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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雷恩那

  再不管他要不要回話、有否在聽,她扳著指,逕自道:「以陣形數來,咱們已過暗道中的護、盾、河、盤、門、闇、局,嗯……再上去就是甕,是山頂的「甕室」,那錐形山室中頂端開了洞,白日大量天光注入,夜時可仰望滿天星斗,是冥主大人最常待的所在,我娘……她就葬在那兒。」

  「甕室」的暗門在前,她摸索著正要推開,孟冶忽地一步跨近,抓下她的手,還將她拉至身後。

  被丈夫護著,她撓撓臉蛋,垂頸笑了。

  暗門一開,她隨在孟冶身後步進,整座山室完好如初。

  她才往中間那方高台踏出幾步,想去尋娘親芳骨入土之地,一股前所未有的強大氣勁將她整個人吸過去。

  「阿若!」她聽到孟冶驚喚,但出不了聲。

  她身子倏地被吸到高台上,右腕被修長到不行且優雅到不可思議的五指輕輕扣住。

  那人僅將她虛握,她卻無處借力,無法掙脫。

  愕然揚睫,霍清若望見冥主大人長目帶笑。

  第11章(1)

  別輕舉妄動!

  她想大聲叫出,想阻止孟冶出手,然而,身軀由內到外,完完全全無處借力。

  她嚅唇,胸中空虛,叫不出。

  孟冶竄上高台,與冥主大人對鬥。

  有人能破他無形的勁壁,甚至搶上高台狠攻,且還能在他單掌下走過百餘招……冥主大人相當驚喜。相當、非常、十二萬分驚喜。驚得入定多時的蒼白俊顏,灰白中透現粉色,喜得甫回神的闇瞳迸射銳芒。

  孩子!要顧著孩子啊!

  霍清若幾是費去所有內力,勉強轉動眸珠,陣線側瞥,見丈夫卸都沒卸胸前襁褓,便跟冥主纏鬥上,她心裡暗暗叫苦,淚都滲出眼角了。

  眸珠奮力再移,驚見冥主大人雙腿竟如樹根扎地,生生嵌進高台巖面。

  她驚愕後是說不出的悵惘。

  高台巖面底下,正是娘親埋骨所在。葬在「玄冥教」中,在最接近天際的所在,有天光日日照拂,有雲雨星月可享、可賞。

  而發功封山的冥主大人,將自個兒天祭了,想把肉身封進巖面底下,與心愛之人化作一起……見到那雙彷彿木化的腿,參透冥主發了狂般的變態烈愛,她突然不驚無懼,只覺心酸……神識是否遭抽離?她不甚清楚。

  但,她真真聽到冥主大人的笑語,十分歡快似:「依然是我的小清若懂我,就知這世上,唯你有本事尋到這兒來。」

  「咦,這男的是跟了你了?好。甚好。我備了  一份賀禮給你,這禮只你能取,不給別人,有你帶來的這人在旁護守,恰好不錯……呵呵,我賭你定會回來,我賭贏了,小清若,我等到你了。」

  被冥主虛握的右腕手脈,在渾沌間有源源不絕的熱氣滲進。

  熱氣攻心,宛若劇毒,喉中像在瞬間嘗到百味、千味、萬萬種氣味,穿喉入五臟六腑,墜進丹田,而後融進氣血當中。

  「膽」!

  冥主未道明,但她知道,那是萬毒之源的「膽」!

  冥主將「膽」化入血肉之中,等她回歸,賭她定然回來,說好聽是送她大禮,實際上是將她整個人從頭到腳、由裡到外,化作「膽」。

  「百毒不侵……噢,不止,是千毒、萬毒皆奈何不了你,從此,你的血便是解毒之瑜,小清若,你心悅不?這禮,你可喜歡?」血肉轉換融合的過程實在是疼,她禁不住淚流滿面,齒關下意識咬得格格響。

  冥主笑了,穿透那笑聲而來的,是丈夫撼動山巔的暴吼:「阿若!」

  隨即,一股偏邪且厚重的內力黏上她的左腕。

  灌進她體內的烈焰和那股左突右衝的劇疼立即受到引導,從右腕手脈匯入,沖拂過全身之後,再從左腕手脈徐徐而出……於是疼痛輕了,灼燙變成溫溫的熱,誘人墜夢,尤其在她累得動也難動的這一刻。

  往黑甜鄉的夢道上,一抹長身似在她左右,她僅瞧見他飄飄袍擺。

  冥主的笑不知覺間變得悵然若失:「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小清若,你可找到你的歸處?」

  她的歸處嗎……她家男人,還有孩子啊……那個西路山中的家……她的歸處是他們。是那個家。

  「是嗎?找著了呀。那很好。那……就回你的歸處去吧。我等到你了,而有人一直等著我,我該走了。」有人一直等著他?

  ……是娘在等他嗎?那、那她能不能再見娘親一面?她想娘啊……

  「阿若!」

  天塌地陷的巨響轟隆隆震開,她再次聽到丈夫暴吼,拚命想回應,越去拚,神魂卻越抽離,她被拽進無夢之境。

  當意識泅回時,先躍進腦袋瓜的思緒是有人緊抱她,力道有點過大,讓她清楚感受到抱她在懷的人,雙臂是如何緊繃、身軀是怎般地顫抖不止,還有心跳,既沈又重,每一下如錐鑿地,讓她心也跟著痛起。

  熱熱的臉抵著她的頰面,她想,自個兒必定慘白得嚇人,因膚上好似結了  一層薄霜,冰寒冰寒的,而她的霜頰被熱臉煨著,煨出一片濕意,似是霜融,又不全然,好像是從他眼中流出來的……

  「阿若、阿若,沒事的,你沒事的……不會有事……有氣息,心脈跳動,用力跳著,所以不會有事,阿若……不可以有事,醒來,求求你,拜託你,阿若……別這樣對我……求求你……」她吃力地動了動手指,再緩緩將藕臂環上他的背。

  緊抱她的人察覺到了,立即直起上身。

  「阿若——」孟冶撫著她的發、她的冰頰,深目含潤,瞬也不瞬細巡她的臉。

  「冶哥……孩子……」靠在他胸前,感覺氣血正恢復。

  小傢伙被爹一把提來擱在娘親懷裡。

  孩子被護得極好,眼前甕室整個坍塌,下盤深陷,沒有高台,不見暗門,暗道想必也被掩埋,但娃兒一張臉仍白嫩乾淨,僅大紅花布上沾著不少土塵石屑。

  「冥主呢?你們打起來了,可我記得……我正跟他說話,他、他說要走了,然後我聽到你喚我,聽到轟隆隆巨響……」

  「他鬆開你的手之後,徹底封山。」山崩地裂之際,他攫住喪失神識的她、帶著孩子往上飛竄。

  石塊不斷落下,他不斷地借力使力,直到一切止了勢,終於有堅固的所在能站穩腳步,他才放下她和孩子。

  他們仍在玄冥山頂上,但甕室已被崩坍的土石完全掩蓋於下。

  「那冥主和阿娘……他們都在底下了……」霍清若微弱歎氣。

  孟冶沒有答話。

  她抬睫去看,見丈夫唇色盡無、面色透青,兩眼將她看癡了。

  她心魂倏然一震,忙騰出一手去探他的膚溫、頸脈和心脈,急急問:「有沒有哪兒覺得不對勁?胸間悶不悶?疼不疼?丹田氣海呢?會覺氣血滯礙難行嗎?想不想吐?頭暈不暈?」

  胡亂急問,急得淚水直落,都不及擦了。「你破了冥主的勁壁,他不會簡單任你來去的,他、他……我怕他傷你、怕他施毒……」

  說到毒,她心又緊縮,破碎低語:「他把「膽」化在體內,想將那東西藉行渡之法匯進我的氣血中,你……你不管不顧地插手,都不知有多凶險嗎?「膽」是萬毒之源,又被冥主動過手腳,誰能掌控?我一個被制住便算,你還跳進來湊什麼熱鬧?也不想想,你……你還帶孩子呢——」猛地被一雙鐵臂擁緊。

  孟冶展臂擁妻兒入懷,喉結微動,帶狠嗓聲如此沈靜:「我說了,你要有事,我帶著孩子跟你一塊兒去。你到哪兒,上天入地,我和孩子都跟著,誰也不離開誰。」

  他又來了!又說那樣的話威脅人!

  但,若僅是「威脅」便好了……她已然明白,他說的字字屬實,說到做到。

  都不知對他該氣、該哭,抑或該打、該罵。

  她又心痛到難以呼吸。

  想想人生的前二十年,遇變態冥主作怪,將她可能純良的心性帶偏到一整個無法回正之境地,以為出教之後,嫁的是樸實無華、腳踏實地、忠厚老實的漢子,豈知丈夫內心深處的深處,跟冥主大人一樣變態!

  可是,她偏就這般、這般為他心疼,如此、如此地牽掛不捨。能怎麼辦?

  「阿若,那日你問我,是不是在當時,誰家姑娘都沒差,只要是女的、肯嫁我的,我便娶?」低嗄男嗓鼓得她耳鼓微麻,小手不禁揪緊他前襟。等著。

  孟冶道:「對。你說的沒錯。」

  懷裡人兒似想掙開,他收臂緊了緊她,緩而沈道:「但如今不行。無你不行。阿若,不是誰都可以,不是你,就不行。」

  不是你,就不行……她輕聲抽氣,在他懷中努力將雪臉蹭高,淚全抹在他胸前。「你、你……」

  他瘖啞歎氣:「所以,別再把我推給誰,也別把其他姑娘塞給我,別瀟灑就走,我做不到你這樣收放自如,我這輩子已認定,只有你而已……別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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