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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席絹

  她知道自己的思想不容於當今世道,在自我的世界中有這種想法尚可,但若步出了閨閣,便不能不去理會世俗環境對女人的種種束縛,以及其加諸於女人的桎梏:也不能不去體念父兄的難處,畢竟她己經成為家人的一種心病。一個超齡未嫁的女兒、妹妹,對他們顏面上也是難堪吧!何況他們根深柢固地認為女人只有嫁人才會幸福,那麼她遲遲無法嫁為人妻,在他們眼中必是萬般不幸了。

  不是說她對婚姻本身沒有任何憧憬,而是她不願為婚姻、為一個男人去改變自己目前的生活。或可以說是自私吧!她太愛自己了,己沒有其它心力去服侍一個男人,為別人經營一個家,甚至開枝散葉。她只想自己好好的。

  而嫁了人之後,實在很難有好好的時候。比如說吧,七出這東西。大戴《禮記》本命篇有雲,婦有七出:不孝順父母、無子、淫、妒、有惡疾、多言、竊盜一一犯了以上七出之條,丈夫可以毫不客氣將這名女子丟出家門。這七出,是多麼籠統,又多麼容易就被定下的罪呀!

  立足點就不公平的婚契,要教女人如何安心去托付自己?白居易不早早就說過了一一人生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僅僅簡單兩句話,便己透徹說出了全天下婦女的處境。

  班昭夫人的《女誡》、長孫皇后的《女則》傳頌天下,用以警惕女人守分謙卑,條條框框得彷彿將女人的世界圈在一個極逼仄、難以喘氣的範疇裡:可,待忿憤的心思沉澱下來之後,卻是不得不承認,若以另一種角度去看待,這就是兩本教授女子如何在男人為尊的世道裡的求生法則。

  這樣的憤世嫉俗是很糟糕的吧?柳寄悠坐在竹椅上自嘲地淺笑了下。以男人為尊的世道,彷彿天下的責任都讓男人給擔當了去一一大到經緯天下、保疆衛土:小到賺錢養家、養兒育女,什麼活兒都干了,襯得她們這些女人不事生產,好像除了生子傳宗接代之外,再無其它用處。

  現實一點地說,如果今天她亦是扶持柳家生計的人,自是可以大聲說話,擁有話語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就算說了一萬遍不想嫁人,但愛她的家人仍然充耳不聞,一心以「為你好」的名義,擅自做著她不願意接受的決定。

  只是……嫁人?給人生兒育女、操持家務這樣的事,她仍是抗拒不已呢。

  那個「害」她乏人問津的當今皇上,到底說來也是個「恩人」呢!沒想到他真如傳聞所言那般長得俊逸不凡,遠勝天下間所有男子,任何人站在他身邊,都是螢光與皓月的對比。容盛,氣質更盛,讓人只能仰望,不敢想比肩。即位三年,政治一片清明不說,在朝堂上順利地從顧命大臣手中收攏權柄,更是手段了得,確是一代英主的氣勢:可以想見,金璧皇朝的百姓,至少還能安度二、三十年的好日。

  依她猜測,上個月在洛陽見到的那三名男子,其中話最多的那一位,必定就是當今聖上了。那樣的氣勢,放眼帝京,除了皇帝,還能有誰?

  能讓禁軍統領燕奔大人寸步不離護衛著的人,除了皇上,不作第二人想:更何況那名「江大人」,不正是當今聖上最為信任的太監江喜公公:除了皇上,還會有其他人擔得起他的侍候嗎?

  本身這般俊美的男人,又集天下權勢於一身,莫怪會眼高於頂,讓天下佳麗依附芳心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他有絕對的資格去坐擁美人、享盡艷福:只是,對愛上他的女人而言,可稱不上是件幸事呢!

  幸好她永遠不會被看上、永遠不會被寵幸,自然,也就不會有機會去領受愛而不可得的滋味。

  這樣的幸運,別人永不會理解。

  如果情勢由不得她說要與不要,她就只能順著父兄的意思進宮去蟄伏一陣子了。何妨?就去吧,總有應對的法子讓自己免於嫁人的命運。隨著年華一年一年逝去,她與自由的距離愈來愈近了……

  皇帝的後宮雖是一隻金絲樊籠,但如果只是去逛上一逛,日後還能出來的話,就當開眼界長見識吧。

  古人有雲,行萬里路,讀萬卷書。進宮一事,不妨就這樣看待。

  關在書房裡大半天,撫平了氣怒的心緒,壓下了種種不甘不願,終於給自己找了個心平氣和的出口,心情總算好些了。

  將茶杯裡早已冷掉的茶水一口喝掉,她起身打開書房大門:亮晃晃的日光迎面照來,她對著門外焦急枯立的兩名婢女道:「咱們回房休息吧。入宮之前,還有許多書要讀哩!挽翠、落霞,到裡頭把我挑好的書搬到我房裡。」

  話完,她步履輕盈地走回自己的院落,留下面面相覷的俏丫鬟。

  「小姐看來心情不錯。」挽翠低語。

  「一定是心中有了想法。」落霞也低聲說著。

  「但小姐仍是不願嫁人。」

  「所以她一定是想出了不嫁人的好法子。」

  四目相對,同聲一歎,進書房搬書去了。哪有人人宮在即不好好思考要帶些什麼進去,比如衣物飾品、脂粉頭面等物,不夠的當然得快去採買,不然進宮之後什麼都缺,要怎麼過日子啊!可她們家小姐偏偏一心往書堆裡鑽,其它萬事不管,可見她把入宮當成不值得重視的小事。

  全天下大概也只有小姐會這樣輕待進宮選秀這樣的大事了。

  唉!

  第2章(1)

  兩儀殿,皇帝與親信大臣議事之地,同時也是皇帝最常用來批閱奏章的地方。

  早朝過後,昶昭皇帝召來幾名掌實權的王爺以及大臣到兩儀殿垂問科舉之事,同時還能一心二用地批完已堆積了好些天的奏折。待重要的大事都辦完之後,才有空閒與他的太傅兼尚書令康華頤談論選秀這樣的小事,權當閒話了。

  昶昭皇帝對於康華頤的情分自是有別於他人,兩人有著師徒之誼,加上畢竟年輕,從皇太子步向帝王之路皆順遂得像是理所當然,不曾經歷過什麼重大波折,所以面對自己人時,說起一般閒話也就更加直白些,並不那麼彎彎繞繞一一

  「太傅,昨夜朕略略看過呈上來的一百二十名秀女圖像,其中容姿出色者為多,實為朕的後宮增添不少麗色風光。尤其趙侍中家的千金更是眾色中的上品,才貌兼具,朕可不能委屈她了。朕打算先封她為昭儀,直接收人後宮。至於其他的,朕亦欽點出三十四名秀女,可入儲秀宮進學。宗室裡不少男兒正長成,朕挑的這些頂尖好女,大多是為他們備著的,朕沒打算都收用,更多是留給宗室以及勳貴子弟。」昶昭皇帝雖然喜歡顏色好的女子,卻並非見了出色美人,都會想著收歸自己後宮:自認為重質不重數量的他,選秀時收個一兩名最頂級的即可,剩下的就給其他才俊留著吧。

  兩人走到兩儀殿的偏廳,那兒正是置放佳麗圖像的地方。他給康華頤看的,正是他欲欽點的草詔,都是依才貌以及背景的考量所做出的安排:除了有三、四名秀女以硃砂勾點出來,表示或可能在閨學完成之後進人後宮,其他都只略略點出大致的去處。

  「皇上此次不親閱嗎?」

  「不了,沒那閒工夫。」皇帝擺擺手,半點沒放在心上,道:「這些閨秀的畫像皆出自當代人物畫師傅元芳之手,不怕有誤差。朕尚須為南巡做準備,實無必要為選秀一事費心神。何況讓一百多名閨秀人宮,未免太勞師動眾,就這三十來名即可,其他秀女都通知不用進宮了。既是無緣於後宮,就免了這些秀女的舟車勞頓白折騰一場吧。」身為天下至尊,龍天運自認還算是個體貼的帝王。

  康華頤撫著花白鬍鬚,斟酌著要如何啟口說出柳老弟的要求。看著三十五名由皇上欽點的閨秀,皆是京師裡才貌出色的佳麗,想必對那些才華勝於容貌的秀女,皇上是連看一眼也不曾吧!

  發現了太傅的遲疑,昶昭皇帝笑問:「太傅,有話直說無妨。」

  康華頤想了想,便直接說了:「皇上,微臣亦呈上柳侍郎的二千金畫像,不知皇上過目了嗎?」

  龍天運濃眉微揚,想了一下,便恍然道:「這些秀女裡,竟是有柳時春的二千金嗎?你是知道那柳家千金已超齡了,何故又呈上她的畫像?」

  「皇上……」康華頤深深一揖,「那柳二千金至今二十高齡,卻仍未有婚配——」

  龍天運帶著點諷意地笑,截口道:「可見是眼光甚高。」

  康華頤苦笑了下,搖頭。

  「以柳二千金的姿容,又哪裡敢對婚配一事有所挑剔?皇上隨口的一句戲言,卻讓她落得無所適的下場……恕臣斗膽直言,這事兒,總得在您這兒有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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