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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凌淑芬

  「……你想搶我的錢?」那個瘦弱無力的中年人瞇了瞇眼,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

  接下來,孫見善終於明白「人肉沙包」是什麼滋味。他被打得半條命只剩下四分之一條,最後死命擺脫了對方的拳腳,抱頭鼠竄。

  靠!隨便在路邊抓個人,也抓到一個練家子!這種機車有多高?

  孫見善撐起殘破的身體,吐掉一口帶血的唾液。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幫他的。

  他那個早死的老爸不會幫他!重嫁六次、像個菟絲花一般必須靠男人才能活的老媽不會幫他!那個哄他頂罪入獄的老大更不會幫他!

  二十二歲的心靈裡,充滿對整個世界的不平和憤恨。他神智半昏,扶著牆,一步一步往前捱。

  「呸!我不需要你們、我不需要你們、我可以靠自己、我可以靠自己……」

  這是哪裡?

  孫見善陡然回過神。

  原先老舊的郊區破公寓群不見了,眼前是一片鮮白與亮藍交織的街道風貌。

  潔白的牆壁,海藍色的窗框,米白的窗簾,這怎麼看都像那種旅遊雜誌上才會出現的地中海小鎮。

  孫見善茫然走在石板道上——真的是石板!一張張長方形巨大的石板,取代了坑坑巴巴的柏油路,石板裡的結晶在燦陽下閃閃生輝。

  他深深呼吸一下,幾乎敢發誓自己在這離海極遠的地方嗅到海水的氣息。

  整條街安靜無比,沒有行人,沒有家庭主婦出來曬衣服,沒有客人在逛其他商家,全世界彷彿只剩他一個人。

  「咦,傷口不痛了!」他怪異地扭扭手腕,動一動膝蓋。

  雖然衣服上的髒污和血跡都還在,可是原先受傷的地方一點痛的感覺都沒有。

  「這真是太詭異了……」他喃喃道。

  該不會是迴光反照吧?聽說人死之前,一生的景象都會快速從腦中演過一次。可是他這輩子連台灣都沒離開過,更別說去什麼地中海,那他出現在這種怪地方又是怎麼回事?

  還是說哪個電影公司要拍片,所以在這種鄉郊野外借場地搭了景?

  可是,總該有幾個工作人員走來走去吧!還是因為大家都放飯去了?一想到飯,咕嚕咕嚕,肚皮又在向他呼救。

  附近應該有員工休息室,說不定可以偷到幾千塊,再下然也可以摸到一、兩個便當。

  孫見善四處張望,街尾突然有扇玻璃門往外推。

  「危險!」他連忙閃到一個牆角後躲起來。

  等了片刻,孫見善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只看到一縷長髮消失在店門內。

  上真花坊

  一個藍底白字的木牌,懸在一個鏤花烏鐵架上,在風中輕盈擺晃。

  「那間花店有人。」有人開店做生意,等於收銀機裡有錢。

  再不想辦法弄到吃的,他一定會活活餓死在街上。孫見善惡念一起,豁出去了!

  他拉拉一身破爛衣物,擺出最凶神惡煞的表情,一個箭步衝向花店裡。

  轟!玻璃門用力推開!

  「把錢……」

  戛然而止。

  孫見善望著一個他生平所見最最最最最最最美麗的白衣女子。

  「呃、呃、啊……」下半段台詞霎時吞回肚子裡。

  白衣美女看來不到三十歲,一頭長及腰際的髮絲紮成馬尾,溜順得不可思議。一件白色斜襟長衫裹住婀娜的曲線,伸出袖外的玉手和白衣融成一色,幾乎分不出哪裡是手、哪裡是衣服。

  正常女人看到一個男人如此兇惡地衝進來,大多會花容失色,她卻一臉安詳,彷彿從門口走進任何人都不讓她意外。

  ×的!在一條邪門的街上,闖進一家邪門的花店,撞見一個邪門的女人,他不會是遇到狐狸精了吧?

  「歡迎光臨,先生想要買花嗎?」她的嗓音嬌柔動人。

  「呸!」他往地上吐口口水,重振旗鼓。「誰有空買花?我是來搶錢的!把收銀機裡的錢全給我抽出來!」

  白衣美女的眉微微波瀾,從櫃檯後抽出一張面紙,指指地上他剛吐的那口唾沫。

  「擦乾淨。」

  孫見善不由自主地接過衛生紙,乖乖把地板擦個乾淨。

  「媽的,老子竟然在這裡幫她擦地板!」等他丟掉衛生紙,才愕瞪著自己做完的好事。

  「奇怪,人品看起來不是很好……」白衣美女頭痛地搖一搖首。「算了,能上得門來,自是有緣。」

  「喂,我沒閒工夫跟你耗,快把錢交出來!」他大吼。

  「錢我沒有,花倒是有很多。這樣吧!這花店裡的花,你隨意選一盆,我送你。」白衣美女平靜微笑。

  「放……放……老子只要白花花的鈔票,要你兩盆不值錢的花做什麼?」

  「你明明年紀輕輕的,怎麼開口閉口都是『老子』呢?」

  那神情像是長姊在教訓弟弟一樣,孫見善被她說得臉一紅。

  「你、你……」怪怪,為什麼他無法很順暢地把更多粗話說出口?

  一定是因為這花店太邪門的緣故。

  這間花坊大部分都是綠色植物,沒有一般花店常見的花束什麼的,而且那些植物都長得奇形怪狀,沒有一種是他見過的。

  雖然空氣裡有一股清新舒爽的森林氣息,讓人精神為之一振,連肚餓的感覺也不那麼難受了,可是他待得越久,心裡越毛。

  還是快溜為妙!

  「算你運氣好,老……我今天就大發慈悲放過你,哼!」他推開店門,準備退場。

  「慢著!」白衣美女露出不悅之色。

  「怎麼?連老……我不搶你了也不行?」

  「我不是說要送你一盆花的嗎?你能進到花坊來,就是有緣。你一定要選一盆花帶走才行。」

  孫見善也不知道為什麼,竟然說不出回絕的話。

  更奇怪的是,他的雙腳彷彿有自己的意識,自動又走回店裡面。

  太邪門了!太邪門了!

  「好啦好啦,你要送什麼花趕快拿過來,我還有路要趕!」

  「你得自己選才行。只要是這間店裡的盆栽,你都可以帶走。」白衣美女恢復溫柔可親的笑顏。

  「真麻煩!」

  那就選一盆不會太重的,省得他搬到一半昏倒在路邊。

  他繞著花架看一圈,本來想隨便指一兩盆小草,可是那種感覺就是不太對。

  櫃檯後方似乎藏了一株小植物,那是什麼?孫見善好奇地走上前。

  這株草長得真怪!盆底不是泥土,而是滑溜溜的濕泥巴。三片寬而長的厚葉子從濕泥裡探出來,顏色是從根部開始的芋頭紫,漸層到葉片中段的白色,再漸層到葉子頂端的深綠色,葉面呈波浪狀,彷彿在飄動一般,就像水草長在水裡的那種飄浮感。

  一片長葉突然拂過他的指尖。

  咦!不是錯覺,這些葉子真的在動!他嚇得往後跳一大步。

  「這是什麼鬼東西,怎麼自己會動?」

  白衣美女目光微閃。「這是『如願水草』,原本生長在東海龍宮,是一種極為珍貴的神草,你想要它?」

  「如願水草?」聽都沒聽過。

  「在我店裡的這株水草,經過近千年蘊化才從東海龍王的庭院裡發芽,目前已經四百餘歲了。太白金星覺得它可愛,將它討上天庭,所以才離開海洋環境。如果你想要它,記得天天用出自海洋的水來澆它才行。」白衣美女耐心道。

  東海龍宮?太白金星?天庭?這女人的頭腦絕對有毛病!不過重點是——

  「誰有那個閒工夫天天找海水來澆它?」逃亡都來不及了!

  「不必非是海水不可。你也可以買一大包海鹽,平時在家自己用水泡開來就可以用了。或者到便利商店買『海洋深層水』,那是從深海底抽取出來提煉的,雖然沒有鹹味,也可以用;再不然臨時用食鹽水化開來,澆個兩三天也能撐一陣子,但一定要趕快換回與海相關的水。知道嗎?」

  孫見善突然壞心地笑起來,「也罷,哪天我若窮到養不起它,直接拉開褲襠撒一泡尿,勉強強強也能湊數。」

  「如願水草是一株能讓人願望成真的神草多數人求都求不得一旦求到了寶貝它還來不及你竟然想用那種髒東西澆它?」白衣美女的臉都綠了,連講話都忘了換氣。

  「還願望成真咧!你以為你在賣阿拉丁神燈?」

  白衣美女順順氣,莊嚴肅穆地看著他。「如願水草比阿拉丁神燈更好,它非但能實現你的每個願望,而且沒有任何數量的限制。」

  「哈哈哈哈哈哈——」孫見善捧腹大笑。「我的天哪……原來你真的相信這種蠢事……哈哈哈哈哈——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讓人願望成真的東西,你該去看醫生了,哈哈哈哈——」

  白衣美女不以為忤,仍然是心平氣和的淺笑。

  「你信不信都無所謂。如願水草到人間只是為了修行,至於跟到哪個主子,全看它自己的造化。如何?你要不要它?」

  孫見善勉強止住笑,擦擦進出來的眼淚。「如果、如果這棵鬼草真的那麼神奇,我當然要了!」言下之意仍然是不相信。

  白衣美女也不與他計較,從屋子裡牽牽寒憲地整理了一小包東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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