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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頁     於晴

  舜華聞言,短暫擺開婢女扶持,上前說道:

  「白兄不要想太多。無論如何,絮氏舜華蒙你照顧才能快活這麼多年,就算她中途有怨,到最後也會想開來。」她忽然作揖,白起眼底抹過迷惑,尉遲恭撇過頭。舜華又虛弱笑道:「白兄寧願遁屍也要與柳家合親,我傷病未癒,到時就不去參加白兄喜宴了。」語畢,隆重再作一揖,讓婢女扶著出門。

  白起即使心裡有疑也掩飾得當。他往尉遲恭看去,兩人四目交接。白起笑道:「這崔舜華,個性大改啊。一個人,在短期內,怎能將個性改得如何徹底?莫不是裝的吧?」

  尉遲恭沒有回話,他自寬袖裡取出小幅畫軸,在白起面前攤開來。

  白起面無表情地看著畫裡戲水的女子半天。「尉遲兄意欲為何?」

  「跟你換樣東西。」

  第十章(2)

  「這畫,本是我的啊。我跟你索討幾次,你皆不肯退還,如今倒拿來跟我易物。」他笑。

  「當日,我雖取走此畫,也交給畫樓老闆千金。」

  「為千金而違背主子的話,他已被我革職,永不得白家商行。我願千金雙倍換你,請將此圖還給我。」

  「這對尉遲我無價之寶,不賣。」

  白起哈哈一笑。「你這商人哄抬的本事真不小,居然說是無價之寶。此圖是我繪,要我再仿一幅,也不是難事啊。」

  「白起,你已經畫不出同樣的神采了。」

  白起笑容劇斂,隨即又笑:「你好眼力。這圖裡的女子……是我心中重要之人,圖中女子神采,正是仿自她歡喜的表情,自她去世後,我試繪幾張,畫至五官,卻只能勾出她的美人尖,就再也下不了筆。但,又何妨呢?與柳家合親比這些圖啊什麼的還重要,我知道她活過,也就算了。」

  「這圖你不要了嗎?」

  白起停頓片刻,直視著他。「尉遲,你本事。這半年多你收買那些與我跟管事說得上話的僕人,不讓他們告訴主子你來訪,次次停在舜華房裡。要不是七兒禁不住打,證實你對舜華沒有任何不軌,今日我不會輕易放過你。」

  「戚遇明那夜跟你說了什麼?」

  「他要我節哀順變,審度輕重,舜華走了,真正重要的是我的未來。我這才改變主意,選擇遁屍。你喜歡舜華?」

  「嗯。」

  「哪個?」白起挑起眉。

  尉遲恭沒有答話。

  白起微笑:「我的舜華走了,所以你選擇對你未來有利的崔舜華麼?我們還真像啊。你說,你要拿這幅畫跟我換什麼?」

  尉遲恭道:「你種的那盆南臨香葉。」

  白起訝道:「我在我舜華房外培植的那盆南臨香葉?你來看舜華時連它都注意到了嗎?」他尋思片刻,歎了口氣。「看來我是換不到這幅畫了,我的舜華喜歡那香葉味道,在遁屍時我連那盆香葉都一塊燒了陪她。尉遲兄,你討這盆南臨香葉是為了什麼呢?」

  尉遲恭看著他半天,慢條斯理道:「你知道為什麼。」

  「因為崔舜華交不出給陛下的香囊,這才打起我南臨香葉的主意?」白起微笑:「恕我無能了,那是唯一一盆香葉,我燒給舜華了,管事可以作證。」

  尉遲恭聞言,捲起畫軸,道:「那就罷了。早在半年前,舜華就已派人手上南臨收購香葉,我先向你討那盆香葉只是預防萬一。」

  「既然如此,那是再好不過的了。我還有事要辦,多謝賀禮,我不送客了。」他送尉遲恭到廳門,又看一眼他手裡的畫軸。忽道:「崔舜華的身子可不是這麼容易睡得,她心在戚遇明,身子卻肯給你,你尉遲恭是睡了她幾次,才為她這般勞心至兩鬢轉淡?你沒想過她還會給其他人睡去麼?早知如此,我何必以禮待之,先睡了柳葉月,也就不必遁屍,她只能嫁白起這人了。」

  「白起!」

  轎簾一掀,舜華本是半躺在轎裡,見他一進來,掙扎坐起。她笑:

  「親親尉遲哥……」她見氣氛不太對,訝道:「南臨香葉沒拿到麼?」

  尉遲恭沒有答話,坐進轎子。起轎後,舜華軟綿綿倒向他,他想起白起那譏諷的言語,沒推開她,讓她繼續躺在他腿上。

  她看見他手中那畫軸,伸手欲拿,尉遲恭立即避了開來。

  「別看。」

  「又不是不能看的春宮圖……」不就是白起畫的舜華戲水圖嗎?能有多神秘?他手指不小心輕觸到她頸間,隨即馬上縮回,她笑咪咪又拉回他手指,她伸出左手臂滑進他的寬袖裡,與他溫暖的臂膀相觸。

  「尉遲哥,這就算肌膚相親啦。」她滿足笑出聲。「反正沒人看見。」

  「你不怕被人說話麼?」

  「跟尉遲哥一塊被說閒話,我不怕。」她坦承道:「我心裡喜歡你,總想碰碰你,這本就是無可厚非。難道尉遲哥不喜歡?」

  尉遲恭聞言,俊容稍有軟化。「談不上喜不喜歡,但你愛做就由你了。」

  男人多半言不由衷,她見識到了。舜華笑道:「那我就盡量做了,親親尉遲哥可別抗拒啊。」

  尉遲恭唇畔笑意加深。舜華見了,微微安心,方才尉遲哥必是與白起起了衝突,才會這麼不快。她心裡仍當白起是兄長,不願這兩人相互仇視。

  尉遲恭忽道:「白起對柳小姐一直以禮待之。」

  「嗯?」她合上目,笑道:「也許各人表達方式不一樣,白起有南臨血統,天性保守很正常。香葉白起不肯給嗎?我想也是,沒關係的。」

  他指腹輕輕撫著她眼下傷疤。「你道,他對你好些,還是柳小姐好些?」

  又要提柳葉月麼?舜華不太願意,仍答道:

  「若論小時,他是對我好些,雖然白起管得嚴,但在許多地方是寵我的。」所以,她終究釋懷了,不會懷疑白起,不恨白起為何要選擇一個會害死她的人。「但,他燒屍執意娶柳小姐,出乎我意料外,我也鬆了口氣。至少,我沒有擋住他的路,我想,除了利益之外,現在他定是非常喜歡柳小姐的。」

  「不是。」

  「什麼?」

  他垂眸看著她,道:「舜華不打算讓他知道你麼?」

  舜華一愣,抓著他的手。「別說!別說!」

  尉遲恭注意到她的手微抖著。他安撫道:「我不會說。」

  她驚悸猶存。「連璧害我、伶人害我、青娥害我,我確確切切地知道,他們要害的對象不是我。可是,她的目標一直是我,她願意花一整年的時間害死我,不是利刀馬上殺了我,也不是下劇毒讓我眨眼死去。這一年來,她有無數的時間反悔,可是她沒有……若她知道我是絮氏舜華,她會再來一次的。」

  「舜華,這一次我在你身邊。」他哄道。

  舜華鎮定下來,有點惱自己的軟弱。她可以硬著頭皮為連璧去踩過那條冒犯皇室的線,為其他人做一些絮氏舜華不可能做的事,讓自己學習堅強。但,唯有這件事,她始終無法跨過去。

  只要一想起,柳家小姐這一年裡沒有任何後悔的舉動,這一年裡把絮氏舜華會死全歸在絮氏之名的罪孽下,她心裡就無法忍受。這是她一輩子沒有辦法告訴白起的原因。

  「……白起娶她,我便不說,甚至,白起有情於她,我也不說。我不想再死一回,即使白起護我,但相愛的男女怎會看不穿彼此心理?她遲早會從白起那裡知道我還活著。我還想活下去,我……不想讓你再為我善後。」

  他輕應一聲,含著輕淺笑道:

  「相愛的男女會看穿彼此心意麼?你看見我現在的心意了?」

  「自然看見了。你心裡在想,比起伊人,喜歡上舜華,日子要好過許多。」對,她記仇。她輕吻了下她唇間的指尖,注意到他關節微紅。不會是……打起來吧?為了一盆香葉……早知道她會活過建熙四年春,去年她就會差人去南臨找香葉。她埋進他懷裡睡著,低聲說:「尉遲哥,我真喜歡在你懷裡睡著。」

  尉遲恭及時輕托起她的右臂。在她意識迷糊之際,他問:

  「舜華,你道白起對崔舜華觀感如何?」

  絕對好不到哪去,她想著,但實在虛弱疲累,沒有答話。

  「他將柳葉月拿來與崔舜華相比,你道如何?」

  尉遲恭輕輕拂過她的頰面,她已經睡著。他又看向手裡的畫軸,這幅圖他萬萬不捨丟棄,即使,裡頭可以看見白起的感情。

  當他第一次看見這畫時,就知有另一個人魚他同樣在乎絮氏舜華,可以無視她的姓氏。明知愈是眾所注目的商物愈表示他有眼光,但,他寧願他沒有眼光,她只是路邊的小石塊,只有他一人看入眼而已。

  白起居然肯捨棄唯一思念絮氏舜華之物,這表示,他心裡有比懷念絮氏舜華更重要的事物要去爭取。

  他又看著熟睡的舜華。白起陪她度過許多晨昏,這些日子無法磨滅,他能接受她將白起視作兄長,卻不願她發現白起的另一面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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