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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凌淑芬

  符揚連吵都懶得跟妹妹吵,直接拉過成萸的手往外牽。

  「走,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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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車到兩人就讀的國高中約莫需要半個小時,一上車符揚便抽出書包裡的宣傳簡介,細細閱讀。肖似母親的五官仍然一貫的矜貴,一貫的酷傲。

  「那是你『金石個展』的DM嗎?」成萸隨口問道,以為他在讀自己在市立美術館個展的宣傳手冊。

  「那種東西有什麼好看的。」符揚揚手讓她看看自己手中的DM,再順手幫她把左鬢滑落的烏絲別到耳後去。

  原來是下個月要來台灣巡迴的「國際藝術雕塑節/亞洲巡展」。

  「你以前雖然開過幾次畫展,這回卻是第一次的金石印刻和木雕個展呢!」她輕輕提醒。

  「那種事有什麼好關心的?」

  即使台灣藝術圈正為這位「天才少年雕刻家」震盪不已,而且也引起了鄰近國家藝術圈的重視,他只覺得是一群無聊人士在附庸風雅,毫不值得興奮。

  說他外表很不「藝術家」,他的內在卻又極為此道中人。他有一套自己的標準,行諸於「符揚的世界」,而超出這套標準以外的事,他從來不關心。這種自我中心、唯我獨尊的性格,多年來從未改變過,也從不覺得有必要為任何人改變。

  某方面來說,符揚也有傲慢、讓人不得不把他捧在手心上的本錢。

  雖然他接觸篆刻和雕塑的藝術只在近兩年而已,可是他別出心裁,以學習多年的繪畫技巧為根基,及兩年略有小成的書法,將篆印之道結合繪畫,形成一門新的領域。由他設計出來的印石,既有中規中矩的文字書法,也含風格獨具的版畫之形,乃至於後現代風潮的圖像,創意之豐,技巧之精,令人驚艷。

  符氏夫婦率一家大小參加過個展開幕會,成萸個人印象最深刻的一個作品,是一座一尺高的黃楊木觀音像。迥異於常人精雕細琢的觀音,符揚卻是使用樸拙的刀法,僅以三、兩筆鑿出觀音的外形輪廓,卻栩栩如生,不容錯認;坐底則削平,刻成一個三寸見方的青印,印中反以細緻工筆,雕出伏魔將軍的粗豪姿態,及篆字的「韋馱」兩字;一端各一神,取其與觀音「對面夫妻」之意。

  整個作品拙中藏細、細中見拙,反璞歸真,有走意識型態的神韻,也有走工筆描繪的寫實。真難想像如此出彩的作品,竟是出自一個兇猛惡男手中。

  即使從小對他少有好感的成萸也不得不承認,他確實一身才華。

  她不再說話,抬目看著窗外街景。眼間、耳間、鼻間全是他強烈的存在感。

  符揚看完DM,隨手往書包裡一塞,不期然間,瞄見外側夾袋裡露出來的一小角粉紅。

  這是什麼鬼東西?他凝著濃眉抽出來,一個粉紅色、熏得香噴噴的心形信封,讓他瞪了良久良久。

  「這是妳放的?」

  她無辜地搖頭。

  「誰放的?」土霸王快要發作了。

  「大概是瑤瑤。」她撇清道。

  「無聊!」他輕哼道,直接送進車上型碎紙機裡消滅掉。

  「人家女孩子喜歡上你,又不是她的錯……」

  「難道是我的錯嗎?」符揚嘲諷道。

  「寫情書只不過是向你表達她的心情而已,你就算不想接受她,也不要這樣輕賤人家的心意。」平時她是絕對不會自討苦吃到去跟他爭論這個,可是瑤瑤方纔的話,總讓她覺得滿身不安。

  倘若讓他盡早交個女朋友,她是不是就可以解脫了,再不用一天到晚被他指使來、指使去。

  「笑死人了,她喜歡我是她的事,我有什麼義務要接受她的表達?如果全世界的女人都喜歡上我,我也得一個一個讓她們表達不成?」她一幫腔,符揚更沒好氣。

  「抱歉,是我多事了。」算了,還是不要在土霸王的氣頭上跟他爭勝。

  「妳確實很多事!」符揚挖苦道:「她喜歡上我不是她的錯,但是她沒事要符瑤交情書給我,以至於我們兩個人有了今天早上這一番浪費時間的對話,這就是她的不對。哪天妳要是也無聊到去拿什麼情書回來,當心我折了妳的手。」

  成萸默默把右手伸到他面前。

  這是什麼意思?真要讓他折了她的手?符揚啼笑皆非。

  他故意板起臉,將她的手拉過來,當真在手腕附近用力圈攏。成萸索性把臉轉開,一副隨他處置的樣子,不再理他。

  性子真倔!偏生長一副嬌滴滴、柔順順的外表,騙死人不償命。

  符揚細細把玩她的手,她手背上五個小窩,纖指細若青蔥,白嫩滑腴,柔若無骨,肌膚泛出茉莉花皂的淡雅馨香。

  見識過成萸的嫩白之後才明白什麼叫「吹彈可破」,她的這身雪肌玉膚嬌貴得很,衣服布料稍微粗一點便會磨出印子,太陽稍微曬久一點就會留下紅傷。瞧,方才只是作勢在她手腕緊了一緊而已,馬上一圈了。

  符揚忍不住舔過手腕上的絳印,啃吮她粉嫩的手心,然後含住她的拇指,在各個指間反覆吻著,咬著。

  「色狼!」成萸羞紅了臉,用力想縮回來。

  「妳不是不要妳的手了嗎?那它就是我的了。」他懶洋洋地繼續捏弄著,不讓她抽回去。

  「那你整只剁去好了。」

  本來是賭氣的話,可被她羞艷的雙頰一襯,那又是惱人又是害臊的模樣,倒像是在嬌嗔一般。

  符揚心頭一蕩,將她拉進懷裡,輕笑的氣息呼上她的耳際。

  「何止手,妳整個人都是我的,小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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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揚,外找!」傳話的學長轉頭朝教室內叫了一聲,等了半晌沒人應,轉頭告訴她:「符揚好像不在,學妹要不要留個話?」

  學長打量她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興趣。

  同班同學裡早就發現符揚平時和一個國中部的美少女同進同出,可是頂多曉得她不是符揚的妹妹而已,沒人知道她的身份。班上男生當然不會白目到跑去找孤介不群的符揚碰釘子;即使真有這麼不識相的人,被符大少幾記徹骨寒冰的冷箭射回來,也知道他謝絕旁人的覬覦了。

  「那,請問學長知不知道他去哪裡了?」成萸並不習慣陌生人盯著她瞧,心裡一感侷促,臉頰便無法克制地朱紅。

  「我也不知道,汪迎鎧跑到圖書館旁邊的花園吃便當了,或許符揚也在那裡吧!」啊,臉紅了,臉紅了,真是柔弱可愛的小綿羊!

  「謝謝。」

  她匆匆道完謝,轉頭往圖書館而去。

  在花園裡人跡較少的角落裡,遠遠看到汪迎鎧,卻仍看不到符揚。

  「學長。」她走近了輕喚。

  汪迎鎧正蹺著二郎腿,坐在涼亭石凳上看漫畫,抬眼一看是她,堆著滿臉笑站起來。他長得雖然沒有符揚高,卻比符揚壯,活像街頭橫行的小拳王。

  「小萸,妳怎麼會跑來高中校區?」

  哎喲,真難得見到成萸的時候,符揚不在身邊。他和符揚雖然是死黨,偶爾假日也會上符家玩,可是符揚每每不讓她出來接待這幾個朋友,寶貝得跟什麼一樣。

  成萸照慣例先紅了一下臉。「我有事找符揚,請問他待會兒會過來嗎?」

  「可能會。教務主任好像有什麼高中聯合繪畫比賽的鳥事,找他約談去了。妳有事找他?」

  「我只是要跟他說,同學約我今天放學去逛街,我不跟他一起去雕刻老師那裡了。」如果不事先取得符大蠻子的同意,到了放學才說,他一定會百般阻撓,不讓她去。

  汪迎鎧見她婉轉娉婷的模樣,玩心忽起。

  「那妳就去啊,這種小事幹嘛還要跟他報備?」汪迎鎧輕鬆地走下亭台,不經意地接近她。

  「午休時間快結束了,不然我留張字條給他好了,學長可不可以幫我轉交?」成萸只是以著貫有的輕軟聲調問。

  汪迎鎧已停在她身前一步遠。

  「我說學妹呀──」他用力歎了口氣。「妳不要凡事都順著符揚,偶爾挺身而出反抗他一下也是好的,大家都長大了,他脾氣再壞也知道不能打女孩子,妳還怕他?」

  無關乎怕,只是識時務而已。

  成萸也想不通為什麼符揚一定要拖著自己去課後輔導。星期一、三學書法,她被硬拉去跟著學。星期二、四、五學雕刻,她就守在師父家的客廳裡乾等。後來還是籍貫湖南的師母覺得她一直枯坐著也很可憐,便拉她跟著自己學起湘繡,打發時間。

  她也不是沒有抗議過,說自己下課想先回家,可符揚只是拿出那副陰森的神情說:「妳又想不聽我的話了?」一想到惹惱他,又不知道要招來多少麻煩,她便放棄反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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