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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湛露

  她恐懼的是在戰役結束之後,聖懷璧竟然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將黑羽的俘虜全部處死。那些人已經是沒有任何反抗餘地的螻蟻了,為何要殺?是擔心縱虎歸山,等黑羽捲土重來時,這群人會成為威脅聖朝的危機,或是擔憂要處理這些俘虜太麻煩,抑或是什麼都不為,只是為了殺戮而殺戮?

  在戰場上殺敵是一回事,屠殺毫無反抗能力的俘虜又是另一回事,況且那些人曾是與她朝夕相處過的戰友,她知道他們只是遵從上級命令行動的小卒子,卻這麼輕易的被賜死……在國家立場上她是絕對忠於聖朝的,但在情感上她無法原諒他這種視人命如草芥的輕率行為。

  還有,聖皇說自他七歲起就決定立他為儲君,自小就教他為君之道,而她竟從未在他身上發現過一點蛛絲馬跡,他將自己隱藏得如此之深,深到即使她已經和他這般親密了卻仍感覺不到,那麼他面對她時說的那些話,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第7章(1)

  他將所有人都玩弄於股掌之間,她也在其中,他視所有人都是可以利用的棋子,她對他來說,也是這些蠢棋子中的一顆吧。

  真可悲,她以為自己抓住了生命中第一次向她伸來的溫暖雙手,可那雙手背後卻有一顆更冷酷的心……

  她無法見他,甚至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麼。

  令狐問君蜷縮在床上一角,透過窗權可以看到夜空中那皎潔的冰輪--月亮就快圓了,可是卻有殘缺的一角壞了它完美的外形。是的,即使有再美麗的外表,那殘缺的一隅依然是致命的缺陷。

  這世上真的有完美的東西嗎?物品尚且不能,何況是人。

  緊閉雙眼,她拉緊蓋在身上的錦被,恨不得整個人都像蠶繭一樣被堅硬的外殼包裹起來,再不要和外面的世界接觸。

  她似是在迷迷糊糊之間睡去了,半夢半醒之際,覺得耳邊有微風拂來,很輕,像優美的音樂,奇怪的是這風不是冷的,而是熱的,吹得她的耳朵癢癢又暖暖。她夔著眉揮手想扇開這惱人的風,卻驀地被抓住手腕,接著厚重的被子被人一把揭開,整個身子就被人緊緊抱住,壓得她動彈不得。

  她諫然驚醒,唇上熱燙的溫度和身上這太過熟悉的氣息,讓她在清醒的瞬間便知道潛入房內的登徒子是誰。

  她怕他,躲他,不想見他,卻擋不住他的主動進攻。

  她差點忘了他是一個如何無賴且不擇手段的人了。

  聖懷璧感覺身下的女人不太對勁,首先是她竟然對他的侵犯全無反抗之意,其次是她的唇太冷了,以往他的吻即使會遭到她的抵抗,也不可能全無反應,但是這一次,他幾乎以為自己只是在吻著一塊冰冷的玉石。

  「見到我回來不高興嗎?」他很受傷的皺看眉頭,居高臨下的看著剛睜開雙眼的令狐問君,笑道。「我一回來就先來看你了,連父皇都還沒見呢。」

  她的雙眸冷得像是冰泉,彷彿穿透了他,又像是沒有在看他。

  「殿下請入宮吧,群臣都在等著您。」她的語氣生硬疏離,甚至比他們最初的相處的狀態還僵硬。

  「出了什麼事?」他的眉心糾結在一起,因為他意識到一定出了什麼事才會讓她變得這麼古怪。他要出征前她奮力阻止他,說明了她心中是有他的,可是如今他九死一生的得勝回來,她卻表現得這麼冷漠,在他離開期間,她是聽說了還是看到了什麼,讓她對他的態度大為轉變?

  她淡淡說道。「聽說殿下這一仗贏得很漂亮,陛下和群臣都很為殿下高興。」

  他挑著眉,「怎麼,你不為我高興嗎?」

  「……恭喜殿下。」

  「恭喜什麼?」

  「恭喜殿下讓我知道,我犯了多大的錯誤。」

  她的用詞讓他直覺不對,他小心翼翼地笑道。「現在你知道我不僅僅是只懂得弔書袋的趙括了吧!偷偷告訴你,雖然我沒有上過戰場,但是兵書也讀了不少,每次四國之中有戰役發生,父皇都會問我,『若你帶兵作戰,該如何用兵?』

  「每次我都要寫詳細的作戰計劃給父皇和你父親看,他們都首肯了就算是我過關,否則就要重寫,有時候寫得煩了,真不想做了,但父皇說如果這是真的戰爭,我棋差一看就會滿盤皆輸,是無法重來的,所以大意不得。」

  他語氣中的驕傲和得意,並未換得伊人的嫣然一笑,她只是望著他說道。「陛下已經和我說了,日後要立四殿下為皇儲的事情。」

  他露出驚訝的神色,「父皇和你說了?這件事他只和你父親說過呢,看來父皇是決心要讓你成為我的左右手了。」他高興得在她唇上又香了一下,聲音低沉卻掩不住的興奮,「我日後登基為帝,就封你為後,我們夫妻聯手,看四國中誰敢興風作浪?!」

  她的眼神中沒有一絲的波紋和動容,直視著他良久後,她輕輕一歎,問出心底盤旋了一夜的話--「殿下為何要殺那三千四百一十二人?」

  他的眼眸一下子瞇了起來,今夜她種種的不尋常表現,原來就是因為這件事嗎?他雲淡風輕地回答,「不過是戰敗的俘虜罷了,留在身邊都是禍患,更別說還要出錢養看他們。倘若黑羽日後想要回他們,我們該如何處置?」

  「所以殿下就殺了他們?」

  「是。」

  她艱澀地重複,「那可是三千四百一十二人啊!」

  他眨了眨眼,「無論是三千四百一十二,還是三十二,都不過是一個數字罷了,有什麼值得你糾結的嗎?」

  「殿下……難道不會有負罪感嗎?他們已經敗了,任由你處置,他們本不必一死,他們也有家中老少需要他們去養活……」

  聖懷璧的臉板起,「既然任由我處置,我殺了他們又有何不可?戰敗之後再來和我談什麼家中老少,在他們燒死燒傷的那些聖朝將士中,就沒有如他們一樣需要養活一家大小的人嗎?他們還不是說殺就殺了,倘若這一戰我沒有出奇招反敗為勝,現在被海祭餵魚的人就是我了,到時候你要到黑羽定海面前指責他濫殺無辜嗎?」

  他的話,句句無情,卻絕非無理,令狐問君被問得啞口無言。

  她也知道是自己太婦人之仁了,可就是無法像他一樣把三千多條人命看得如此雲淡風輕!她心中氣苦,側過身去,以背對著他。

  聖懷璧眼珠一轉,笑著又貼上來道。「別鬱悶了,我殺了他們也是為了震懾黑羽,讓他們知道聖朝是不好惹的。我立下這樣的大功一件,你都不說好好的獎賞我,真辜負我丟下文武百官和父皇,先跑來見你的這份苦心。」

  說著,他的手掌悄悄抓住她的腰帶,找到帶子一掰,她的腰帶便鬆散開了。

  他趁勢將有點冰涼的手掌滑入她的衣服,笑吟吟地說。「外面太冷了,我都要凍得生病了,師父這裡可不可以讓我暖暖身子?」說著,他的嘴唇銜住她的耳垂,一隻手已經觸碰到她褻衣之下那片柔軟的高聳,心神一顫,便想將她更深更用力地揉入懷中。

  但她卻猛地推開他,避開他的眼,輕聲說道。「殿下身上血腥氣太重,本相不敢伺候,殿下若要求歡,還是回您的雀靈苑吧。」

  聖懷璧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自小到大,他從不曾遷就任何人,唯有對眼前這個女人不知怎麼著了迷,才開始嘗試著低聲下氣的哄人。

  今夜他原本是志得意滿的歸來,趁夜色摸入伊人香閨,本以為她若不是抱著他喜極而泣,就是倒在他的懷中婉轉承歡,萬萬沒想到得到的卻是這樣冰冷僵硬的響應和毫無道理的指責。

  一瞬間,聖懷璧身為皇子的驕傲霎時湧現,於是他哼了聲,下了床,冷冷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擾丞相大人休息了,想來皇宮之內必然燈火輝煌,擺好了宴席迎候本殿下,本殿下就不在這裡惹人厭煩了,告辭。」

  盛怒之下的他推門而出,驚動了他安排在丞相有內外守護的侍衛驚呼,「何人擅闖相府?」

  他沒有停留,也沒有回應,振臂掠空,轉舞間就消失在夜色裡。

  床上的令狐問君聽著外面嘈雜的聲音漸漸轉小,只征證地呆坐著。

  氣走了他,她心中何嘗好受?

  只是當他抱著她的時候,她心裡想的都是那滿滿漂浮在海面上的黑羽士兵的屍體。她再也做不到像以前一樣無牽無掛地被他擁抱,被他親吻,因為他是這樣一個輕賤人命的皇子,因為他可能是聖朝的下一位皇帝。

  而她,到底是在為誰效命?她要好好的想一想。

  這一日,推翻了她一直以來堅守心中的信念,讓她第一次失去了堅持下去的力量,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想明白,也不知道她想要的結果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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