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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凌淑芬

  三日前他們終於來到北長關,其時天象劣不可堪,狂風暴雨交加,天寒地凍,幾乎讓人無法相信這才是十月時節。

  他們兩人凍得嘴唇發紫,來到小關口外,居民對外人竟是非常的不友善。若不是雲仰拿出古納的信,居民領他們去見族長,兩人只怕已經成了路邊凍死骨。

  他們在若西罕家住了三日,直到暴風平息為止。若西罕聽說他們要上山,拚命的勸阻,但目的地就在眼前,沒有空手而歸之理。

  今天天剛亮,兩人便告別了族長,若西罕一路送他們出關,來到這玉雪峰的山腳下。

  若西罕長歎一聲。

  「古納在信上說你們救了他的妻子。你們是我外甥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可惜我能為兩位做的也不多。若是你們早幾年來,要我送你們上山都不成問題,可是現在……唉。」

  「若西罕叔叔,你們是不是跟和仙族有什麼過節?」柳沁的馬回了小半圈,問道。

  若西罕搖頭歎息。

  「五年前,我族族長的兒子做了一件極對不住和仙族之事,有愧於他們數十年和我族的互相信賴。之後,我族換了族長,而和仙族也不再讓我族的人上山,族中的獵人牧人都只能在山腳的地方打獵行牧。我若是硬和兩位上山,反倒帶頭壞了規矩。」

  「既然如此,我們也不敢多勉強。」雲仰點點頭道。「我們上山去找個人,約莫三日便可返還,屆時若天象不佳,只怕還得在府上叨擾數日,盼您莫見怪。」

  若西罕見他竟然還打著主意能下山,不知是該佩服他好還是笑他傻好。

  「好,三日之後,我在此處等待兩位,希望能再迎兩位大駕。」他慨然應允。

  雲仰謝過,對柳沁一點頭,兩人齊齊上山去。

  騎了小半個時辰,雲仰略微放緩速度。

  「你的身子還堪得住吧?若是累了,坐到我的馬背上來,我來載你。」

  柳泌搖搖頭,神情難得相當的愉快。

  「這古怪幫的毒果真古怪,尋常人中毒之後氣虛體寒,越禁不得寒冷。我這幾日來卻是天氣越冷,體內的毒性越弱,手腳越靈便。我自個兒騎一陣子是沒問題的,等我真的不行了,你再載我。」

  「好。」雲仰看她的神色輕鬆,才放心一些。

  「雲仰,小關口應該就是傳聞中讓和仙族人被騙去血羽翎的地方吧?只是不知曉其中究竟有何門道,竟然讓他們連族長都換了人,不知舊族長跑哪兒去了。」

  雲仰失笑。「族長之位只是換了人坐,又不表示原先的族長就不能再繼續住在小關口。」

  「也是。」她點點頭。「幸虧他們的族長換成了古納的舅舅,不然我們早就死了。」

  他們黎明時分便上得山來,此時尚未過午,山道上卻連第三個行跡都沒有。兩人一路談談說說,倒也不覺得寂寞。

  雲仰雖然表面輕鬆,心裡一直保持警覺。

  他們走了一小段路之後,回首望不見來處,僅有滿山遍野、層層迭迭的山巒。

  半山腰之上已覆蓋了一層濃厚的雪白。放眼望去,寸草不生,全都是灰溜溜光禿禿的山巖,這座玉雪峰果真是蕭瑟無比。

  他們還在山腳處便可感覺寒意陣陣圍來,這是千百年來也化不開的冰霜之氣。

  雲仰又回頭檢視一下柳沁。她包得像顆大糰子,連身形都看不太出來,只有一顆小圓的腦袋和一顆大圓的身體。

  雲仰內力深厚,包得不像她那麼誇張,可也是扎扎實實的一層。他這生從未穿過這麼多的衣服。

  馬鞍兩惻掛滿了若西罕為他們準備的食水行囊。以眼前的景象來看,要獵野兔小獸為食只怕都極為困難,不知以前的獵戶上山都能獵些什麼?

  隨著高度越高,山道越笮,到最後僅能容單騎通行,旁邊直落而下都是堅硬的峭壁。

  「你自己專心騎,別一直回頭看我。你要是掉下去,我可拉你不上來。」柳沁在後頭看得心驚膽顫。「真不知這種地方怎麼住人!又沒有樹,又沒有溪水,風景又不宜人。」

  「和仙族世居在此,對他們來說,或許這片崇山崚嶺比樹林溪水更美。」雲仰道:「我們進入山裡已有一個多時辰,尚無任何埋伏,無論如何還是小心為上。」

  柳沁突然歎息。「聽說玉雪峰上原本不是這樣的。二十多年前,我爹爹還未成親之時,曾天南地北的_霖遊歷,他就來過玉雪峰數次。

  「他說,當時和仙族人雖然對武林人士敵意比較深些,但對一般百姓或商隊還算友善,有人入山迷了路,他們甚且會幫著引下山去。當時我爹爹和同行的好友就受過和仙族人的恩惠。」

  「或許便是對一般小民不曾設防,才中了有心之人的計吧!」雲仰道。

  柳沁點點頭。「當時和我爹爹一起上山的朋友,叫做天無痕,家中世代皆是名醫。那一趟上山,在玉雪峰中發現了一些極難得的奇草藥石,只有此處有,其它地方再不可尋,於是他便決意留在山上潛心鑽研醫術,算算也二十年了。

  「我爹爹曾說,天伯伯只因隱匿在玉雪峰上才籍籍無名。要是他當年隨著我爹一起下山,只怕現在已經成了名動天下的醫仙。若是我們遇上任何病痛疾苦,這位世伯救治不了的話,天下約莫也沒人救治得了。」

  「所以你一中了毒便想到這位世伯嗎?可是他既然在山上住了二十年,見到了你認得出你嗎?」雲仰劍眉微蹙。

  「我們雖然沒過面,我爹爹隔三差五的就會和他互傳書信,二十年來不曾間斷。早幾年禁制沒這般嚴時,我爹爹常遣人送些衣物用品上來,天伯伯和我們家倒是不曾生疏。

  「後來我和哥哥出生了,爹爹請人畫了我們的像送紿他瞧,他是知道我和哥哥的。

  「之前我哥哥身子不太安順,我爹爹就叫我哥哥一定要上來找天伯伯。可我哥哥嫌路程遠,寧願拖著病根子四處走也不願意上來。我才不像他呢!我怕疼怕苦怕死,我一有事,眼巴巴就來找伯伯救命了。」她調皮的一笑。

  「又是義叔又是世伯,令尊的交遊非常廣泛啊!」雲仰笑道。

  「他又不是從小住在山上習武,或住在一間沒有香火的道觀裡,或要幫著養兩個小女娃娃長大。他長了腳愛四處亂跑,自然結識了一堆朋友。」柳沁雙眸晶亮亮地調侃他。

  雲仰又好氣又好笑。

  正欲說些什麼,前方突然有碎石滑落山谷的細音,此時山風獵獵,他的內力再差一些便忽略了。

  「玉雪峰不迎外客,不想死的就快快下山!稍後再讓我見到你們在山上,就別怪和仙族不客氣了!」一聲斷喝響起。

  深山回音極重,除了知道這聲音發自前方,雲仰竟無法聽出它的確切位置。

  雲仰持劍當胸,全神貫注。

  他們正處在一個山道的轉彎處,右惻為深谷,左惻是光禿堅硬的山壁,山道的寬度只容他一騎馬橫路而立。

  柳沁見風將他的黑髮吹得揚起,袍角翻動,在這凜凜蒼莽間,頂天立地,充滿氣概,一顆芳心不由自主的評動。

  「前輩,我等二人並非有意打擾,實是舊友之女有急事必需求見天無痕老前輩,還望閣下若識得老前輩,代為通報一聲。」雲仰朗聲道。

  然而那人適才的一番話喊完,卻是再無聲響。

  雲仰對她點了點頭,騎在前方,兩人慢慢繞過那個彎角。

  前面的山道和後面並無二致,只有更多的高山,更深的長谷,與更凜冽的風。

  雲仰在路當中站住。

  「你看這些石壁光禿禿的,連個可供抓手的樹幹都沒有,他們是躲在哪裡?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柳沁騎近過來,四下查看。

  雲仰完全沒有聽見任何人行進的聲響,因此和仙族若非人人武功奇高,就是另有密道。

  恐怕兩者皆是。

  直至此刻,他方始感覺他們已入了一個神詭難測之境,凡事務須小心在意。

  「你緊跟在我後頭,不要離得太遠。只要咱們別無他意,和仙族的前輩們終會瞭解的。」雲仰策馬繼續往前行。

  柳泌在他身後撇撇嘴。

  這人有時真是正直過了頭,總以為天下人都和他一樣。

  「那如果他們不瞭解呢?」

  雲仰一聽就知道她是雞蛋裡挑骨頭。這姑娘只要身子舒坦一些,就什麼機靈古怪的想法都跑出來。

  「他們若不瞭解,咱們好好跟他們說就是了。」

  「那如果他們不聽呢?」

  「那我們抓幾個來,綁在樹上,好好的同他們說,說到他們聽為止,這樣行了嗎?」他無奈道。

  柳沁聽得格格直笑。「這兒哪裡見得到什麼樹?你待綁到哪裡去?」

  雲仰吸一口清冽新鮮的空氣,胸臆間頓時舒暢無比。他從小在山間成長,對山的喜愛比對其它地方深。

  「你餓了嗎?再走小半個時辰就可以到一處較寬闊的空地,我們到了那兒再停下來吃午餐。天老前輩住在半山腰之處,以我們的速度,最晚明日此時就可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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