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諾先生,您不會浪費時間在無名小輩的身上。」他直指道。
像這種手握上千萬美金資金的大老闆,不會無聊的跟個沒相干人的花上一整天打高爾夫,那會被他稱為浪費時間。
他這次來台說是私人行程,但當然不會這麼簡單,康宇誠聽到風聲,香港、上海、日本、韓國,已有同業與阿德諾接觸。
但他不理那些小有名氣的品牌經理、負責人,獨獨答應與他一人碰面,甚至沒有找其他競爭對手作陪。
證明了他與崔氏的合作意願極高。
阿德諾挑起金色的眉毛,激賞更深,心想著這小子不傀是崔氏大將,應付難搞客戶的手段隨客戶個性改變,難怪他被崔氏挖角後,法國那個巴裡氣得跳腳。
「Sean,有沒有興趣幫我做事?」他想要得到這樣的人才,半正式、半開玩笑地道。
「誠蒙抬愛,家族事業沒法拋開。」康宇誠直接抬出兩名繼兄來。「繼父與兩位繼兄對我有知遇之恩。」若不是他們的栽培、扶持,他哪可能有今天?
阿德諾也早知是如此,悻悻然撇了撇唇,回頭問下屬,得知現在的時間後,點了點頭。
「把娜塔莎叫過來。」他對隨身保鏢吩咐,轉身,對作陪一整天的康宇誠伸出手,「過兩天我會親自登門拜訪,今天就談到這。」公事談完,立刻結束,絕不拖泥帶水。「娜塔莎是我最疼愛的女兒。」
康宇誠回握,順著阿德諾的視線,看向出現在草坪那一邊,坐著車子而來的銀髮美女。
她身材高姚,穿著白色球衣,裙子短得僅包住臀部,遮陽帽擋住半張臉,馬尾在身後甩呀甩。
他和這位富家千金有過一面之緣,娜塔莎是個五官艷麗、身材修長的俄羅斯美女,從小學芭蕾,阿德諾先生的掌上明珠。
「娜塔莎對芭蕾以外的事情都沒興趣,Sean,希望你能教懂她高爾夫的樂趣,晚點請你送她回飯店。」
這是擺明了想要撮合的意思,康宇誠對這種情況不陌生,己經很能應付了。
「我盡量——阿德諾先生還有事不妨先走,稍晚我會送娜塔莎小姐回飯店。」
於是阿德諾走了,留下寶貝女兒和方才決定合作的事業夥伴。
「Sean,這裡好熱,陪我去喝飲料。」爸爸一走,娜塔莎立刻把握機會,主動黏上去,親密的勾著他手臂。
康字誠對自己的桃花運感到有種莫名其妙……為什麼,他總是吸引外國女孩?會主動追求他的,都不是黑髮黑眼的亞洲人啊!
驀地,楊雅築的臉浮現在眼前……她是唯一主動追求他的亞洲女生了,奇怪,為什麼會這樣?!
「休息一會兒也好。」他從善如流地討好這位小公主,吩咐隨行的桿弟收拾休息。
搭乘車子回俱樂部,一路上隨意與娜塔莎閒聊,慶幸這位受寵的千金小姐還懂得矜持,沒有黏得太花癡。
應該不難打發——他心想。
車子在俱樂部前停下來,他先是感謝辛苦一天的桿弟,額外給了小費。
正要與娜塔莎進入俱部樂時,有個身材高瘦的年輕人,正急忙把球具搬下車,一旁指揮的主管不斷的責罵,康宇誠分神看了一眼。
那年輕人急急忙忙的扛著球具進入俱樂部,沒看見走在前頭的他們,稍微碰撞了下。
「啊,對不起、對不起。」對方忙不迭的對不小心擠到的娜塔莎道歉。
娜塔莎不懂中文,尷尬的笑著用俄文說沒關係。
康字誠拉過娜塔莎,低聲詢問她有沒有哪裡受傷,溫柔又男子氣概十足的動作,讓娜塔莎臉紅了。
「抱歉,小姐有沒有怎樣?"年輕的工作人員懊惱又擔心地問,這家高爾夫俱樂部的會員非富即貴,一年上百萬的年費,可不是尋常人等負擔得起的。
「沒事,下次小心點。」康宇誠溫和地回答,沒有刻意針對,人沒事就好了,不要太刁難人家。
「那就好……嗯?」對方卻露出奇怪的眼神,看看眼前穿著名牌休閒服的康宇誠,覺得他既熟悉,又陌生。
「康先生,抱歉、抱歉,新來的員工不懂事,冒犯到您。」方才對屬下破口大罵的主管,此際忙著對康宇誠鞠躬哈腰,陪笑討好。
「小事,不必大作文章。」還真有點為那位員工擔心,在這種地方做事,真的要戰戰兢兢,隨便得罪一個客人,就是得罪達官顯要。
只是,那不小心撞上娜塔莎的員工,怎麼那麼眼熟……
「康?」那年輕員工皺了下眉,忽然像想起什麼,指著他的臉脫口大叫,「康宇誠?!」
他怎麼知道他的名字?康宇誠挑了挑眉。「你是?」努力從對方黝黑的臉龐搜尋熟悉感……卻想不太起來。
對方肩膀縮了下,手指立刻收回,看著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康宇誠,氣宇軒昂,事業有成,身旁還有美女相伴,每天責罵自己的主管對他和顏悅色、態度謙恭,再對照現在的自己,他不禁感到羞愧,低頭轉身逃開。
「款!王仲業,沒禮貌!」主管眼見他逃走,對著他背影開罵。
「王仲業?!」這個名字打進康宇誠腦中,那段不堪回首的回憶揭開封印。
豬、臭、笨蛋、智障。
一句句不堪的怒罵浮現,以及當年那張年輕俊帥的臉龐上,浮現的不屑惡劣笑意。
當年他那麼難過的離開,一聲不響的,他以為自己多年後若再遇到這個人,會興起報復的念頭。
但如今看見這霸凌他的主事者,他卻不覺得討厭,也不覺得恨。
過去了,是真的都過去了,記掛著過去要做什麼呢?這些年來他很快樂,而王仲業——顯然他過得並不好。
一個在學校意氣風發的男孩,出了社會後。體會到現實的殘酷……
「娜塔莎,我看見了一個朋友,你先去點飲料,我待會就過去。」他先打發掉令男人看了都會兩眼發直的女伴,詢問了俱樂部主管王仲業的去處,直接去找人。
記憶中的王仲業,在球場上滿場飛,而現在卻在俱樂部搬運行李、拔草除蟲,很卑微。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忍不住問。「你不打球了嗎?」
王仲業沒有回頭,悶頭蹲在地上拔草,陽光曬得他頭昏眼花,汗不斷的流,想起自己過去如何欺負、刁難這位同學,就覺得心中有愧。
當時純粹只是為了討厭而討厭,沒有理由的欺負一個人,以為那樣很帥、很酷、很行。
想不到事隔多年,風水輪流轉,他不是以前的王仲業,他也不是以前的康宇誠。
「我以為你會進職業球隊。」康宇誠不解的地方在這裡,在高中時,王仲業籃球打得好,許多大專院校提供獎學金爭取他入學,也有球團屬意贊助他,沒道理他不往球星的方向走。
王仲業悶悶地回答,「膝蓋廢了。」
他一進入大學,血氣方剛的與人發生鬥毆事件,這世界就是這樣,今天你打了人,明天別人就會來找你報仇,有天他練完球回宿舍,在路上被人圍堵,打碎他的膝蓋。
他再也不能打球。
失去球場,他什麼也不是,書沒好好念,那些圍在他身邊的朋友們,一瞬間消失,失去籃球,失去獎學金念大學,什麼都沒了,只能轉向社會大學。
社會大學的門檻很低,但永遠沒有畢業這件事—一他嘗到了苦果,明白何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康宇誠靜靜的站他身後,苦等不到他回頭……他沒有要羞辱他的意思。
歎了口氣,從口袋中掏出名片和鋼筆,在名片上寫下私人聯絡電話。
「仲業,這是我的名片。」他把名片遞給他。「如果有事情需要幫忙,可以跟我聯絡,我留我的私人電話給你。」
王仲業沒想到他會給自己名片,還用……這麼平和對等的語氣,不禁回過頭。
用沾滿泥濘的雙手,接過那張燙金的名片。
行銷經理四字,刺痛他的眼睛。
「我是說真的,仲業,不是客套話。」他是真的有意要幫他.不是場面話。
「為什麼?以前我對你……」王仲業不禁難過,覺得委屈。
這些年來,他不只一次遇見昔日同窗,那些曾被他欺負、被莫名其妙毆打的同學,都趁機踐踏他的自尊,嘲笑他的狼狽。
他也才明白以前自己有多過份,有多傷人。
「都過去了。」康宇誠微笑,溫和釋懷的笑。
「我現在過得很好,不是有意要提起,而是……曾經知道被踐踏欺負的難受,所以我不會用同樣的方式對待別人,你已經夠不好受了。」
王仲業覺得很羞愧,深深後悔自己當年為什麼要欺凌一個這麼溫和的人?人家現在甚至以德報怨……
「我……謝謝你。」這樣就夠了,不需要為他做太多,對他越好,愧疚就越深。
康宇誠看著他收下名片,然後又蹲回去繼續拔草……明明就有除草機,幹麼要這樣為難人?這麼熱的天氣,連件長袖也不讓他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