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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寄秋

  其實阿爾梅裡亞在外已債台高築,手邊可用的錢財並不多,所以他更迫切地想得到傳家寶,好解決無底洞般的債務,和再一次揮霍過日。

  「價值連城的寶石究竟在誰的手中呢?」或者說哪個女人?

  神色疲憊的奧特掛上電話,倒頭往百萬緹花沙發一躺,他揉了揉酸痛不已的太陽穴,明顯的煩惱寫在兩眉之間,愁眉不展。

  根據他姑姑的說法,當年菲尼特伯父饋贈的舉動是有漏洞可鑽,因為福諾克斯親王曾和友人做了個指腹為婚的約定,只要娶了那女孩,便可拿回傳家寶,並可取得福諾克斯領地以及親王頭銜。

  現在令他困擾的是,要怎麼找到那人?

  還有,就算真找著了,他真能依照姑姑的方式,不管有沒有感情基礎,先將人娶到手再說,以後的事以後再處理?說真的,他非常羨慕父母始終只有對方的深摯情感,他也一直在尋覓中,希望令他心口纏滿千絲萬縷的人兒能早一日出現。驀地,一雙老瞇著眼瞧人的丹鳳眼鑽進他紊亂的思緒中,莫名地,焦躁的心情獲得平靜。

  「……怎會是她?她是我的學生。」他失笑的自嘲,打開電視機,讓吵雜的聲音掩去心底的回音。

  台灣的有線電視節目共有一百多台,有綜藝、有娛樂、有戲劇、有電影台,甚至是宗教台,琳琅滿目,應有盡有,滿足各族群的慾望。

  奧特拿著遙控器隨意轉台,他轉到某個新聞節目,上面轉述某雜誌社大篇幅的報導,指出紅線村內的月老廟,有關戀愛失物招領處的種種傳奇。

  咦!紅線村,不就在這附近?

  大概又是捕風捉影的地方傳說,藉以突顯神明的法力無邊,不值得一哂。正要轉台,攝影機鏡頭轉向失物招領處櫃檯取景,似曾相識的對象冷不防跳入眼裡,奧特的背脊忽地挺直,棕眸由淺轉深。

  「哎呀!你們不要再照了,這是我的東西啦!不是失物,是小朋友拿來玩的,你們照別的,那個珍珠耳環比較值錢。」一隻沾著泥巴的手出現在鏡頭裡,倏地拿走周邊鑲著鏤空花紋、中間有顆褐藍色石頭的飾品,快步走出有煙熏痕跡的廟口。

  雖然沒照到正面,只有背著光的側面,但奧特一眼就瞧出那人是誰,晃來晃去的馬尾上系的髮帶,正是被某個惡作劇的學生剪成兩半的領帶。

  他的領帶。

  「原來是她呀!」

  奧特緊繃的情緒忽地放鬆,露出一抹連他都意外的愉快笑容,他喝著地道的烏龍茶,讓深厚的氣味在口腔中回甘。

  片刻後,電視機的聲音沒了,他緩緩起身,不疾不徐地穿上羊毛西裝外套,準備外出。

  說真的,他迫不及待想看看那女孩的表情,不知是奚落,或是嘲笑,總之絕不會是好臉色,他太期待和她過過招,享受她的伶牙俐齒。而在這時候,兩條街外的兩層樓住家正冒出濃濃黑煙,街坊鄰居以為失火了,差點提水桶要滅火,誰知……

  「小姐,你也拜託一下,在屋裡做實驗,你想炸死誰呀!」天哪!人若蠢過頭,還有什麼形容詞好用。

  「我……我以為不難嘛!以前看你在做時十分順手,簡單得有如探囊取物。」誰知道結果竟有如天壤之別,困難重重。

  灰頭土臉的鄭香琪猛揮著手,臉上、手上、衣服上滿是濃煙留下的灰漬,她邊咳邊打開窗戶,企圖讓煙霧快點散去。

  「我是天才耶!天生是來勞碌的,你幹麼跟我比,要是你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跟鄭爸、鄭媽交代。」她萬死難辭其咎,一輩子內疚。

  「我是想……咳!咳!幫你……你每天都忙得不見蹤影。」她是好意,想讓好友多點休息的時間。

  「所以你看到桌上放著理工系委託我做的實驗,好在月底交差的功課,你心想不難,自己先試試?」欲哭無淚的杜立薇沒好氣的橫睨一眼,某個自知羞愧的人縮成一團肉球。

  「那是……呵呵……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做點『運動』也好。」無聊嘛!一下課沒處去,她又不想整天抱著電視不放。

  「是啦!閒著找死,然後傢俱也太老舊了,順便換一組新的,顯示你家的財力雄厚。」有錢也不能太浪費,富不過三代。

  相交甚篤的兩個好朋友所住的房子,正是寵女兒的鄭爸怕她遇到壞房東被欺負,所以便在大學附近買下屋齡近二十年的老房子加以整修,讓她們方便來往學校和住家。

  雖然鄭家的用意是讓能幹精明的杜立薇和女兒做伴,不收房租,只要看好她別讓她出事,可是怕欠下太多人情債無力償還的杜立薇仍執意交租金。

  人窮志不窮,不可以白佔好心人便宜,鄭家一家人對她相當照顧,這幾年一路走來若非有他們的幫助,她的日子不可能過得這麼順遂。

  知恩要圖報,不能得寸進尺,把別人對你的好視為理所當然,人若越來越貪心,失去的反而更多,身為孤兒的她更能體會人間冷暖。

  「哎唷!別再提我做的蠢事了,我剛在電視上看到你了耶!」真酷,她一點也不慌張,換成是她早緊張得同手同腳。

  那才真蠢,居然跑進人家的鏡頭裡,「少顧左右而言他,只有背影哪看得清楚,你以後不許再碰我的生財工具。」

  量杯、玻璃皿、試管全都要錢耶!她拚命鑽錢可不是為了做實驗失敗用的。

  「好啦、好啦!不碰就不碰,不過你到底去拿回什麼,畫面上只看見你的手一伸,東西就不見了。」真叫人好奇。

  杜立薇很無奈的拉出掛在胸口的小墜子。「不就是它。」

  「咦——這不是你從小戴在身上,宣稱是你爸媽遺物的飾品。」又髒又舊,不值什麼錢但具有紀念意義,她一直捨不得扔掉。

  肩一聳,她仰頭倒了一口礦泉水。「誰曉得,打我有記憶就在身邊了,反正不佔空間就戴著。」

  原本她沒打算拿回來,擱著就擱著吧!紅線村的治安聽說不錯,村民們非常守法,沒人敢動失物招領處的物品,除非是正主兒來取回。月老廟是村子裡的信仰中心,他們相信老天爺是長眼睛的,不敢亂動神明替人保管的物品。可是那一天她剛好要去村長家幫他孫子上課,正巧路過月老廟,也不知是什麼拉住她,忽然心血來潮,想去廟裡上上香祈求平安。

  好死不死地,她才拿起香一拜,眼角就瞄到電視台一位工作人員手腳不乾淨,居然將手伸向看起來很貴的珍珠耳環。

  不能說見義勇為,只是無法忍受別人偷雞摸狗的行為,所以她才先一步伸出手,以行動來嚇阻那個人的妄為,不讓他順手摸羊。

  才放了一個禮拜而已,又回到她手中,真不知是天意,還是父母仍掛念著她,怕她一個人太寂寞,默默地守護她。

  「瞇瞇眼寶貝……啊!別瞪、別瞪,我喊錯了嘛!我是想說這東西已跟了你十幾年,說不定真是什麼寶物,改天我們請人鑒定鑒定。」人家說有靈性的東西會跟著主人?她才會這麼聰明。

  杜立薇由鼻孔發出嗤笑聲。「大白天別作夢,人要腳踏實地,不然我何必一天到晚拚命賺錢,直接坐在家裡等錢從天花板掉下來。」

  一說到天花板,她抬頭一看,頓時有哭笑不得的感覺,鄭爸特意請人裝滿的海洋風,現在成了戰爭過後的焦土,一片烏黑慘淡。

  「喂!你很殺風景耶!老是太實際,滿口錢錢錢的,沒有一點少女情懷總是詩的浪漫,我看你呀!這輩子沒救了,只能抱著錢坑終老一生……」賺錢是為了花錢,她倒是錢的奴隸,只賺不花。

  聽著喋喋不休的牢騷,充耳不聞的杜立薇專心收拾慘局。

  這時,門鈴聲突然響起,兩人同時一訝,自從住在這兒,門鈴從未響過,她們一直都以為那是虛設的,不具任何功能。

  互視了一眼,不想整理的鄭香琪便丟下手中的髒抹布,抱持著狐疑心態,想去看看是誰會來拜訪單身女子的香閨……

  呃,好吧!是象房,烏漆抹黑的爆炸現場。

  她這一開門,許久不見回轉,門口處傳來清脆短促的笑聲,剛倒完一桶滿是黑色的污水,杜立薇揉揉發酸的腰桿,不解好友到底跟誰聊得起勁。是國貿科的眼鏡男?還是那個自稱小開的籃球隊長?或是三天兩頭在教室前站崗的癡心男孩?

  外表嫵媚的鄭香琪有一大票追求者,抱著好玩的心態,她向來來者不拒,只要對方表現十足的誠意,通常她都樂於與之交往。

  沒結婚前什麼都要先試試,不給別人機會,自己怎麼會有機會找到真愛——鄭香琪的座右銘。

  無可救藥的浪漫主義者,難怪鄭爸、鄭媽擔心得頭髮都快白了,就怕她哪天挺著大肚,哭著說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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