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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雷恩那

  她當然不是翔鳳。鄂奇峰再清楚不過。

  凝視著面前略有憔悴的嬌容,他左胸滾燙而裂痛。

  對翔鳳,那是青梅竹馬多年培養出來的情愛,他呵護她、深深喜愛她,十三年來更添歉疚。而眼前這個動不動就「奴家」長、「奴家」短,貶抑自個兒的姑娘,她讓他感到痛,胸中因她泛開的熱流永遠夾雜痛楚,他想逃開卻親近了,想推拒卻深受吸引,他的心如此矛盾,不能自已。

  不能自已,就順其自然。

  如果這樣的他入得了她的眼,能在一起,也就在一起……

  他抬手握住在粗糙臉上輕弄的嫩荑,她像是沒料到他會「反擊」,纖指不禁顫了顫,他握得更緊些,不再任她一陣逗弄後就輕鬆脫逃。

  朱拂曉生著悶氣。

  她「來清苑」頭一回留男人住下,這位剛從鬼門關轉悠回來的鄂大爺才清醒不到半天,便鬧著要離開,急騰騰想趕去與他的寶貝三師弟和手下們會合。

  欠債就得還,他根本無心償還嘛!

  那具美好矯健的身軀都還沒讓她沾上半口,就又多出一個箭窟窿,算什麼?算什麼?!

  靜且慵懶地啜著丫鬟送上來的新碧茶,她坐沒坐相,半身掛在窗檯子邊,九曲橋上的小紅燈籠早已點上,人工湖面有三、五艘小花舟,專給尋芳客帶著花娘遊湖之用,歡鬧歌音或遠或近、隨處可聽,「綺羅園」的夜一向精彩。

  「……鐵環和九全說,他們領人趕至時,林中除你之外並無其它人,他們找到你的刀頭棍,刀頭沾血,地上亦有大灘鮮血,估計對方亦受重傷。」

  「循著血跡有查出什麼嗎?」

  「血跡一出樹林外就被掩了,當夜又下過一場雨,更難追蹤。」

  聞言,鄂奇峰微微頷首,雙目沈吟淡斂。

  他留下沒走,可不是決定順誰的意,而是三師弟宋玉虎潛進「綺羅園」,送來外用內服的藥粉和藥材各一批,一邊將定山坡後續之事回報。

  金嬤嬤是挺好收買的人,大爺使得起銀子,再加上「來清苑」的主子姑娘沒發話趕人,她也就隨便。

  至於朱拂曉……她是氣悶到不想說話,氣自己幹麼替人家憂心?人家不領情的!她氣自己明明生著氣,卻還是想知道他們談些什麼、想知道他們「收網」收得順不順利……

  「射中你的鐵製短箭製作精良,該是十字弓、袖箭機關盒所用之箭,箭頭淬毒,我已要大夥兒留意,每人隨身帶上解毒金創藥和藥丸,以防萬一。」低嗄聲音從黑帷帽底下透出,今晚的宋玉虎倒說了不少話。

  鄂奇峰點點頭,又道:「你那晚放走的人呢?情況如何?」

  「故意放走兩個,分別派人輪流盯梢,一旦那兩人跟二師哥……跟陸競高有所接觸,咱們立時能知。」

  「嗯……」鄂奇峰暗自調息,邊思索事情,剛張嘴要說,卻瞥見倚坐窗邊似睡非睡的那抹紫影忽地站起,伸懶腰的姿態讓他聯想到貓兒。

  她想幹什麼?

  他定定看她,她卻看也不看他一眼。

  「潤玉,去後院廚房那兒把元玉找回來,咱三人乘花舟遊湖去。」

  「啊?咦?喔……」潤玉憨憨應聲,放下幫主子搧涼的小扇,不自覺瞄了榻上的男人一眼,像有些舉棋不定。

  「還愣著幹什麼?快去啊!」真惱!到底誰才是主子?

  「是!」小丫鬟像也察覺到主子強捺在內心的怒火,趕忙照辦,拔腿往外衝。

  「朱——」鄂奇峰欲喚住朝外走去的姑娘,但喚住她做什麼?要她陪在身畔,即使不說話,那也好嗎?

  她在生氣,氣他急著說走,若非三師弟來這一趟,他此時應已在馬背上。

  他想與她在一起,但他不要露水情緣,待師門之仇有個結果,他會給她一個交代,只是現下,許多話說不出,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適才要和三師弟說什麼,他竟有些忘了。

  下榻,他輕按了按胸前箭傷,下意識走到她剛剛待過的窗邊,往外望。

  小湖畔,她正撩裙跨上一艘小花舟,潤玉拉著元玉從另一頭跑去,跑得氣喘吁吁,她在小丫鬟們跳上小舟時,故意晃動舟身,鬧得兩女孩兒一陣尖叫,她倒捧腹哈哈大笑。

  愈是發怒、不開心,愈要笑得張揚外顯,渾沒事似的,她就這脾氣。聽她脆鈴般笑音,他心中驀然一緊,憐情暗生。

  宋玉虎走到他身旁,帷帽後又透出沈聲,平靜道:「小師妹這陣子待在北方牧場,尚不知你受傷。」

  「別讓燕妹知道。」

  「嗯。」頓略,黑色紗帷後的一雙精目瞟向湖面。「師妹喜歡她。很喜歡。如果你要帶她回北方,師妹會很歡喜。」

  「她」指的是誰,兩人都清楚。

  鄂奇峰儘管抿唇不語,不動如山,面皮已隱隱竄熱。

  「綺羅園」的人工湖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小,「來清」、「來奇」、「來靜」和「來趣」四大花苑全臨湖而建,九曲橋過去的另一端湖畔還置落許多大大小小花廳,用來招待賓客。

  朱拂曉和兩丫鬟自個兒划舟,過湖心,停停玩玩,經過「來靜苑」時還跟裡邊的姊妹討來一壺酒,最後她們在「憐香閣」附近上岸。

  「憐香閣」是花娘們平常練習玉女功、養顏美膚的所在,她今晚在「憐香閣」內的香藥浴池裡泡了澡,換上乾淨衫子,遣走兩個被她強拉一塊兒泡澡的可憐丫鬟後,她獨自一個走回「來清苑」。

  她腳步好輕好輕,凌波一般。

  當她踏進房中時,正盤腿在榻上調息養氣的鄂奇峰仍察覺到,長目於是徐徐掀開,注視著她筆直朝自己走來。

  「宋三爺走了?」她問,在離他三步的地方佇足。

  鄂奇峰雙目微瞇,放下交盤的兩腿。「是。」

  「鄂爺還在這裡,沒隨他走。」再走近一步,語氣幽幽。

  「是。」

  「那很好。」再近一步,近到她的長衫子已碰到他的腿。

  房中的氛圍突然濃郁起來,空氣漾開稠香,燈火生姿搖曳,他們像處在波心,漣波卻是朝內,往他們身上一波波湧來、湧來……有什麼團團將他們倆圍困,扯緊彼此,讓呼息愈來愈快、胸中脹痛、血氣灼燙,讓他只能著魔般緊盯著她,無法挪開視線。

  「那很好……」她低幽又喃,伸手拉開腰上的衣結,然後卸下長衫。

  衫子底下,她未著寸縷,如嬰兒般光潔,盈逸著動人幽香。

  她拔掉金釵,鬆垮的髮髻隨即崩下,烏絲如瀑直落,襯得她清肌更為瑩白。

  鄂奇峰屏息看著眼前一切。

  他不可能不為所動,尤其在他已對她有意的情況下,渾身悸顫,心口洶湧,要抵拒這股極香,比登天還難。

  「朱姑娘……」喉頭燥熱,他聲音沙啞得可怕,強迫雙目鎖住她的眼。

  她的眼柔媚如絲,醉了似的,卻是再執著不過。

  「鄂爺,奴家想了想,與其悶頭自個兒生氣,倒不如把氣往您身上出,那還能圖個痛快。」一頓,艷唇勾笑,柔荑攀上他的寬肩。「所以啊,我跟鄂爺討債來了,就三天,咱們把帳仔細算算,往後就兩清。」

  躺下吧……

  她藕臂使著勁,把他往後壓倒在榻上。

  鄂奇峰順勢躺倒,兩眼仍一瞬也不瞬的。他感覺不到傷口的刺疼麻癢,只覺整個人快要燃燒,血往腦門沖,氣往丹田急聚。

  他被推倒,那柔潤如水的女人爬上他的身,跨坐在他腰際,烏髮散在她裸身上,亦散在他胸前。

  他聽著她在耳邊揉笑輕喃——

  「鄂爺別怕,奴家會好好待您的……」

  第七章 可憐飛花自犯傷

  破曉時分,藏青帶霧的光穿透窗紙,穿透紗帷。

  趴睡在他身側的女人仍一絲不掛,他也一樣,薄絲被不知何時掉到地上,連枕頭也滾落,床帷內流動著靜謐謐的幽情,明明是靜的,卻又流動,應該是隱晦未明的,卻愈益浮現。

  血中的欲潮猶在,鄂奇峰沈靜調息,深徐地拉長呼息。

  他看著女人那張脂粉未施的臉蛋。

  青絲圈圍下,她的臉好小,少掉精巧的艷妝,她面色偏白,像吹彈可破,薄透得連肌膚底下的細小血絲都隱隱能見。清秀的眉,清秀的鼻唇,垂睫密密投下兩弧陰影,看起來這麼稚嫩,如此可欺……

  然而,他才是「受欺」的那一方。

  被她撲倒,他……甘心情願。

  對她的感覺頗複雜,有慾望、有迷惑,會心憐她,又常對她感到莫可奈何。

  能在一起,就在一起吧。

  他儘管不明白她為何非要他不可,是放不開那個「阿奇」?抑或只為了以「男妓」之詞辱他洩忿?事已至此,她做了她想做的,接下來就該按他的想法辦事。

  大手撩開她垂在頰面的發,彷彿被男人掌心散出的熱氣侵擾,朱拂曉雙睫微顫,睜開眼。

  她像是一時間搞不清楚發生何事,眸光氤氳,有些憨氣,怔怔對上那雙離自己好近的男性炯目,薄暗中,她在他黑亮瞳底覷見兩張癡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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