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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蘭京

  「關於梅莉的呢?」

  「什麼?」

  「你好像一直都沒搞懂我的問題。」他架肘在扶手上,長指輕支左額旁。「我不是在問關於你的事,而是關於梅莉的事。」

  她這才猛然領悟。她在談的梅莉,是文學創作中的虛構;他在問的梅莉,始終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實體。

  真有梅莉這個人?現實中有個人也叫梅莉?

  「啊,真是的。」

  他又怎麼了?戰戰兢兢中,她隱約察覺自己似乎早已無意識被他牽著鼻子走,受制於他的一舉一動。這種感受與壓迫性,令她想到了——

  「班雅明和我有點像。」

  他兀自沉陷在思索中,喃喃獨語。

  「他也跟我滿久了,多少會潛移默化。不過相較之下,他的本性更強勢,保留了自己的特質,不盡然受我影響。」

  她戒備著這看似單純的輕喃,深知這其中不單純。相較之下,是指班雅明在跟誰比較?似乎班雅明雖然某方面很像四爺,但有另一個人比他更像。

  班哥這樣等於犯了家規,是要受罰的!

  家規。好怪的字眼,但更怪的是,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家?

  「現在看來,我想對班雅明手下留情都不行了。」

  「他犯的錯很嚴重嗎?」

  他在陰影中寂靜了片刻。「對你來說,恐怕才是最嚴重的。」

  「我不是……很欣賞你這種語帶保留的說法。」

  「因為現實太傷人。」

  「你不需要顧慮我。」怕傷到她就一直迂迴籠統。「我沒那麼脆弱。」

  哎,任她再怎麼聰慧過人,照樣一遇到感情的事就變笨。

  「那我就不再暗示了。宗小姐,在你之前,我一直以為會和班雅明有結果的是梅莉。」

  誰知道半途會殺出個程咬金。

  她的心跳急劇狂亂,一聲一聲震得她頭昏腦脹。真糟,她似乎感冒還未痊癒,又犯病了。

  「誰是梅莉?」

  「算是他的青梅竹馬吧。從小到大,不管班雅明換了多少伴侶、每次出現的女性有多優秀,最後仍會回到梅莉身邊。」

  她不想聽,只想吐……

  「我沒有見過她,但從班雅明長久以來片片段段對她的嘀咕,我也差不多能拼湊出梅莉的全貌來。算是個性格可愛、又不失成熟風韻的女子;不一定很漂亮,卻相當有吸引力。」

  之後的許多細節,她耳鳴太重,聽不進去,思緒也一片凌亂。

  這次的感冒症狀來得太凶,她招架不住。但不管如何踉蹌跌撞,如何暈眩無力,她一定要追查清楚才行。

  她根本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去的、不記得自己在電腦前待多久了、不記得自己跑廁所吐了多少次,只知道她已連胃酸都快嘔干。過度嘔吐帶來嚴重的虛脫、發寒,連眼淚都被嘔出眼眶。

  她的身體比心靈更劇烈地,拒絕她所無法接受的什麼,瘋狂地,暴躁地、憤怒的消除她自己也無法理解薩東匹。

  她執著地透過各種管道、用盡各種方式,拚死查出有關梅莉的資料,包括她的社交圈、她參與的各項大小活動紀錄、上百張的生活照、她與班雅明在倫敦的公寓、他們合養的愛犬就醫紀錄……

  她黑髮黑眼,是個華人。

  激烈嘔吐,已經沒有東西可以傾出,只剩摧心裂肺的劇咳。胃液殘留的強酸,灼燒著她的鼻腔與咽喉,煎熬難當。

  但是朋友委託的東西還沒買。

  要趕快去買,因為她就要到美國結婚去也,再也不回日本這個鬼地方。

  與其自己生兒子,不如養隻狗兒子——梅莉在朋友間廣為流傳的座右銘。

  她本來也很喜歡狗,爸爸書房的聖伯納還是她命名的。但她現在厭惡透頂,最好全世界的狗統統死光!

  首飾、化妝品、衣服、鞋子、限定商品、造型家電、配件、皮包、內衣、保養品、杯盤、玩偶、養生美容食品……

  她一區一區地跑,一樣一樣地買,馬不停蹄,很趕。

  一定要快,因為她就要起程赴美,時間不多。

  計程車司機載她回到住處時,好意地企圖替她搬運大包小包戰利品,卻遭她嚴厲斥退,宛若怕他弄髒了她不可侵犯的神聖領域。

  這裡輪不到他貓哭耗子假慈悲,滾開!

  梅莉個性可愛、相當有吸引力。

  我一直以為會和班雅明有結果的是梅莉。

  東西太多,太多太多了。她不該搬回住處,而是直接到郵局裝箱寄件才對。

  可是都已經搬到大廈的一樓電梯口,再三、四袋就全部搬完,直接上樓。怪了,她腦筋錯亂嗎?東西全搬進客廳,然後呢?它們就會從客廳自動飛往台北嗎?為什麼連這麼簡單的事她都無法做出判斷?

  你講的話怎麼跟梅莉卡多娜一樣沒意義?

  啊,梅莉,卡繆筆下的她多平凡,一個再通俗不過的女人,熱切地期盼和她愛的男人結婚,他對她卻可娶可不娶,可以愛也可以不愛。他入獄後,情慾大起時,從未特別只想著梅莉;他的思念塞滿了所有曾經有過的女人、所有曾經愛過她們的情形。

  可是,她自認在班雅明眼中的份量下一樣,她是特別的。

  你不是唯一和他交往這麼深的女性,只不過現在正得寵罷了。

  她和那些女人不一樣!至少,她是認真地在規畫他倆的未來,即將結婚!

  「小姐,還是我來幫你!」

  「危險!」

  她提著最後兩大袋東西,還來不及進大廈的自動門內,就跌絆在樓梯上,正面著地,重重摔了一記。

  驚慌失措的日文,吶喊聲此起彼落,很反常。她以為日本人是很理性的,即使遇有突發狀況,也會很冷靜且有效率地淡漠處理。

  引起騷動,像是很失禮的事似的,所以要快快地低調收拾,恢復尋常。

  可是他們現在的大驚小怪,實在滑稽。

  跌倒了,爬起來就是,叫什麼叫。但她發覺爬起來是一件極困難的簡單動作,試了幾次,還是要人幫忙才行。而且,她並沒有想吐的感覺,口中卻自動湧出好多溫熱的東西。

  啊,原來是血,而且,流個不停,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積極湧出,塞了她滿口。鮮血泉湧的速度太快,她口中容不下,就翻滾出紅唇外,淌了她滿身污漬。

  好像滿嚴重的,卻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計程車司機、大廈管理員、安全警衛,七手八腳,嘰哩咕嚕地,好好笑。

  不知道自己剛才跌倒時,正面撞到了什麼。

  應該破相了。

  哎,真糟糕,還以為自己可以以美色事人,結果結婚的陰謀還沒得逞,她的臉就毀了。奇怪,自己受這麼重的傷,為什麼一點感覺也沒有?彷彿事不關己……

  「娃娃!」

  一回家就接獲樓下緊急通知的班雅明,火速自樓上趕來,一路朝她急奔,重聲大喚。

  恍恍惚惚的她,瞠眼矚目他遠遠衝向她的景象,突然爆發難以忍受的痛楚,痛到熱淚湧流,再也攔不住。

  痛覺潰堤了,瞬間鋪天蓋地的集中火力,全面攻擊她。

  她劇痛到承受不了,捂著滿是鮮血的小口又跌坐回地上。幸好旁人拉護著,她的雙膝卻抖到根本再也無法站起。

  淚流滿面,血流滿面。

  「沒事,我們馬上去醫院!」

  他抱起劇烈顫抖的小人兒,直接衝往正匆匆駛來的救護車,在車道上正面攔截,分秒必爭。

  她被緊緊摟在他懷裡,貼在他健壯厚實的心口上,沉重有力的搏動,打進她的靈魂。強悍的生命力,熾熱包圍著她。

  她好冷,最需要的就是這個。

  「我看看,手拿開。」

  她無法理解、也無法控制地哭到渾身抽搐、哭到急促哽咽,激出了更多鮮血。

  她再也不漂亮了,勝算盡失,這份環擁已是最後一次。

  「門牙跌斷了。」他凝眉審視,在救護車內向急救人員嘰哩咕嚕一陣,便把她交到他們手裡。

  不要!她不要被交給別人!

  話還沒喊出,鮮血就先一步噴出她的口,濺到他胸前和臉上。

  「還耍什麼脾氣?!」他喝斥。「快點讓他們替你做緊急處理!」

  她不要離開他!

  小手堅決地揪著他胸前的毛衣,打死不放。即使兩人被架離,她纖細的手臂仍伸得長長的,頑強抗拒。

  他是她的,誰都別想拆散他們!

  就算她的臉變醜了心變醜了,愈來愈廉價猥瑣,她也不放手!

  霸道的巨掌卻硬是將這隻小手,自他胸前悍然鉗扭開來,壓制回她身上。

  班?

  「你實在不聽話。」他氣到切齒低狺,親手把她定在擔架上,不准她再輕舉妄動。「別在這個時候找我麻煩。乖乖讓急救人員動手,聽到沒?」

  他與他們又是一陣急急交談,便任由他們接手,退坐到救護車內的一旁。

  班,為什麼要這樣待她?

  小手裡面什麼也沒有了,仍是滿手的空,什麼都沒得掌握。

  幸福總是太短暫。即使是虛幻的幸福,也消逝得太快。

  她沒再反抗,靜靜地仰躺,任由他們處理,乖巧聽話。

  他以為,終於可以鬆口氣,卻在沿途的短暫觀察中,首度察覺到異狀。她很乖,沒再搗蛋;問題是她太乖了,一下子乖得太反常,令他濃眉深鎖,冷瞇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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