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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湛露

  鸞鏡讚了一句,「不錯的點子,不過執行起來只怕下面會有不少反對聲浪,你可要想清楚了。」

  她聳肩,「無妨,反正自從我由九歌公主變成皇太女之後,反對我的人越來越多,到現在我做了鳳朝的女皇,還是有很多人看我不順眼。反對就反對,大氏國的戰場我都不怕了,還怕他們不成?」

  他笑著拍拍她的手背,「除了勇敢,你還要有面對各種困難時清醒的頭腦,我看你現在倒是越來越像個女皇,你父皇果然是沒有選錯人。」

  走到一旁,他在案上鋪開黃維,為她起草聖旨。

  九歌跟過來,托著腮看著他的動作說﹕「不過我對你可是越來越不能理解了。鏡,你居住的那個長月島上,有老師專門教你功課嗎?」

  他苦笑道﹕「那個地方,除了我父親和幾個家奴,再沒有別人了。」

  「那你又是從哪裡學來的這麼多治國之道?要說心機之深,你是我所認識的人裡最深的一個。」

  鸞鏡赫然抬頭,眼中的精光讓九歌嚇了一跳,那種陌生銳利是她從未在他眼中見過的。

  「我、我說錯什麼話了嗎?」她心中忽然生起一股恐懼。她很怕看到這個樣子的鸞鏡,彷彿他是一個陌生人。

  他慢慢低下頭去,輕歎著放下筆。「九歌,我不知道你是在讚我,還是在懷疑我?也許,那封信並不能從你心中真正的抹去,它還是動搖了我在你心中的信心。」

  「不是、不是的,你別亂想。」她急切地擺手,「好了好了,是我說錯話,你別往心裡去,你看你,板看臉的樣子好嚇人。」

  「有嗎?」他啞然失笑,一手拉過她,「好了,我們不提這事,我也不板著臉。」

  九歌長出一口氣,「都是那個雲初濃可惡,沒有她,哪會折騰出這麼多的是非?我一定要盡快把她嫁出去」

  雲初濃今天照例要來向太后請安,走到御花園時,卻有個陌生的青年站在那裡,像是在等什麼人。

  她看了對方一眼,認出他來,遂停下腳步,柔聲問﹕「是南殿下嗎?」

  那人即是南黎王子南昭英。當年因為鳳星愉曾經有意讓他和九歌聯姻,所以南昭英與雲初濃也有過一面之緣。

  他立刻走過來拱手道﹕「太子妃。」

  她苦笑道﹕「早已經不是什麼太子妃了,現在的皇帝是九歌,而我,不過是鳳朝皇子的一個未亡人而已。」

  南昭英臉上浮現出一抹憐惜,「太子妃不要太傷感了,太子的事情,實在是上天注定。」

  「天注定,也要人來算。」她一語雙關,但他卻沒有聽明白。

  雲初濃本想打聲招呼就走,然而又忍不住懊奇的多問了句,「御花園裡的花葉都已彫謝,殿下不是在賞花吧,是在等人嗎?」

  「是,等鸞鏡王爺。」

  「鸞鏡王爺啊……」她幽幽地念看這個名字,不露痕跡地打聽,「殿下和鸞鏡王爺是舊識?」

  「是。」他不疑有他的坦言回答,「我們兩人以前常在一起研究學問,鸞鏡王爺博覽群書又待人親切謙和,是我在鳳朝難得的朋友。」

  她想起件舊事,開口又問﹕「說起來,我倒有一事要請教殿下。」

  「太子妃請說。」

  「當日殿下本已答應和我們九歌公主聯姻,後來卻中途反悔,說什麼國內父皇母后已經為你定親,只是至今也不見你回國完婚,不知道當初定親之事是否是殿下的借口托詞?」

  雲初濃這樣一問,南昭英臉皮薄,竟然紅了。

  她目光敏銳,立刻看出他神色尷尬,笑言道﹕「殿下不好意思我也不會強問,只是現在物是人非,太子也已去世,九歌公主當了女皇,殿下就是說出來也不會傷到什麼人的。」

  他吶吶無言了好一陣,才吞吞吐吐地說﹕「當初我本來是很願意結這門親事的,但是……有一天我在路上無意中遇到九歌,她、她拉著我瘋瘋癲癲的說了一堆沒頭沒腦的話,我怕……」

  她聽明白了,笑看說﹕「你是怕我們九歌公主腦子有問題?唉,九歌她生性頑皮,又不願意出嫁,所以去哄騙你玩呢。」

  南昭英像是被驚道﹕「哄騙我玩,可是……」

  「可是什麼?」

  「我後來去問了鸞鏡王爺,他也說九歌公主的確是腦子有點問題……」他立刻住了口,想起鸞鏡曾經對他的提醒,很是不好意思。「既然九歌公主不願意遠嫁,我也不能勉強。」

  「原來如此。」雲初濃眼中閃看狡猾的精光,「殿下,您是個至誠君子,只可惜……難免被人利用了。」

  「啊?被人利用?」他不解地問,「您指的是什麼?」

  她小聲說道﹕「倘若殿下今日有空,可以到太子宮來,我慢慢地說與殿下聽。」

  她身上熏染的茉莉花香,幽幽淡淡地飄到南昭英的鼻翼前,他渾身一顫,這香氣和著她的笑容,像是鑽進了他的心裡……

  第9章

  鸞鏡沒來由的打了個寒顫,心頭有種冷冷的感覺,像是被什麼東西紮了進去。

  他抬起頭,大殿裡很安靜,只有那扇大窗被風吹開,夜風呼呼地吹了進來。

  他站起身,才走過去幾步就歎了一聲,「殿下怎麼還不回國?」

  不知何時,一個漆黑的人影佇立在角落裡,一陣笑聲朗朗飄來。

  「還是瞞不過你,我的足音只有你一人可以聽得出來。」

  「好久沒聽,幾乎是聽不出了。」鸞鏡望看從黑夜中走來的人——鷹翼。

  鷹翼盯看他,似笑非笑的說看,「為了那個丫頭,你快拚掉半條命了吧?皇宮裡的守備明顯增加,你又把這麼多的朝務帶回家做。當初在大氏國,我也不曾見你這麼賣命過。」

  鸞鏡淡然道﹕「當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活著,拚命都沒有目標。」

  「怎麼會沒有目標呢?難道父皇的讚賞、我的倚重,不是你的目標?」鷹翼輕笑,「我真的很佩服你,到底是怎麼搖身一變,從大氏國的影子將軍,變成鳳朝的堂堂鸞鏡王爺?」

  「死過一次之後,你就會知道了。」鸞鏡冷冷地說。

  「上次在戰場上你就和我說,你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我那時候也沒來得及問你,什麼叫死過一次?」

  他的問題讓鸞鏡抿起了唇,眼中劃過的陣痛並沒有逃過他的眼。

  「是長空搞的鬼?」鷹翼沉聲道﹕「當日你們從戰場撤軍之後,長空說你遭遇敵人伏擊,屍骨無存,我便覺得可疑,但是又查不出證據來。你知不知道,父皇以為你真的死了,傷心得三日三夜不吃不喝,還下令為你造了個農冠塚,為你厚葬。」

  鸞鏡的唇角流過一絲嘲諷的笑意,「那就當我死了豈不是很好?你又何必來找我麻煩?」

  在大氏國,有一句諺語——如果你不能光明正大地活著,那麼你就默默地死去。

  他在大氏國就是個默默活著的人,他的出身注定他不能光明正大的活看,即使他是戰場上令敵軍聞風喪膽的「影子將軍」,他也沒有一個體面的名字,所有人都叫他「無名」。

  曾經在那個寒冬臘月裡,他帶軍深入鳳朝疆土,一連攻破七座城池,鳳皇調集十萬兵馬,傾舉國之力,才將他這一次的進攻勉強阻撓。

  這是鳳朝有史以來最大的國難,可鳳朝並不知道指揮這場戰役的人究竟是誰。大氏國對外宣稱,此戰的首將是太子長空,然而實際上的指揮者卻是副將無名。

  如今,就讓無名這個名字永遠消失在那座塚墓之下吧,今後的人生,他的名字只有一個——鸞鏡,盡避,這是借來的……

  「你以為在戰場上打敗了我,就可以全身而退了?」鷹翼語氣強硬,惹得鸞鏡緊張地盯著他,但是他又哈哈笑道﹕「嚇到你了?這就算是報復你讓我在戰場上丟臉。實話告訴你,父皇已經知道你還活著,他要我帶你回去。」

  鸞鏡直視著他,毫不猶穆的回答,「不。」

  鷹翼皺起眉,「你別忘了我們大氏國的諺語,「離開故國的鳳凰就不再是鳳凰,而是不值一文的塵土。」無名,跟我回大氏國,我保證你不再是影子將軍,長空不在了,父皇和我都更需要你。

  「你留在鳳朝,即使你現在位高權重,只要你的身份暴露,一定會成為千夫所指,受盡唾棄,你全心全意保護的那個女人,也絕不可能原諒你對她的欺騙。」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讓鸞鏡不寒而慄,然而他始終揚著頭,據傲地屹立原地,微笑著一語不發。

  鷹翼皺著眉問﹕「我說了這麼多,你到底有沒有往心裡去?」

  他這才緩緩地回應,「我記住了,但是,我總要和老天一鬥,既然老天讓我活了這一次,我就該好好地活下去。和你回去,我依然是「無名」,一個虛幻的影子。只有在九歌的身邊,我才可以像個有尊嚴的人,真實地活著。

  「鷹翼,你無法理解我沒關係,但請你不要阻撓破壞我的生活。如果,你的心中的確還對我存有一絲一毫的……手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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