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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寄秋

  「周嬸,我累了,想先睡覺。」她沒想到上山打個獵會這麼累,這具身體的資質太差了,還得再鍛煉。

  「行行行,你睡吧!我看你眼皮子快睜不開了。對了,我烤了幾張餅放在廚房,一會兒餓了記得去吃……」這孩子呀!苦成這般還硬撐。

  頭一沾枕的喬立春根本聽不見周嬸在咕噥什麼,她拉起被褥蓋住自己和兒女,母子三人同睡一張抗床,酣然而睡的打呼聲輕輕揚起,三張相似的面容睡得正沉「失、失火啦!」

  一陣濃煙飄出,帶著一股焦香味。

  「哪裡失火了?!」

  聽著弟弟的驚呼聲,在屋內淨面的韓重華丟下布巾連忙出屋一瞧,有火就難免有人受傷,有傷患就需要大夫。

  雖然他的醫館還沒著落,可是他已經在陸續看診,附近幾個村子的人若有個腦熱、頭痛便會找上他,他診得仔細,用藥實在,收費又不昂貴,因此來找他看病的人還不少。

  所以他仍會定期上山辨藥,有時自己去,有時會帶上弟弟,幾個空屋都裝滿了各式各樣哂干的藥草,連院子也堆了一堆,一入韓家就是通鼻的藥草香。

  「隔壁。」

  「什麼?隔壁!你怎麼不早說。」韓重華一把抄起放在牆邊的水桶,盛滿了水便單手撐著圍牆,一躍而過到喬家的院子,一個不慎還踩死了種在圍牆下正要開花的南瓜籐。

  可他顧不得太多了,打火要緊,人命關頭之際豈能猶豫,慢了一步就是一條人命,馬虎不得。

  看到黑煙打哪冒出,他提桶一潑……「啊!該死的,哪個不長眼的傢伙往我身上潑水,想害我受凍嗎?」呼!又熱又冷,渾身濕答答。

  唉!這聲音……「立春妹妹,是你在裡面嗎?」

  都失火了,她還在裡頭幹什麼?

  「我……咳!咳……你和我……有仇……」一開口就被濃煙嗆到的喬立春連咳數聲,一邊揮著煙一邊從廚房走出來,眼神略帶殺氣。

  「你……」呃!她是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副狼狽樣。

  「我什麼我,我好好的在廚房煎魚,你幹麼莫名其妙的朝我潑桶水,我全身都濕了。」黏呼呼地直難受。

  「煎……煎魚?!」什麼魚能煎成這樣。韓重華傻眼。

  「沒看過人煎魚呀!你那是什麼表情。」不過煙大了些,魚有點焦,鍋子……好像黑了。

  反正洗洗刷刷就乾淨了,不怕鍋黑。

  「看過,但沒看過煎到冒煙的,你是怎麼煎的?」能把廚房搞得像大火燒過,濃煙直往外竄。

  「大火,魚往鍋裡去,煎到金黃,翻面,再煎。」周嬸是這麼說的,她照著步驟做,沒錯。

  「油呢?你有下薑片爆香嗎?」他聽著覺得有些怪異。

  往臉一抹的喬立春怔住。「油、薑片,那要做什麼?」

  韓重華一聽,腦門像被錘子捶了一下,當下頓地睜大眼。「你不知道煎魚要下油?」有這麼離譜的事嗎?

  她眨著眼,一臉「不是如此嗎」的神情。「沒人教過我呀,周嬸只叮囑我魚要記得翻面。」

  「所以你翻了?」女人不是天生善廚嗎?況且她能把一條魚烤得焦黃透香,為什麼不會煎魚?

  「是呀,可是魚皮黏住了,我用鍋鏟鏟了很久才剷起碎碎的焦皮,我放在嘴裡一嘗是苦的。」魚居然是苦的,真奇怪,周嬸煎的時候明明很脆香,魚肉滑嫩,一抿就化開了,濃香在口腔中久久不散。

  當然是苦的,都焦掉了。「你在錢家從來不下廚嗎?」

  「錢家有廚子。」以前的喬立春有沒有下過廚她不知曉,但現在的她對廚事一竅不通,連生火都學了好久才學會。

  她會煮白米飯,因為軍隊裡要埋鍋造飯,也會烤幾種當做乾糧的餅,方便行軍時攜帶,除此之外她沒進過廚房,也沒拿過鍋鏟,煮個湯都會下錯調料。

  聽到她的話,韓重華整個呆住了。「你不會做飯?」

  「誰說不會,我煮的飯可香了。」沒有沙子的白米飯,她一頓能扒三碗,好吃到她都想哭。

  一旁裝老成的喬弘書手負在身後走過來。「我娘她只是不會燒菜而已,自從她生病好了之後就忘光光了。」

  以前他娘可會做菜了,她會做糖醋肉和醋溜魚片,還有好多他叫不出菜名的菜,都非常好吃。

  生病好了以後……她是生多重的病,連原本的廚藝也給忘了,他還想搭伙呢!韓重華不禁問道:「那你們這些時日都吃些什麼?」

  用這種菜色荼毒孩子,他們還能活著真是萬幸。

  「吃飯。」

  「吃飯?」好怪異的回答,聽聽似乎有哪裡不對勁。

  「娘給我們一人盛一碗白飯,然後將醃過的魚和肉烤熱,切成一片片放在白飯上,娘說有魚有肉,我們太幸福了。」他喜歡吃飯配鹹肉,鹹鹹的有肉味,越嚼越有味。

  聞言,韓重華臉皮一抽,不敢置信地看向理直氣壯的女人。「菜呢?你不炒幾盤青菜嗎?」

  「我……」她說不出口炒出的菜是黑的,又苦又澀難以入口,她看了一眼就把它倒了。

  沒人說吃飯一定要配菜,肉也不錯,還不用撒鹽巴。

  「我娘煮過野菜湯,可是野菜爛糊糊的,夾都夾不起來,只好用湯勺舀,菜湯的味道喝起來怪怪的,有點甜。」因為是娘辛苦煮的,所以他捧場地喝了半碗,妹妹喝兩口就不喝了。

  「喬立春呀喬立春,你簡直是……」

  她連自個兒都照顧不好,如何顧好兩個孩子。

  此時的韓重華是心痛,心痛她為難自己,要當一個好娘親不是容易的事,她要學的還很多。

  「不會燒菜又怎麼了,能吃飽飯就能活下去。」她本能的防禦頂嘴,他們一家三口可沒餓著了。

  「但你得替孩子想想,長期只吃肉不吃菜,他們的身子會變差,動不動就生病,嚴重點還會四肢無力。」什麼都吃才會長得健壯,百病不侵,神清氣爽,康康泰泰的。

  「這是大夫的話?」如果是,那就真該注意了。

  「是,我是大夫,我說的話絕對沒錯。」他不能任由她把孩子的胃搞壞,留下病灶。

  韓重華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覺得他家的「豬食」美味無比,和喬家的飯菜一比,那簡直是珍饈。

  外表賢良的喬立春廚藝竟不如兩個大男人,這事說來也懸疑,她未嫁時聽說也是廚房一把好手,不然父女倆吃什麼?

  大概也真只能說重病害人啊!

  「可我也盡心了,這煮飯燒菜真不是人幹的,我都燙出好幾道燎泡了。」比一刀砍下敵人的腦袋還困難。

  「什麼,你傷了手?」一聽她受傷,憂色一浮的韓重華立即醫者魂上身,二話不說的掏起她的手一瞧。

  不嚴重,但也需要上點藥,手背和指頭燙出幾個水泡,左右手都有切菜切到手的痕跡,叫人憂心忡忡的小刀口。

  隔著圍牆,韓重華讓弟弟將他的藥箱遞過牆,打開藥箱取出一瓶青色小瓷瓶,淺綠色的膏狀物有股青草香氣,他倒出米粒大小的膏藥先在手心勻開,再——塗抹在她原本細嫩白晰的小手上。

  看得出這些時日做了些粗話,手指間出現淡淡的薄繭,凝白的膚色少了水嫩,多了勞動過後的粗織。

  「喂!你們在幹什麼?!」

  突如其來的輕喝,讓兩人同時怔了一下,不約而同看向推門而入的中年男子,以及隨後入內的周婢。

  「啊,是村長呀,喬家妹子受了點傷,我在給她上藥,好歹是個大夫,這點小事是舉手之勞。」韓重華神色自若的搖搖手上的瓷瓶,表示他正在為傷患處理傷口面上不豫的村長瞪著眼。「這又是怎麼回事?大老遠就瞧見了。」

  他指的是廚房冒煙。

  「燒火不慎,用到濕柴火了,火沒燒起來直冒煙。你也曉得喬家沒男人,她一個婦道人家哪能拾什麼柴,看到路邊有倒樹就將就著用,也沒來得及曬乾就急著用村長,人家家裡沒個頂樑柱,你就睜一眼閉一眼,別為難人。

  這才是睜眼說瞎話吧!白的都能說成黑的。喬立春暗暗佩服鄰居的能言善道,讓難纏的村長少找她麻煩。

  當初她要搬回周家村是受了些小小阻礙——根據我朝律法,村子裡的空屋若超過五年無主入住,加上原主未加以打理任其荒廢,村子能將此屋收為公產,再低價轉賣他人。

  而村長看上這間屋子很久了,巴不得喬家人全死在外頭別回來。他有五個兒子,家裡的屋子不夠住了,若全娶了妻再生下小孫子,十幾口人住在一起就不夠了。

  所以他也在找新住處,打算先占為快「借住」喬家屋子,等五年期滿再從中動點手,將喬家順利轉到他名下。

  誰知就在他剛有動作時,喬家和離的小女兒回來了,還帶著一雙兒女在村人的幫助下重整家園,壞了他的好事。

  說起來他能不氣不惱嗎?

  「女人家就是辦不好事,老是生事,都老大不小了,再找個男人嫁了吧!你要沒物件就找大山家的,她娘家有幾個外甥還沒娶老婆。」人要嫁了,屋子就空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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