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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陳毓華

  「家?」她低喃,心思複雜。

  她眼前浮起綿延沒有盡頭的黃色琉璃瓦、紅色宮牆,簷樑上不是雲紋,就是細密的鏤著牡丹、芍葯等華貴的花彫,她腳上穿的是用銀絲線搪出來的淺色龍鳳步履。

  二十幾年的回憶有美好、有殘酷,再不願意,還是會有想起的時候。

  「嗯,家。」神色平靜,口氣堅定。

  他領著她走進內院,曲折回轉,兩間正房、四間廂房,她住的是南邊正房,石子漫路,一大片竹林,鳳尾森森,龍吟細細,進了房裡,竹影透窗,一縷幽香傳入,滿室綠意,桌椅條案都是竹器,圍欄的床、銀鉤裡掛著青紗帳幔,軟被暖枕,女子房裡的一應事物統統都有,甚至更為精緻。

  「你真懂享福,這裡就像神仙洞府。」

  「鄉下地方就是大,圍起牆來,想圈多少圈多少,圍上半座山也沒有人管。」在城裡可不行,台階多一階都是抄家滅族的罪過。

  「你說笑了。」她臉色平靜。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若想圈多大的地,就圈多大,擁有這種特權的,只有妄為的皇室宗親。

  「這半座山都是你的?」一個莊稼漢子竟如此大戶?

  「你想要嗎?」

  「我什麼都不要。」

  她曾經擁有過的比這世上任何人都還要多,失去的速度也相對的快,這讓她痛苦的明白,沒有什麼東西是能長久擁有的,就算感情也一樣,說沒有,就沒了。

  「什麼都不要。」他咀嚼,聲音有絲幽然。

  「我什麼都不能給你嗎?」

  她不懂他那幽然從哪來的,但是往後,他們有三年要相處,過場還是要走的,有很多事情不是想省略就能忽視的,雖然非常不喜歡長篇犬論,甚至希望他什麼都不要問,直接忽視就好了,但是她微小的希望很難達成,他看起來就一臉等著她發話的樣子。

  「你已經給了,典書上寫得很明白,你我的義務權利為何,白紙黑宇,一條條都很清楚,況且人不能太貪心,拿了自己該得的東西就好,太貪心,失去得更快。」

  他不自覺身體一顫,扯動著顏面,臉皮怪異的抽動了下,半天無語。

  兩人就這樣相對站著,只有透進來的綠意隨著光線掠影,又更往屋裡邁進了一大步,將兩人圈在其中,像寂然不動的剪影。

  霜不曉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安靜了下來,雖然一路上,他話也不多。

  他不動、不說話,卻也不走,是跟她耗上了嗎?

  那是一張平淡到轉眼就會忘的臉,可為什麼那雙眼會像浸潤著月光的水潭,教人忍不住要看,再看,轉不開眼?

  找不到話題,她只能客氣的問他的名字。

  「我在家排行老二,爹娘都叫我排雲,隨便你想怎麼叫我都可以。」

  沒有刁難擺譜,她沉吟了下,「二爺。」

  平頭百姓可以把國號拿來當名字用嗎?皇家不是最已坐聾通個?這排雲國令人驚訝的事情還真不少。

  雖然不是他想要的稱呼,不過,算了,這種事情急不來。

  「坐下來吧,折騰了半天,你也倦了吧?」他率先坐下,拿起茶盞,倒了茶卻是往她面前推。

  「你初來乍到,對這裡不熟悉,我先撿幾件這家裡的事跟你說。」

  她果然坐了下來。

  「這個莊子人口清減,成員不多,龔嫂管灶間洗衣的活,發叔打掃看院子,偶爾會有個二楞子過來,家中的開銷用度我會讓帳房每個月給你送上,要是有另外的需要,自己拿也可以,不用問過我。」

  她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他。

  「就……這麼信任我?」

  這樣的他,要多少女人沒有,她果然是用來暖床的工具嗎?

  「我信。」

  「沒有人這樣的。」

  起先的雲淡風輕忽然不見,自在不起東了,她不喜歡這種擺明了的信任,她寧可他把自己當擺設、當買來的貨物,或者被無視、被冷落都好,她最不需要的就是這種會吃人心的信任。

  「我就這樣。」

  「你……隨便你!」

  什麼曲意順從,這壓根就沒在霜不曉的腦子裡發過芽、有過苗,一直掛在臉上的平靜成熟霎時全消,孩子氣的倔強顯露了出來。

  「好!」

  這樣也好?

  什麼架子也沒有,是她運氣好,撿到寶嗎?

  她越來越不懂他了。

  第8章(2)

  好不容易看似有進展的氣氛僵了,霜不曉把茶一口喝盡,然後又替自己倒了一杯,再喝光。

  自始都沒想過要替這個新任典夫倒杯茶喝。

  他也不在乎,看她喝得急了,還會要她喝慢些,茶水多得裉。

  「那……你的家人呢?」罷了、罷了,本來不想知道的事情都一併瞭解吧。

  「我爹娘他們交遊廣闊,喜歡城裡的繁華熱鬧,我卻好靜,喜歡這種鄉下地方,改日你如果想,再帶你去見他們,至於平常可以不用理會。」語氣平淡到了極點,但彷彿就是知道她的不安所在。

  「我也不知道要再問什麼,基本上現在已經沒問題了。」

  「你沒問題?那怎麼不問我對你有沒有問題?」他又試探。

  「要是我不想說呢?」雖然這樣自私,但是她真的沒什麼好交代的,就算把兩人的家世身份都摸清楚了,又怎樣?不過是露水姻緣。

  「這樣好像有點不公平。」

  「這人世間有什麼是公平的?男女不公平,感情也一樣。」她喟歎。

  「別想到別的地方去了,你想說的時候就說,不想說,也不要緊。」強迫不是他想用的方式,未來還長得很,他們有的是時間。

  「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她點頭,起身斂裙行禮。

  聽他要走,她一點挽留的意思也沒有,待他跨出房門,就用最快的速度關上門。

  看著自己吃了閉門羹,他只錯愕了下,這脾性……都沒變呢,摸摸鼻子,一臉莞爾離開了。

  房裡頭剩下霜不曉。

  她慢慢的坐回剛才的椅子上,緩緩解開自己一直不離身的包袱。

  四方巾裡什麼貴重的物品都沒有,只有一隻布寵物。

  她把雪球抱在懷裡,摩挲它一長一短的耳朵,又愛憐的摸摸它的四肢。

  仔細看,雪球的眼珠是用衣服上紅色的絆子縫的,小小的眼睛,鼻子、嘴巴則以紅、黑兩種絲線繡上去,長年累月被人撫摸碰觸,卻全身雪白,想是主人非常愛惜的緣故,它竟然還有幾分新,雖然針法別得很,模樣也談不上可愛,卻只有它陪著霜不曉從自己的國家流浪到異國。

  她把雪球鄭重的抱到床頭,替它尋了個舒適的位置。

  「小雪球,我們要在這裡住上好一段時間呢,剛剛那個人,你喜歡嗎?他看起來不壞對吧?你又要笑我隨便相信人了,別擔心,我已經學乖,不會再隨便相信人了。」

  把頭埋進雪球的肚子,雙眼緊閉,只希望再也不用醒來。

  入門的頭一天,她以為到了晚上這二爺會有什麼特別的要求,不料,鳳排雲只是叫人傳話,要她早點歇息,他今晚不過來了。

  放下心裡大石頭,她睡到天光大亮。

  不過,逃得過一晚,第二晚、第三晚……

  更多的夜晚呢?她的好運會在哪天走到頭?

  第二天,鳳排雲過來時,看見屋裡多了那只布寵物。

  他定眼看了看,黑湛的眸閃過複雜的情緒,隨即垂下眼瞼。

  她千里迢迢,帶在身上的,居然是那只叫雪球的布寵物,那塌鼻子、長耳朵,他在公主府時就見過無數次,她總是摟著它睡。

  他對她,真的不夠好,讓她寧願找一隻布做的狗陪伴。

  在心中竊想過不只一次兩人相遇的情景,雖然真與她重逢了,可以如常交談,可以同住一個屋簷下,這最深的夢培,真實的湧到了他面前,但看到這隻狗,他心中卻半分喜悅也沒有,只覺得悲酸蒼涼。

  他會的,不久的將來,他一定會取代那只丑巴巴的雪球。

  幾天過去,霜不曉發現事情走向跟自己想的完全背道而馳,鳳排雲還是會過來喝個茶、問些家常,就算她不說話、不招呼,對他愛理不理的,他好像都無所謂,喝完一杯荼,待了約奠半個時辰就離開。

  那種感覺,就好像、好像,只要能看看她,就好。

  她納悶,這人對她好生伺候的供著,存什麼心?她又不是大豬公,填鴨似的餵養著,莫非打算等到作醮節慶,殺了,嘴裡塞顆大橘子了結?

  撇開這個想不透的問題,她算是嫁了兩次吧,這次沒有大紅嫁衣,沒有八人花轎,可是她依舊和前一段婚姻一樣,過著舒服的日子。

  一樣不用在公婆跟前服侍,不用經歷妯娌間勾心鬥角,不用換持家備、打點內外,日常生活有兩個小丫頭替她打理,廚房的龔大娘煮的飯菜也很好吃,偶爾還會講些鄰里間的趣事給她聽。

  想想,這樣的日子和以前在公主府時並沒有多大差別,吃食雖然沒有那麼精緻,但是現在想起來只覺得過往有些不真實,在這裡,卻可以頂了窗、拴了門,睡得踏踏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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