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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蔡小雀

  「你?」沐將軍見著面前這一張頗為面熟的小圓臉,有些微怔,隨即瞪大了眼睛。「你是女的?」

  「這位大爺,我們認識嗎?」她睜眼說瞎話的功夫練得不錯,臉不紅氣不喘。

  相較之下,老王和劉姊兒被這一連串變故弄得眼花撩亂,再加上一聽是個將軍來了,登時抖縮了起來。

  「喜、喜姑娘……要沒事的話,我先走了……」劉姊兒毫無義氣地立馬奪門而出。

  老王則是吞了口口水,一輩子從沒這麼反應靈敏俐落過。「你們忙、你們忙,俺回家煮下水去——」

  瞬間人走了個乾乾淨淨,就剩被堵在包廂裡出不去的喜鵲,還有大剌剌堵在門口不讓她出去的沐將軍。

  「原來你是女的。」他那張陰沉的臉龐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意裡滿是輕蔑不屑。「瞧范雷霆平時一副大義凜凜道貌岸然的模樣,沒想到偷起色來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連個女人都敢公開帶進帶出、白日宣淫,果然也是個人面獸心的——娘的!你竟敢潑本將軍茶!」

  「對啊——我也覺得這杯茶拿來潑將軍的尊容還真是糟蹋了。」她皮笑肉不笑,慢吞吞地將空杯子往桌上一放。「不過能怎麼辦呢?將軍就是一副欠人潑的樣子,我怎能駁了您的面子呢?」

  他罵誰都行,就是不准侮辱她的雷霆大人!

  「你這不知死活的小潑婦——」沐將軍勃然大怒,揚手重重甩了她一個巴掌。

  喜鵲萬萬沒想到他堂堂大將軍說動手就動手,小臉被打得一歪,身子也踉蹌朝後跌了去,嘩啦啦地撞倒了滿桌杯碗。

  她只覺臉蛋火辣辣的劇痛竄燒了開來,腦際嗡嗡然,眼前更是一陣一陣地發黑。

  可儘管頭疼欲嘔,喜鵲依然咬牙撐起了身子,呸出了一口鹹腥鮮血,怒目而視。

  「將軍不去上陣殺敵為國盡忠,卻來打一個女人,你還真好意思。」

  「別以為有范雷霆給你撐腰,本將軍就不敢殺了你!」沐將軍陡然變色,眼底殺氣乍起。

  「將軍當然敢。」她臉頰腫起來,卻還是抬頭挺胸,夷然不懼地道:「只不過惹出了這般大陣仗,樓上樓下想必人人都聽見了將軍您是在和一個小女子爭座,若是待會再見著我屍橫當場,呵,這天子腳下流言可傳得最快了……」

  她底下的話還未說完,沐將軍已聽明白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頓時有些騎虎難下。

  可同時,他眼底也不禁掠過了一抹不情願的激賞。

  范雷霆的女人,還真是個膽大的。

  喜鵲頭痛得像快炸開了,小手摸著劇痛難當的腫脹臉頰,突然也生氣了起來——這一巴掌摑得她變成了豬頭似的,接下來十天半個月的教她還怎麼出門見人?

  可惡,回家後她一定要翻翻黃歷,看她今年是不是犯了太歲星君,忘了祭煞酬神,不然怎麼會從初一倒霉到十五還沒完哪?

  「哼,看在你個丫頭片子還挺有種的份上,本將軍今天就饒過你這衝撞朝廷重臣的大罪!」沐將軍重重一哼,拂袖揚長而去。

  果然官字兩個口,愛怎麼說都可以。

  第6章(2)

  喜鵲雙手捧著暈眩疼痛的腦袋瓜,一步一步地蹭出雅座包廂,在心底將沐將軍給痛罵了個八百遍。

  喜鵲一路上都用紅帕子捂著頭臉,生怕給左右鄰居見了指指點點、徒增笑柄。

  出師不利,還外帶了個豬頭臉回家,如果今天事情不是發生在她身上,她應該也會覺得很好笑吧!

  喜鵲忍痛汲了桶冰涼的井水倒進盆子裡,邊打濕帕子敷臉邊咕噥。

  「你的臉怎麼了?!」突如其來的一聲怒吼宛如雷聲隆隆劈下來。

  她敷臉的手一僵,突然發現今天的霉運原來還沒過完。

  為什麼在睽違了「漫長」的三天之後,終於又出現在她面前的剽悍英偉大男人,會如此恰恰好地遇上她變身天蓬元帥的淒慘落魄相,不知現在假裝是隔壁家的來借醬油還來不來得及?

  「你的臉,是誰傷了你?」范雷霆修長大手輕柔憐惜地想碰觸她紅腫瘀紫的臉頰,卻又怕弄疼了她,可下一瞬他就怒火狂飆,氣得想殺人。「告訴爺,爺亂刀剁了他!」

  她聞言駭笑,卻又心下一熱,不知怎的鼻頭就酸了起來。方才被摑都沒哭,可現在一股灼熱淚意奪眶而出,豆大的淚珠啪答啪答地掉了下來。

  嚇死她了,剛剛在茶館裡,她有一度以為自己會沒命,若不是嘴巴一向比腦袋快,一張口那些話就哇啦哇啦自動滾了出來,說不定她早被那個暴虐將軍就地正法了。

  喜鵲這麼一哭,范雷霆縱然身為十萬禁衛軍總教頭,素有泰山崩於前亦不改色、彈指間強虜灰飛煙滅之能,頓時也慌了個唇白面青、手忙腳亂。

  「不、不哭了,咱不哭了。」他心慌意亂地將她扣入懷裡,只覺胸口絞擰得緊。「等你好些了,想說再說——爺不逼你。」

  她在他溫暖厚實的胸膛前盡情痛哭了一場,半晌後才大雨變小雨,小雨變間歇的抽噎、吸鼻子。

  「沒人打我,我自己摔的。」她把鼻涕眼淚全糊在他的衣服上,小臉清爽了不少,僅剩鼻頭和腫脹的臉頰猶通紅,悶悶地道。

  「當爺眼珠子安假的?看不出你頰上的五指痕?」他又是心痛又是憤慨,「說,是誰?」

  她還是固執地搖了搖頭,悶聲不吭。

  怎麼說那個囂張跋扈討人厭的沐將軍也是個大官,又和他同為一殿之臣,要是雷霆大人當真為了她和對方槓上、徹底撕破臉,演變成腥風血雨不可收拾的地步,到時候她禍就鬧大了。

  一想到他可能會面臨到性命堪憂的危險,她的心瞬間高高地懸到了嘴邊,什麼委屈什麼難受什麼氣憤統統都不當一回事了。

  她只要他好好的,毫髮無傷地站在他面前就好。

  「怎麼沒見寒副統領和鐵副統領?」喜鵲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先回答爺的問題。」他微瞇起眸子,剛毅嘴角抿成了一直線。

  「今兒天氣真不錯啊。」她索性含混到底。

  「你——」范雷霆臉色沉鬱,可見她紅腫可憐的小臉,心下又是一疼,只得暫且先將千刀萬剮復仇這件事擱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往屋內走。「寒兵和鐵戢當職,今日不會出宮。」

  話說回來幾日不見,為何她開口「關懷問候」的卻是他們二人?

  他心裡滿滿不是滋味,可又惦掛著她的傷勢,待扶她入廳裡坐好後,自懷中取出一隻黑色小罐,旋開蓋子挖了一大坨上好治傷靈藥,輕手輕腳地為她抹上腫脹瘀血的面頰,手勢之輕柔,生怕一不小心又會碰疼了她。她傻傻坐著,屏氣凝神地感受著他憐惜的撫觸,心底又是歡喜又是茫然,渾然不知此時此刻澎湃蕩漾在全身上下的酸甜忐忑恍惚感,究竟都是怎麼了?雷霆大人為什麼連為她上個藥,都要用上這麼熱烈又心疼的目光盯著她?

  他這麼做就不怕她心生誤解,誤以為他是對她——對她——

  唉!他對她還能有什麼?不就是「姊妹相親」嗎?

  思及此,喜鵲心念一動,忽然有些衝動想問他和那妖艷美男子究竟怎麼結下的孽緣,可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嚥了回去。

  若是捅破了這層薄紙,惹得他惱羞成怒,說不定往後就再也不願見她了。

  她呼吸一窒,一顆心緊緊絞疼了起來。

  不行不行,再怎麼搞不清楚狀況也不能冒此大險,姊妹相親就姊妹相親好了,總比往後再也見不到他強。

  喜鵲一顆心顛三倒四翻來覆去,最後只化作一聲長長歎息。

  可她始終忘了弄清楚最關鍵的一件事——

  自己究竟為何為此失魂落魄至斯?難道是她打從心底一點都不想他只是拿自己做姊妹相待嗎?

  「還是弄疼你了嗎?」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她,有些不安。

  「不是的。」她低垂粉頸,也不知為什麼有些鬱鬱寡歡。

  范雷霆還以為她是在記怪自己這幾日都未來看她,不由微感歉然,解釋道:「王爺後日到京,這陣子宮廷內戍務繁重,恐要等王爺一個月後回返藩地,方能好些。」

  「大人不用解釋,小的明白的。」她又歎了一口氣,忍了半晌,最終還是半真半假地試探道:「那這一個月,大人不就沒空相親了?」

  他臉上歉疚之色瞬間僵凝。

  她久等不到回答,不由奇怪地抬眸朝他望去,不看還好,一看之下登時寒毛一炸,久違了的心驚膽戰再度翻江倒海般當頭沒頂而來。

  他他他又變臉了,又變臉了啊啊啊!

  喜鵲閃過腦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逃,可是一時之間又能逃到哪裡去?幸虧范雷霆在一番恨恨得咬牙切齒,全身骨骼發出憤怒的辟哩啪啦駭人不祥響聲後,兇猛目光瞥見那腫得像饅頭的楚楚小臉,心下抽緊,所有滔天怒氣霎時消散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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