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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陳毓華

  「娘,按理說我年紀還小得很,過個幾年談婚嫁也是可以的。」某人也不急吧?

  那個正在為籌辦婚禮,為著複雜的流程一個頭兩個大的男人,猛地打了個不合時宜的噴嚏。誰在念叨他?

  「雖然說跟誰過日子都是過,但過得好不好主要看過日子的人,想把日子過好,只要好好去做,總能過好的。」肖氏難得的長篇大論起來。

  這個鄔深深懂,該對夫君好,該對公婆孝敬,都用心了,日子哪可能不好過,要是真的還過不了,那再也不會是自己的錯了。

  「我們身為女子能選擇的東西不多,而一個女子這輩子能得到一個愛你的男子,白頭偕老就是莫大的幸福,戰止那孩子是個好的,所以要珍惜眼前人。」

  命不由人,她以前也以為自己會有這樣的幸福,如今,只盼著女兒比她的命要好,能無憂無愁、順順利利地過一生。

  「我知道。」歷經兩世她的心一直很定。

  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榮華富貴、名譽地位哪比得上忠厚知心的良人與舒心的日子?

  「你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對你,娘沒什麼好操心的,娘也沒有什麼可以送你的,只有這個……」她轉身從床上的小五斗櫃拿出一個平凡無奇的匣子,放在匣子裡的是個用綾布包裹的包袱。

  鄔深深看了很是稀奇,她從來不知道她娘有這東西,這東西又層層包裹,還慎重的放在匣子裡,可見是肖氏心愛的東西。

  攤開在鄔深深面前的是一件顏色火紅,燦如雲霞,色澤如新的嫁衣。

  茜紅的絲綢暗緹色大朵並蒂牡丹花,以繁複的七色繡線繡上重重花瓣,宛如祥雲般的由對襟口朵朵盛放,沿至後背,再漫至另一邊對襟,以牡丹花蕊為盤扣做為收尾,廣綾大袖口邊緣盡繡鴛鴦石榴圖案,留仙裙上繡出孔雀開屏百福花樣,裙邊滾並蒂纏枝荷花,光彩耀目,鮮妍醉人。

  鄔深深看得說不出話來了。

  第十三章  嫁到隔壁去(1)

  「這是娘出嫁時你姥姥給的壓箱料子,這些年來,就算家裡最過不去的那會子,我也沒把它拿出去換錢。娘私心想說不管如何,也得給你和淺淺留點什麼,幸好,我堅持住了,你不怪娘吧?」

  她什麼貴重的東西也給不了,能給的就是這經年累月,閒暇時便繡上一點,臨睡前再補個幾針,給大女兒備下的嫁衣。

  肖氏知道女兒不是個會拿針的人,沒指望過她能自己繡嫁衣,而現在離成親只剩下半個月,讓她繡也來不及了。

  「娘留了個線頭,你只要剪下線頭,意思意思就好了。」

  鄔深深怔愣了很久,她沒想到肖氏會來這招。

  大女兒的過於安靜讓身為母親的人開始有些不安了。「這料子是有些舊了,要不,這不要了,娘帶你到大街上去挑布料,我們裁新的,多請幾個繡娘趕趕工,一準可以的。」

  「娘,這嫁衣,女兒喜歡,我好喜歡,以後我還要把它留給我的女兒。」鄔深深被水意染得朦矓的眼裡,清晰倒映肖氏依舊秀美的面目,偎進母親的懷裡,雙臂環抱住她細瘦的腰,閉上的眼睫漾出的水珠從臉頰滑落。

  「喜歡就好、喜歡就好。」被女兒環抱的肖氏輕拍著鄔深深的背,心中有多少難過開心便有多少不捨和心疼,又聽她說要把嫁衣留給外孫女,不禁噗哧一笑,「傻孩子,哪能呢,到時候這布料都不成樣子了。」

  「那她就穿著新做的嫁衣好了,我要把娘給的嫁衣留下來當個念想。」

  「瞧你說的都是什麼話,別讓姑爺笑話了。」

  破涕微笑的母女,頭抵著頭說起別人不知道的悄悄話,咯咯的笑聲讓在廳堂正在做針線的幾個人都放下手裡的東西,推門進來了。

  「阿姊,這嫁衣真漂亮,娘,我有沒有?」鄔淺淺讚歎完了大姊的,自然賴著她娘,要求一樣的待遇。

  「你這不知羞的。」肖氏用食指在她臉上劃了劃。

  「娘,我不依。」鄔淺淺一噘紅艷艷的嘴,一副羞愧難當的模樣,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

  鄔深深笑得翻倒在床上,昆堇、秋嬋二人也掩著嘴,眼裡有著淡淡的羨慕。

  接下來,肖氏整日帶著她去挑布料,買飾品,還有各種成親時會用到的東西,雖然戰止的母親遠在京城——當初戰氏女眷只是被眨為庶民,母親本想跟來,可戰止擔心母親吃不了流放邊境的苦,便讓她回外祖家去,並未跟著他們兄弟前來。不過還有戰冽這小叔子在,也因此婆母、小叔子的衣服,從裡衣、中衣到外套、襪子、鞋子甚至配件的絡子,一樣也不能少。

  本來跟野馬沒兩樣的鄔深深之後被哀怨的拘在家裡,簡直像拚了老命似的和一堆布料死磕。

  而戰止也央了媒婆來行六禮,納采、納徵、請期……該有的禮數一樣沒漏,就等著正日子來臨。

  因為住的是市井,婚前三天新郎和新娘不可以見面,必須等到吉時來迎娶的習俗,也沒那麼多窮講究,鄔深深針線做厭了,便溜到隔壁宅子去佈置自己的新房。

  這是三進宅子帶著座花園的青磚瓦房,不起眼的小門,繞過影壁,豁然開朗,前廳後捨十幾間屋子,黑瓦粉牆又大又敞亮,前屋主留下的古松翠柏十分精神,南邊臨水的池子命人埋了荷花種子,明年夏天許就有萬紫千紅的夏荷可以賞了,當然,也少不了好吃的藕片和蓮子。

  一明兩暗的屋子,東邊是內室,後面帶個暖閣,西邊是書房,後面帶個套房,門前種著桂花、海棠和一株杏樹,青磚鋪地,高麗紙糊窗,三套件通體透雕靠背舒適的玫瑰椅,紅木架子床,小敞廳裡的陶花觚裡插著一高一低的兩枝大紅的重瓣木槿花。

  鄔深深前世今生最渴望的就是能有個自己的家,藏著被針戳得傷痕纍纍的十指,鄔深深每回在這裡閒逛,奇異的都能找到一份說不出來的寧靜,彷彿她的心裡知曉,這方寸之地便是她將來要和心愛男人共度一生的地方——她有了屬於自己的家。

  就在這樣生活的張弛中,成婚的日子就到了。

  丑時末,鄔深深就被挖了起來,要梳頭挽臉塗脂抹粉,還有一大堆的囑咐叮嚀得記住遵守。

  梳頭嬤嬤是有講究的,最好是和新娘子有親屬關係,婚姻幸福,家中長輩和小輩都齊全的老人。

  但是鄔深深明顯的沒有這樣的親戚,所以肖氏便托娘家那邊的旁支尋了一名老太太。

  這位老太太六十幾歲,不只她的男人還在,甚至父母和公婆也長壽的活著,方圓十里誰家有喜事總愛請她去錦上添花,她也總是一請就來,歡喜的替人送嫁,樂此不疲。

  老太太一面梳頭,一面唱著十梳歌,「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四條銀筍盡標齊,五梳翁娌和順,六梳夫妻相敬,七梳七姊下凡,八梳八仙來賀壽,寶鴨穿蓮道外游,九梳九子連環樣樣有,十梳夫妻兩老到白頭。」

  鄔深深打賞了老太太一個大紅封,老太太也不客套,笑呵呵的道謝收了,還說了許多押韻吉祥話,十分趣致。

  緊接著吉時到,鄔家人手忙腳亂的將新娘子送上花轎,雖然嫁得不遠,就在隔壁,但是肖氏、鄔淺淺和壯哥兒還是又喜又不捨的紅了眼睛。

  壯哥兒尤其分外捨不得,浮腫的眼眶看得出來一夜難熬,縱使母親一再告訴他姊姊就只是搬到隔壁,往後只要他想就能去看她,他還是感受到了不一樣的傷感。

  拜過天地,好不容易被送進新房,紅彤彤的床上撒滿桂圓、核桃、蓮子、棗子、花生等。

  「姐兒,我去拿了些甜湯,您先喝一些吧。」昆堇做為陪嫁丫鬟,很盡責的拿了一個小碗遞給鄔深深。

  鄔深深就著她的手把一碗甜湯喝了,覺得那些成親繁瑣的步驟而耗費的力氣都回來了。

  「你和秋嬋下去休息吧,你們也都累了一天,戰止在前頭招待客人,想必不會那麼快回來。」大喜的日子,通常沒有把新郎灌得醉醺醺的好像就不叫新郎了。

  昆董接了碗,拉著秋嬋守在門外。

  只是兩人也才和喜娘說上幾句話,新郎官就出現在長廊的那頭。

  一般新郎官都會在前頭陪客人喝上幾輪才會被放回來,誰知道這個新郎的速度這麼快。

  她們哪知道主要是伴郎得力,梁驀是什麼身份,沒人敢太過分的灌他的酒,而詹事府少卿和工部侍郎算是長輩,誰敢那麼沒眼色的上前去拚酒。

  戰止看到這些朋友們賣力的為自己擋酒,脫身便來到新房。

  兩個丫頭即使在前廳見到新郎官的臉時慌張失措過好一陣子,現在再度看見還是失神了一下,喜娘亦然。

  戰止給了賞錢,幾人也都識趣的退了下去。

  新房裡只剩下灼灼的龍鳳喜燭和獨自坐在喜床上,他的小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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