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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雷恩那

  銀藍輝芒收斂在瞳心深處,不張揚、不流亂,此時此刻,他的眼斯文冷肅,涵義深邃。

  盆中火陡地竄燃,火舌拚命纏捲,洞室中松香更濃。

  在熒熒火光中,天梟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女子那張痛苦又傲氣十足的臉,看著那朵驕傲的笑花,看著那雙驕傲的眸子,她眉宇間不認輸的神氣讓他左胸微繃、思魂微亂。

  他臉色一沉,神情古怪,隱隱察覺,她浮泛傲氣的玄瞳,竟也有迷人心魂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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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緒篤定,不倉皇驚亂,白霜月已然明瞭,她原來有足夠的力量與那魔頭相抗衡。

  她不懼死、不怕肉體的折磨,即使他故意用一些下流手段欺凌、羞辱,甚至強取她清白,只要神智不為他所奪,便無所恐懼。

  被囚在雪峰上約莫已過半月。

  那一夜她自戕過後,在大腿上留下一個甚深的刺傷,神智清醒凜厲,以為還得對付另一波勁力更強、更洶湧難逆的迷魂大法。那雙琉璃眼的主人不會輕易放過她的,他定要再三嘗試,屈服她的心魂,軟化她的堅持,進而操縱她的意志。

  然而,他竟未如她所想。這一點倒教她百思不得其解。

  短劍尚刺在腿肉中,她但憑一股傲氣撐持著,只見他俊容陰晦難測,而目輝多變,儘是分辨不出的東西,在她臉上深沉流轉。

  她猜測不出他的心緒,模糊感受到他像是發怒了。

  她不懂他因何不悅,就如同她不懂為何他沒再試圖迷亂她,卻是揮袖連點她右腿幾處大穴,止住鮮血溢流,跟著制伏了她的抵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拔掉那柄利刃。

  劍尖倏地拔出的一剎那,她小臉痛得慘白、血色盡褪,黑幽幽的眼直瞪住他下放。他同樣凝注著她,抿唇不語,也不在乎她咬牙切齒的發怒神情,只是似乎變得更陰沉寡言了。

  封穴、止血、拔劍、裹傷,他動作一氣呵成,儘管她百般不願,心存質疑,但在他專橫蠻行之下,根本不容異議。

  石洞外,晝與夜的變化,日輪與月輝的交替,彷彿與她無干了,時光的流逝變得十分模糊。

  每日,有位大娘會按時候送吃食和飲水過來。白霜月後來才察覺到,洞中石壁上有道暗門,來人在外扳動機括,暗門便能開啟,大娘每每從那道暗門送飯菜進來一趟,她便用短劍悄悄在床柱上劃一小橫,讓她能粗略算出究竟在洞中過了多少時辰。

  大娘身形略微矮胖,年歲在五十上下,黧黑的圓臉常是面無表情,雙眼垂斂,不管白霜月如何試探詢問,她像是聽不見,亦從未開口說過一句。

  或者,大娘當真既聾又啞,也可能是無意間中了天梟的迷魂,教那雙詭眼一掃,便永世聽命於他,當他最最忠誠的奴僕。既是最忠心的奴僕,主子要她不聽不語,她自然徹底遵從。

  從大娘口中打探不出個所以然來,白霜月倒未感到沮喪,至少曉得一件事,要下這萬丈雪峰,在那扇暗門之後或許還有另外的出路。

  那夜一時情急,她為求自保而刺傷自己,腿上帶傷迫使她不得不按捺性子、安靜休養,一方面則暗中觀察。

  這些日子,她沐浴淨洗等等生活中的大小瑣事,以及所需的衣褲靴襪等物品,全由大娘幫忙照料,好幾回她紅著臉要求自個兒動手淨身,大娘卻不聽不聞,仍對著她「上下其手」。倒是如廁時,大娘會「好心」地留她獨自一個,沒守在旁「虎視眈眈」。

  此時分,洞室裡飄浮著淡淡水氣,白霜月剛用大娘為她備妥的熱水洗淨身子,石地上猶留著小小几窪濺灑出來的水印子。

  套上乾淨的衣物,她坐在火盆邊烘暖濕潤的髮絲,見大娘已逕自取來藥箱,在她身旁斂裙蹲下,她不禁道:「大娘,別忙了,我自己來吧。」

  結果,她的右足仍教人家一把扯住,未扎進軟靴裡的寬鬆褲管一下子便被捲至大腿上。她心裡苦笑,沒再多作推拒,也就由著大娘幫她清理傷處。

  「我腿上的口子好了七八分,開始結痂了,走動時仍會扯痛肌理,不過已不會痛得冷汗直流了。大娘,這半個月來,很謝謝您的照看。」雖知對方不會回應,白霜月仍誠摯地說道。

  大娘果然不為所動,如往常一樣,低眉垂眼,熟練且專注地處理那道傷。

  白霜月瞧著她的神態,又瞅著她忙碌的雙手,溫言又道:「大娘,您幫我敷上的金創藥很見成效啊,氣味跟尋常的金創藥很下一樣,帶著點兒花草香,若我沒辨識錯,理應是加了能舒筋活血的金盞和玉蒲吧?」慣於霜凝的臉容難得地露笑,地輕歎了聲:「即便我說中了,您也不會替我解答訝。」

  「你的確說中了。」語音幽沉,為她解答。

  白霜月神思陡凜,一驚,螓首倏地循聲轉向斜後方。不知幾時,那道半敞的暗門邊竟多出一抹修長高大的男子身影,來得這般無聲無息。

  「你……」她定定望著男人,像是一時間不曉得該作何反應。

  天梟薄唇淡揚,勾勒出一抹近乎戲謔的神態,靜靜朝她走來。

  他甫靠近,大娘已裹好她腿上的傷口,正欲拉下她的褲管,他卻淡淡道:「不必忙了,出去吧。」

  「大娘——」別走啊!白霜月硬是忍住,沒軟弱地喊出那個請求。不怕的……她一再地告訴自己。她無須懼怕他。

  過了會兒,洞室中僅餘一對男女。

  大娘好聽話,利落收妥一切便離去了。

  白霜月戒心甚重地端持著,依舊是敵不動,她亦不動,欲以逸待勞,靜待他如何出招。

  她揮劍自傷的頭幾天,他連續四、五晚來至她床榻邊。

  常是在半夜時分,她昏昏沉沉由睡夢中掀開眼來,就見他靜謐謐地坐在那兒,眼神深沉怪異,盯著她兀自沉吟,教她總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弄不懂他是故意要驚嚇她、不教她好眠,抑或暗思著該從何下手迷走她的心魂?

  然而,接下來養傷的時日,他沒再現身,她心中不禁起疑,猜想他說不准下雪峰,又去部署什麼害人勾當了。

  他如今對「白家寨」興味濃厚,對寨中的人事物掌握得如此精準,這一點好教她憂心,又苦惱著不知該怎麼通風報信。

  「能說能笑的,看來不僅腿傷癒合甚快,心情也大好了?」湛著銀藍的雙目居高臨下地凝視著,瞧不出其中底蘊。

  「閣下一現身,再何等太好的心情也得不好。」白霜月忍不住反唇相稽,眸光、秀鼻和兩柳飛眉兒原都透著倔氣,忽而察覺到他凝望的所在,心一促,臉皮陡地暈熱,忙將捲得高高的褲管放下。

  可惡!

  不由得著惱了,她的軟靴擱在床榻底下,即便掩住腿部春光,被火烘得暖呼呼的秀足仍無遮掩,而他也完全不是君子地盡情打量,嘴角微翹。 

  咬咬牙,強忍滿懷羞惱,她正欲起身走回榻邊,他欣長身影驀然欺近。

  「你!幹什麼?啊!」他一袖滑過她後腰,白霜月瞠眸驚嚷,總歸她怎麼也學不乖馴,突遭「襲擊」,她反應迅捷地立即出手回擊,雙掌尚施展不到第二招,男人另一袖已探向她膝後,將她攔腰抱起。

  她揚睫,極近對上他的琉璃眼,後腦勺陡泛熱麻,憶及前兩次差些著了他的道,心魂凜然,忙凝神以待,沒敢再自亂陣腳,教他有機可乘。

  天梟似是看穿她的心思,淡淡冷哼了聲。

  他幾個大步便走至榻邊,從容地放下她。

  白霜月才訝異著他竟如此「良善」,沒下手折磨人,他卻在她欲拉來羽被蓋住下半身時,袖中粗掌已先一步按住她一雙足。

  「鞭傷好了,傷痕淡了不少。」他垂眼,沉靜自語,將姑娘家的裸足湊近顎下,狀若細審,又如輕嗅著,那詭異的神態彷彿下一瞬間,他便要探出溫舌舔咬那團秀潤。

  八成已見識過他不按牌理出牌的奇詭行徑,這一回,白霜月倒鎮定許多,仍是心促耳熱,卻不慌亂,僅是抿緊唇、強自按捺不想一腳朝那張俊臉踹下的渴望,壓抑得有些兒辛苦。

  若卯足勁順勢踹去,以她足尖離他臉龐只差毫釐之距,定可攻他個措手不及。要能正中目標,包準他那管俊挺鼻樑非斷在她足心底下不可,然後,兩管鼻血便要止也難止地湍流而下,然後,她便雪了恥,又然後,她就快活了,再然後,她……九成九必得嘗到雙倍以上的報復……

  「你模樣有些怪。」似轉著什麼有趣的心思,原還挺暢意,隨即又跌落谷底。天梟淡語,掌中仍把玩著她的足。

  「閣下此時的舉止就不怪嗎?」白霜月冷著聲道,內心斟酌再三,不得不忍痛放棄突襲大計。若要一窺石壁暗門後究竟有無出路,她最好保持氣力,別又多出新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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