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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雷恩那

  不僅如此,她還動用了京畿顧家的人手。

  盛國公相贈的那塊田黃顧字玉珮確實好用,傳家玉珮一出,京畿顧家在各地的田莊和產業都乖乖配合,所有人手任她調度。

  原是不願與京畿顧家再多牽扯,但為了師父,為打探他的下落,她可以妥協,完全將原則和心結拋諸腦後,因為沒什麼比他更緊要,若能得到他一星半點的消息,要她匍匐下來舔誰腳趾,她也會毫不遲疑跪下。

  但,依然無果。

  眾人認為他早已身死,她不願信,只信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既尋不著他的屍身,就說明了他沒有死。

  只是……

  近日她得回京畿一趟了。

  皇上應是聽聞她四處尋找師父下落,覺得放任她一年多確是夠了,已來旨意召她回京,說要見見她,要她一返抵帝都就即刻奉召入宮。

  當年隨師父往東海來,從未想過會是她獨自一個踏上返回京城的路。

  奮力擦拭嘴唇的手虛握成拳,改而揉起眼睛,把一想起師父就要湧出的溫燙濕意用力揉去。

  不是軟弱掉淚,她只是很想他很想他罷了。

  她還想,許是尋了一趟遠路剛返回,無功而返啊,且連日皆在馬背上度過,累到上下眼皮直打架,實在撐不住了,才會在小河灣這兒迷迷糊糊睡下,還以為自己回到帥府、回到師父的寢房榻上吧。

  ……若非,她實不知該怎麼釐清這奇詭狀況……

  地宮天頂被轟出一個巨洞。

  大把大把的天光灑進,形成無數道柔和光束,該有的幽深神秘全然見光死,地宮都不成地宮了。

  年近三十的高壯漢子一身灰衣勁裝,虎背上負著一柄銀白長劍,腰際佩著一把烏亮短劍,他用巾子抱著自家顫抖抖的「娃兒」,坐在角落一方未損壞的矮階上,邊憐惜拍撫,邊抬眼瞪人,瞪那個神火既出、誰與爭鋒的男人,而這男人甚至不是真人,是由強大神識化成的人形,且從凌虛之中走出,讓他得以看見,不須再透過山參精怪去搭橋探看。

  就算對方強到逆天,陸劍鳴一張嘴實難忍住,已嘀嘀咕咕大半個時辰——

  「……這根本恩將仇報嘛,恩將仇報閣下懂嗎?既然要噴火,閣下也得知會一聲,就算不知會,那、那也得把咱家參娃丫頭護好,你家丫頭被你大袖一揮,神識被拋出凌虛之外,你怕虛實之間的通口若打開,怕她待在同一個地方恐遭波及,於是大袖再揮,都不知把她的人送到哪個安全地方窩著,而我家丫頭卻得被你死死捏在手裡,差別那麼大是怎地?都是兩丫頭啊,怎麼你家丫頭就是人,我家丫頭就不是了……」完全不認為他家參娃丫頭不是人。

  他忽遭男人斜睨了眼,雖說一向確信自己心強膽肥,然而被那雙似魔化又非完全魔化的鳳目一瞥,脊柱還真竄上颼颼涼意。

  他陸劍鳴打小跟著一名無酒不歡的道長師父習藝,他家有酒最歡的師父最厲害的地方除喝酒外,便是一身降妖除魔的本領。

  師父說他體質奇特,筋骨奇佳,天靈天生,雙目能辨陰陽,不走驅魔除妖一道實在對不住天公地母。

  他闖蕩至今,就數此番遇見的這只魔……呃,這個物件最強大,大到他根本收服不了,只能在心底暗暗拜託天公地母,讓這位據說是天南朝烈親王爺的「物件」別再持續發狠,畢竟越狠越恨,會導致什麼樣的結果不可預知。

  借參娃搭橋,他能探進他的深夢,親眼目睹那「火爆」的一切。

  甫接觸時便能察覺對方身內流動的離火靈氣,純粹正派,完全符合朱雀靈血再現的那則古老神諭,既是落進那對妖孽姊弟之手,他義不容辭、兩肋插刀,當然得想方設法去搭救。

  當絲丹、絲戎姊弟二人施法以真身闖進,試圖以凌虛之境為通道,將那姑娘逮走,他當時閉口不語,就為之後伺機而動,但他怎麼想也想不到,這位烈親王爺會扯著參娃頭頂上的葉子嗚嗚吹曲。

  不僅嚇得參娃丫頭吱吱尖叫,也嚇得他哇眭大吼、肝膽欲裂啊!

  離火靈氣劇烈波動,他眉間額上的火焰印記化成真火,沖噴而出。

  那一幕的凌虛之境,不管是真身抑或幻影,全滅。

  陸劍鳴此時念歸念、罵歸罵,還是慶幸參娃丫頭是被他握在掌心沒放。

  他那時渾身浴火,自個兒燒得痛快,參娃丫頭被困在熊熊狂火中,還好有他的離火靈氣形成無形防護才沒被燒得灰飛煙滅,參娃是嚇得整根身子白掉沒錯,倒沒受什麼外傷,紅潤元氣還能慢慢養回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心一疼,趕忙又拍拍臂彎裡的可憐山參精,嘴上繼續念——

  「是說你沒事把地宮轟開這一口子是怎地?此地雖偏僻了些,但絲丹、絲戎畢竟是北溟雙國師,在這裡鬧出動靜可不大妙。」他原想偷偷潛入再悄悄溜走,看來是不成。

  「本王喜歡大放光明。」那抹神識淡淡出聲。

  陸劍鳴楞了會兒才想通,這位爺喜歡有光灑進,所以直接在地宮開了一個大大的「頂窗」,大放光明。

  按他過去除妖降魔的經歷,妖魔鬼怪通常不愛待在清亮亮的地方,他們就愛尋個幽暗陰闐的所在作巢,見了光就難受……如此推敲,眼前這道神識並未魔化嘛,還挺光明正大,甚好甚好。

  此時,神識大人走至位在地宮正中央的那張大石床邊。

  石床上有人,那人頭頸和四肢猶被五條鐵鏈分別拉開困鎖,身上衣不蔽體,除那張蒼白俊美的臉皮尚完整無傷,其他部分可說體無完膚。

  此時清光照落,石台上鑲出的光點不住跳動,將那具殘破身軀襯托得更為可怖,隱隱是一種過分沉靜、靜至滅寂之感。

  神識大人掌中生火,眉間額上的印記亦金紅髮亮。

  金紅火流自有意志般流淌而出,又一次包裹他全身,將他浴在火裡。

  火流徐緩流動,而後流向石床上那具傷痕纍纍的殘軀,將那具軀體完全裹覆。

  陸劍鳴瞧得雙目眨都沒眨一下。

  他想,神諭中所謂的「神火浸潤」,也許正是眼前這一幕——

  金紅流火淌過的地方,所有傷痕皆被抹去,慢騰騰的,半點不急,如浸潤在溫暖流域,不論新傷舊傷,全都恢復最乾淨無瑕的模樣。

  隨著流火不住流去,神識大人的身形漸漸淡了,最終化為一簇星火流向石床上的那具身軀,與那人額心上的火焰印記重迭一起,融合為一。

  神識回歸,南明烈徐徐掀開雙眼。

  已許久沒這般清醒清明,入眼之物不再模糊浮動。

  終於……奪回這具肉身。

  微用力一掙,頸上與四肢的鐵鏈立時斷裂。

  他緩慢坐起,邊將纏在頸上的煉條扯下,知道有人一直瞠目瞧著,他淡淡瞥去,蒼白俊顏面無表情。

  陸劍鳴背脊又泛寒,仍挺挺厚實胸膛,硬著頭皮道——

  「你的頭髮……灰了……全灰了呀。」

  聞言,他抓住蕩在頰邊的一把髮絲。

  清朗天光下,他的發呈現銀灰色澤,像在瞬間老去,但老人家的鬚髮多是枯乾灰敗,他的銀灰卻潤出一層薄光,柔軟異常。

  陸劍鳴點點頭道——

  「我知道了,定是閣下什麼都來猛的,猛地頓悟,猛地逼出神火,猛地引火狂焚,猛地把凌虛中的一切徹底化作虛空,再猛地從虛空中走出,猛地令神識歸回原點……總之什麼都來得太猛,真實之中,你的身子骨損傷太重,著實難以負荷,即便修復了,外表完好無缺,本心神識依舊坑坑巴巴傷得厲害,簡單說一句,就是你裡頭根本沒好全,那些傷轉而顯應在發上,才令你一頭烏絲眨眼間褪色。」越說越自信滿滿,一副「沒錯!聽我的準沒錯!」的表情。

  驀地,他脊柱再次發顫,懷裡的山參精亦察覺到什麼似,也顫得吱吱叫。

  石床上的男子依然面無表情,但瞳底有火,額心印記微微爍亮。

  對方注視他許久,面無表情的表情最教人心驚。

  被盯到最後,陸劍鳴越發堅信自己沒有理解錯誤,這位什麼天南朝烈親王爺的男子是想過要殺他滅口的。

  因為他進到他深夢之中,還看到他殘破模樣,所以欲殺他而後快嗎?

  動不動就想把人給宰了,不是魔化是什麼?!

  糟糕糟糕太糟糕,這位烈親王果真踏上魔道,一切只能等天收了,還有誰奈何得了他?唔……不知他家那個丫頭行不行?對「神火浸潤」後重生的他是否仍有大影響?會不會令他回復些人性?

  「北溟兵衛該要包圍過來了,我反正是要跑了,你要是能跑,也該回去見親人吧,你受困於此,音訊盡無,他們肯定憂心不已。」他話中的「親人」指的是出現在凌虛夢境裡的那位姑娘,試圖柔軟對方那顆「魔心」,想不露痕跡地消除對方的嗜血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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