子打的新品,她戴著真好看,襯托出她的雍容華貴。

  欲令智昏,一點也沒說錯,難怪祖母要憂心忡忡,擔心兒子被女人牽著鼻頭走,迷得暈頭轉向。

  「我們在東市的十間鋪子轉入崔氏名下,華陰縣存放鐵料的砂場主人成了崔信良,還有夫人那一百畝的陪嫁田地……」說到這裡,魏巖語氣略帶哽咽,還有幾分羞愧。

  「說。」周明寰的臉色冷若寒霜。

  身為周府的大總管,魏巖難辭其責。「繼夫人將它送給外甥女白雨霏當陪嫁,不日前已辦了過戶。」

  崔氏的大姐生有一女,年方十七,名為白雨霏,甚為寵愛,女兒開口要什麼就給什麼,雖自家也是地方的富戶,可是貪小利的她仍常向妹妹伸手。

  有道是有好處大家一起分,反正周府的錢要多少有多少,不要白不要嘛。

  就因為崔氏及崔氏娘家的貪得無厭,周明寰才痛恨至極的想將之連根拔掉,周家先祖留下的祖產及生母遺產絕不能落於外人手,無論如何也要拿回來,絕不讓貪婪好財的豺狼毀了祖宗基業、辱了他母親。

  「什麼,崔氏的膽子也太大了吧,連我大姐的陪嫁田地也敢貪,她就不怕天打雷劈嗎?!」那個膽比豬肥的惡毒女人當真什麼事也做得出來,老天不收她都太沒天良了。

  崔氏做過的缺德事太多了,不差這一件,真要氣也氣飽了!周明寰手心握緊,掐斷一根翠竹雕三仙拜壽的狼毫,神情倒無太大變化,崔氏所做之事他一點也不意外。

  倒是氣盛的夏平禹橫眉豎目,一掌拍向厚實的黑檀木雕麒麟送子桌案,把桌子拍出一道裂痕,拍紅了手掌又出不了氣,一整個憋屈,一張臉漲紅成了關老爺。

  「別生氣,喝茶。」一杯消暑退火的涼茶適時一遞,周明澤安撫著怒不可遏的夏平禹。

  接過茶盅一飲,他訝異地看了一眼,哂咂嘴。「嗯!這茶不錯,有蒲桃、齊柿、黃梨、朱橘……咦!還有西極石蜜,茶湯之沬脖如霜華,飲之潤喉且養生……」

  一句話,好茶。

  茱萸生芳樹顛,鯉魚出洛水泉。

  白鹽出河東,美鼓出魯淵。

  姜桂茶荈出色蜀,椒橘木蘭出高山。

  寥蘇出溝渠,精稗出中田。

  此乃孫楚《歌》對茶所下的註解。

  「這是嫂子命丫頭送來的,叫『十果茶』,裡頭有十種曬乾的果脯混著春茶熬煮三個時辰,而後在陰涼處放涼,就喝它的涼味和果香,不甜不膩,口齒留香。」說是茶,倒不如說是果子湯,十味果香尤勝茶香,生津止渴。

  「嘖!明寰小子,你這媳婦兒不錯,你是娶對了,好福氣,怕你累著了還送來養生茶,讓人這股燥氣全消了。」唉!人比人,真是氣死人,他家的母老虎只會揪著他耳朵大罵。

  忽聞河東一聲吼,門前行人抖三抖,指的就是他家婆娘,年紀不大卻已有河東獅吼的架勢,掄起擀面棍還能打得他滿頭包。

  一個拐子撞過來,周明寰面露不悅的一閃。「你是來談正事的還是來串門子,出了後門往東走是集市,三姑六婆比舌長,你可以去插一腳,定能掄冠。」

  「好好好,你疼媳婦,我不提你心窩總成了吧!崔氏這一窩蛇鼠這些年來的作為越來越娼狂,真該壓一壓了,好想一把火……」全燒了,一乾二淨,麻煩全消。

  哼聲一重。「你燒的是周府的財產。」

  崔家的人死不足惜,早該受報應了,但不能把周府的也賠上,損人不利己,得不想償失。

  夏平禹摸著後腦杓乾笑。「也是,周家人是無辜的,說到這個,你這個弟弟我看得順眼,要不要我帶上幾年磨練一番,養個出息?」

  周府有周明溪,庶出子難有出頭的一天。

  「不勞小舅費心,他還能幫上我一點忙。」說是磨練,怕是吃苦。他不忍心庶弟為生計四處奔波,跟在他身邊好歹有個遮風蔽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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