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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雷恩那

  這位陸先生是長情的人,狂戀袁靜菱好久了,一直在暗處默默關心,近來他感情事業兩得意,那天在「COOL  ME」遇到同樣去接自己女人回家的鍾爵,搞重型和越野二輪車的陸克鵬怎麼可能認不出「OUZO」的「拉丁情人」?兩男當場一交談,沒想到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兩個都是「超機車」的個性,竟意外契合。

  譚星亞知道鍾爵似乎被陸克鵬說服了,有意加入他經營的事業體系,那時體認到這一點,她忽然感到電流竄過脊椎,意識到他當真要退出賽車壇,是下定決心的事,不是隨便說說而已。

  再加上游東飛私下跟她提過,「OZUO」留不住他。知道他是退出而非轉投敵營後,「OUZO」原本想利用他的「光榮退役」再炒一波新聞,用來增加車隊的曝光率,結果被鍾爵潑了一大桶冷水,「OUZO」為他特別舉辦了超大型、極端奢華的歡送派對,還奉上大把銀子請他蒞臨、露露臉,他卻嗤之以鼻。

  「這小子,該去大撈最後一票的,錢就擺在那裡,不拿白不拿,也不想想,他再來得養老婆、小孩了,還是一副臭脾氣。」

  想起游叔數落他的話,譚星亞不禁莞爾,心跳因「老婆、小孩」幾個字而促了促,她或許潛意識裡在期待著什麼,只是一直不對自己承認。

  「嘿嘿,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時之所以想選個地方定居下來的真正原因。你想,是不是該給他一個清楚明白了?你們兩個這樣懸著也不是辦法呀!」

  懸著,靜靜愛著,真的行不通嗎?

  經過千山萬水,結束無盡期的飄蕩,他再次繞回她身旁,然而這一次,似乎相當不一樣。

  門鈴響起。

  她放下水杯,走向玄關,從門邊長窗瞄到站在廊下的訪客身影,是鄰居先生。

  「晚安。」輕輕開門,她一手擱在肚子上,笑笑打招呼。

  「星亞,這個給你。」鄰居先生遞來一片CD。「我之前不是跟你提過『音樂養魚法』嗎?近來我自己又小研究一番,覺得挺有趣啊,我把那些音樂都燒錄在裡面了,你有興趣的話可以聽聽看,找個時間我再跟你詳細解說——」話音一頓,又瞄到出現在小女人身後的高大黑影。

  「呃……嗨……」語言好像有點不通,加個大笑臉總可以吧?自從知道譚星亞有戀人兼又懷孕後,他老兄已經沒再動過追求她的念頭了,但當當好鄰居、遇到時東聊西扯一下,也沒犯法啊!

  搔搔頭,鄰居先生決定閃人。「那就先這樣了,晚安,掰掰!」

  譚星亞抓著那片CD,簡直哭笑不得。

  知道鍾爵已來到她身後,闔起門,一回眸,她胸口仍震了震。

  他距離她差不多三步,大掌握著已切掉通話的手機,峻臉又出現那種教她心疼的陰鬱神情,不是發怒,而是整個人沉沉的。

  揚揚手中的CD片,她對他溫婉一笑,解釋著。

  「鄰居先生對養魚很有一套,把許多小訣竅跟養魚的朋友分享,我現在也是他眾多養魚朋友裡的成員之一了。」

  那雙棕眼定定地瞅著她,幽光暗湛,變態的波紋在內心晃蕩,鍾爵下意識掀動唇瓣,他想說,想告訴她、讓她明白——

  「你是我——」你是我的。

  以往,他可以說得理所當然,把她霸佔得心安理得。這十多年來,他貪婪、無止盡地向她索求溫暖,在她身上尋找歸屬,絲毫不管她個人意願。

  老游曾用半開玩笑的方式指責過他,這一切全是他自找的,正因為他時常不經意對她說那句話——

  你是我的。

  她對他感恩在懷,然後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洗腦,終於根深柢固地認為自己確實是他的,獨屬他一個的。

  他是她的恩人嗎?是嗎?鍾爵莫名想笑。

  到底誰才是誰的恩人?沒有她,這十多年的日子會變成如何?

  「爵?」

  柔軟輕喚揉進明顯的憂慮,誰在喚他?

  「你怎麼了?你看不見我嗎?爵……」

  渾身一凜,神智從極遠的地方飛竄回來,他回神,對上她輕愁而迷惑的臉容和那雙溫暖水眸。

  喉頭發燙,有什麼正不顧一切要湧將出來,那股力量滾至舌尖,他控制不住,嘎聲低問:「……我只能是你的恩人嗎?」

  只能這樣嗎?

  有沒有一種可能,她也和他有著相同的熱情,然後像他迷戀她一樣,深深地愛上他?

  第十章

  鍾爵的問題沒有立即得到解答。

  一隻柔荑拉著他走,他靜默跟隨,感覺到那軟綿綿的掌心貼熨著他粗糙的大手,究竟要走去哪裡,他像也無所謂了。

  譚星亞牽著男人往二樓去,赤足踩過木質地板,步伐溫柔堅定。

  今晚,有什麼必須說清楚,有些事必須改變,他們可以擺脫膽怯,去作一個很不一樣的夢,然後努力讓美夢成真。

  走進臥房,打開溫馨色調的鵝黃燈光,她讓他坐在床連那張舒適的單人沙發裡,取走他緊握著的手機,和她剛得到的CD片一併放在床頭櫃上。

  她在靠近他的床沿處坐下,一手還握著他的。

  他看著她的眼神深邃嚴肅,彷彿屏息等待著,全身都繃得好緊,好似認定最後結果肯定是壞的,他渴求的東西永遠無法到手。

  他在等待她砸下一個教人心碎的答案。

  譚星亞暗自作了幾個深呼吸,把那抹因他洶湧而起的心疼努力緩下,潤潤唇,她試著微笑。

  「你還記得有一年世界巡迴賽最後決賽的那一天,我突然生病,得了急性盲腸炎,被送進醫院緊急開刀的事嗎?」

  鍾爵表情愣愣的,不曉得她為何要提這件事。

  「嗯。」沉吟幾秒,他頷首低應。

  他當然記得,那一場對他的積分相當重要,已是最後決賽。

  當時暫時排名第二位的那位德國賽車手成績與他差距很小,幾場比賽下來形成拉鋸戰,他必須在最後一戰保持領先地位,若被追過,當屆奪冠的美夢將功虧一簣,也會連帶拖累整個車隊的總成績。

  譚星亞晃晃小腦袋瓜,低柔歎息。

  「那時我要你快去,別在意我,車隊的人全等著,但你就是不走。後來游叔跟我說,你一直待在手術室外,著急得臉都白了。其實那算是個小手術而已,但……你很緊張我。」

  男人沉鬱的面龐在暖色光線下似有若無地紅了,仍沉默無語。

  譚星亞又說:「那一場你最後雖然趕上了,但跑出來的成績並不理想,原本能輕鬆到手的冠軍獎盃最後拱手讓人了。我知道你被媒體批得好慘,車隊裡的某些人也頗有微辭——」

  「我不在乎。」他突然說。

  「我在乎。」揚眉與幽湛的棕眼相凝,她的笑點綴著嘴角。「只要是你的事,我都在乎啊……你把我帶在身邊那十年,我們走過一個又一個地方,剛開始我總是適應得不好,語言的問題、生活環境改變的問題等等,我必須讓自己盡快融入,不能變成你的負擔,但那些時候,你會花時間帶著我慢慢摸索,引導我、保護我,為我建起無形的安全網。爵……你對我很好、很好的,可是我不想那麼依賴你,依賴到拖累你的地步,我不想那樣……」

  鍾爵忙要說話,唇卻被她的小手覆住。

  他乾脆起身挨近過去,改坐在床沿,輕而易舉地將懷有身孕的她抱到大腿上。

  「你先聽我說完啊……」輕歎著,譚星亞撫著他的豐唇和下顎。

  「你沒有拖累我。」男人搶先說出,忍不住親吻她泛香的指尖。「我喜歡你依賴我,很喜歡。」

  「唉……」歎息,她揉揉那頭柔軟棕髮,吐氣如蘭又說:「我那時想,或者找一個地方住下,定居下來,你曉得我在哪裡,知道我在做些什麼,我會交到好朋友,我可以和鄰居相處愉快,真發生事情,就算你不在身邊,我也能找到別人幫忙解決,沒有我當『拖油瓶』,你就可以更專注在賽車的事業上,而我則有機會向你證明,我能夠照顧好自己,我……我不再是十四歲的那個女孩……」

  靜謐。

  僅餘心音相互撞擊。

  「……你不是厭倦跟在我身邊,才想在這裡住下?」鍾爵的嗓音沙啞得幾難辨認。

  「不是。」咬咬唇,面對感情時,譚星亞還存著些許羞澀,但已不再膽小。「從來就不是。我喜歡你在身邊,喜歡跟著你,我知道你會保護我。我原本想……如果能靜靜愛著,不必驚動誰,也不必多想什麼,讓我靜靜愛著你,讓那樣的愛沈澱成更深刻的親情,往後要是有誰佔有了你的愛情,那我也許還能說服自己,單純地當你的親人,成為你生命裡的一小部分。」

  再咬咬唇,流露出幾分俏皮,她靦腆笑語:「可是好難的,真的好困難。一想到你可能愛上別人,我胸口就堵得難受,要它別痛,它越是痛;不想哭,眼淚偏掉得凶,止也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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