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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香彌

  樹上的朵朵白梅,彷彿都幻化成了夜離那風華絕代的容姿,她忍不住幽幽低吟出一首古老的詩——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秀瑩,會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

  吟著吟著,她哽咽了。說起來她與他真正相處的時日並不多,不該有太深的情,然而當他故去後,對他的思念卻一日比一日深。

  眸光不經意一抬,莫雨澄發現樹下不知何時佇立著一抹長身玉立、時常在心底浮現的人影,她眸瞳緊縮不敢置信,下一瞬她回過神來,滿面驚喜的脫口呼喚——

  「相公!」

  那人彷彿被她的叫喚聲驚嚇到了,飛奔離去。

  她心急的施展輕身功夫躍窗而出,急追出去。

  但明明看見人影就在眼前,卻怎麼都追不到他,她一邊拚命想追上那人,嘴裡一邊急喚著,「相公、相公,你等等我,相公!」

  她的叫喚聲沒有讓對方停下,反而驚動了顧隱。

  「夫人,發生什麼事了?」他帶著兩名護衛上前攔住了她。

  「你別攔著我,我看見相公了!」她語氣急切的要顧隱讓開。

  顧隱面無表情的一口否定她的話,「不可能,國師已逝,夫人怎麼可能看見他?」

  他的話彷彿當頭棒喝,讓她頓時清醒過來。是了,他已病逝,她怎麼可能見到他?

  「可我方才真的看見他了!」雖然只是一眼,但那張絕世的容顏她絕不會錯認。

  「夫人也許是太過思念國師,所以眼花看錯了。」

  「我沒有看錯,真的是他!」

  「那麼國師做什麼樣的打扮?」顧隱問。

  「他穿著一襲白袍,一頭長髮披散在肩上……」說著說著,她忽然怔了怔,「莫非,我看見的是他的亡魂?」所以她才會怎麼樣都追不上他……

  對此,顧隱沒有多作回應,只道:「夜深了,我送夫人回房歇息。」

  莫雨澄失神的抬眸望著方纔那人影消失的方向好半晌,這才旋身走往寢房。

  回到寢屋前,她走向那株白梅,站在方纔那抹人影曾駐足的地方,仰首望著梅樹喃喃的問著,「相公,方才是你魂歸來兮,回來看我嗎?」

  第3章(1)

  莫雨澄再嫁之日,都城的百姓扶老攜幼,全都跑出來觀看盛大的迎親隊伍,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這可比當時她嫁給國師時排場還要盛大。」

  「那是自然的,國師當時娶她時正值病重之際,夜府哪有心思籌辦喜事,這會可不同了,樂平侯還活得好好的呢。」

  「瞧後面那幾輛馬車,據說全都是她的嫁妝。」

  「就不知那裡面有沒有傳說中的那只寶壺?」

  「這麼貴重的東西怎麼可能隨便放在那些馬車上,肯定是藏起來了。」

  「不過怎麼不見新郎官呢?」

  「聽說南方連下了幾天的大雨,滿城淹水,他忙著救助那些災民,沒辦法趕來迎娶。」

  「這樂平侯倒是個好官。」

  「可好官也愛財。」有人揶揄了句。

  在眾人的你一言我一語中,浩浩蕩蕩的迎親隊出了都城,向南方而去。

  第三天日落時分,一行人在一處客棧落腳。

  廂房裡,莫雨澄手裡拿著仿製的寶壺低眸端詳,這種白色瓷壺很常見,因此那日瑤琴送進宮裡,很快便仿製好了一隻再悄悄送回來。

  「瑤琴,你想陛下參透出它的玄機了嗎?」她抬眸詢問坐在一旁的瑤琴。

  「陛下的事奴婢不敢妄加揣測。」瑤琴語氣很冷淡。她是直屬於牧隆瑞的暗衛,只聽命於他,其他人的話她根本不想多回應。

  明白瑤琴是因皇命在身才隨侍於她,因此對於她的不敬態度,莫雨澄多少有些不滿,但很快也就不在意。

  輕撫著瓷壺,想著她連夜離留下的寶壺都無法為他保住,不得不以這只贗品來頂替,不由得滿心內疚。

  夜離若在天有靈,會原諒她嗎?

  她惆悵的望著白色瓷壺出神。

  直到門板傳來敲擊的聲響才驚回她的思緒。

  瑤琴上前開門。

  由於男子不宜進入新娘的寢房,且為了避嫌,顧隱只站在門口,「我有事要向夫人稟告。」

  「顧總管有何事?」收起寶壺,莫雨澄走出來。

  「屬下收到消息,近日可能會有人來搶奪盜取寶壺,為了夫人的安全,請夫人明日與瑤琴互換身份,假扮成牌女,讓瑤琴暫時頂替夫人坐進花轎裡,等平安抵達樂平侯府再換回來。」

  為了她的安全,她此次出嫁,顧隱還特地帶了一批夜府的護衛隨行保護。

  「好。」莫雨澄頷首。

  翌日一早,莫雨澄換上了一身墨綠色的侍婢衣裳。

  一月天仍天寒地凍,人人皆身披斗蓬戴著兜帽,她也一樣拉上兜帽遮在頭上,不走近看,沒人會發覺侍婢換了個人。

  瑤琴則換上一身喜服,頭上罩著喜帕,頂替她坐進花轎後,眾人啟程。

  要前往樂平侯的封地臨兆城,須先渡過一條巴羅河,然後翻過一座利澤山,接下來進入長野平原,此後路途便一片平坦,約莫再過十天便能抵達臨兆城。

  此時來到巴羅河渡口,迎親隊伍多達上百人,分別雇了三條大船分批渡河。

  上船後,假扮成新娘子的瑤琴在船艙裡休息。

  莫雨澄戴著兜帽站在甲板上,回首遙望都城的方向,從懷裡取出了用手絹包著的一截梅枝,這是出嫁時,她特地從寢屋前那株白梅上剪下的。

  她幽幽出神的想著,那日窗前所見的那道身影,會否真是夜離的魂魄。

  「你是不是掛念我,所以魂魄才特地歸來看我?」她無聲的低語,將那截梅枝按在隱隱發疼的心口上。

  每多過一日,對他的思念便多增一分。他已逝去一個多月,他的音容笑語非但沒有隨之淡去,反而宛如烙印般鐫刻在她心底,分外清晰。

  心裡的那抹痛一點點加深,她從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但自他死後,她胸口卻總是有股窒悶模在那裡,無法排遣。

  顧隱來到她身邊,瞥見她握在手裡的梅枝,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才出聲道:「夫人,船即將抵達渡口,下船後請夫人緊跟著屬下。」

  「嗯。」她點點頭收起梅枝。

  在船抵達渡頭時,她跟隨著顧隱下船。

  在等待馬快將幾輛馬車從貨船上趕下來時,驀然間,一批蒙面黑衫人猝不及防的竄出,襲擊迎親隊伍。

  黑衫人十分剽悍凶狠,見人就砍,渡口登時亂成一片,有人慘叫、有人奔逃。

  一片混亂之際,顧隱卻沒有上前迎敵,反而扣住莫雨澄的手腕,拉著她悄悄退往利澤山的方向。

  見他竟然帶著她逃,莫雨澄詫異不解的問:「顧總管,你為什麼不去幫忙退敵?」

  「夜府護衛會收拾這些匪徒,快跟我走。」他催促。

  「你要帶我去哪裡?」她語氣透著絲疑惑。

  「樂平侯府。」他吐出這幾個字,便扣緊她的手腕,領著她走向山裡。

  「為什麼不等他們一起走?」她質疑。

  他的行徑太可疑!當眾人亂成一團之際,他身為夜府的總管竟不出面指揮護衛退敵,反而是拉著她往山裡跑,這太不尋常了。

  「為了你的安全。」他簡潔的回答,帶著她往一條羊腸小徑走去,兩旁比人還高的草叢頓時淹沒了他們的身影。

  莫雨澄那雙英氣的眉眼輕蹙的望著挽著她走在前方的顧隱,不動聲色暗自戒備。

  他方才說的話讓她起了疑心,她自幼跟隨酷愛武術的兄長習武,擁有防身的武藝,一時間不擔心他對自己不利,她倒要看看他究竟意欲何為。

  但當低垂的眸光忽然間瞥見他握著她手腕的手,她心口倏地一震,那是……

  她屏息的緊盯著他虎口上的一顆硃砂痣,再三確認,不論是位置或是大小色澤都那麼相似,這是巧合,抑是……

  她抬眸,震驚地凝視著顧隱的背影,心念電閃,難道……會是那樣嗎?

  按撩著心頭的驚疑,走了一段路後,她悄悄蓄力手掌,陡然出聲叫道:「顧總管。」

  「什麼事?」他回頭。

  「我有些累了,能不能休息片刻?」

  微一沉吟,他停下腳步,「好吧。」可話剛說完,他面前倏然一道凌厲的掌風襲來,他下意識的往後一仰,想避開那道掌風,下一瞬卻覺得臉上一痛,他飛快的伸出手,但已來不及阻止。

  手裡拿著從他的臉上撕下的人皮面具,莫雨澄滿目驚愕的看著面前出現的那張面容。

  「……真的是你!」

  「哎呀,居然被你發現了。」夜離抬手撫摸了下失去人皮面具遮掩的臉龐,那雙夜星般的雙瞳,玩味的注視著她,「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這人皮面具可是精通易容術的旭王牧荻爾親手所製,巧奪天工,即使他與真正的顧隱並肩站在一塊,也讓人難以分辨出真假,他很好奇自己是在何處露了館讓她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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