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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於晴

  「對了,青衣兄,咱們認識都要十年了吧,我還不知你的家世呢。」

  青衣賣身葬父,十二歲那年成為東方非的隨從。她在內心默念,但不敢代答。

  青衣暗自斟酌這個話題無害,才小心答道:

  「我早已無家累,如今身任何職,鳳兄也該知道。」

  「原來如此。東方非曾位居朝中高宮,你跟著他十多年,想必早就小有積蓄了吧。」鳳一郎淺笑,拿著帳本走進鋪後,其動作自然,令人完全察覺不出他任何可疑的意圖。

  我消失了我消失了……阮冬故頭垂低低,繼續攪動鍋裡的豆腐湯,任著鳳一郎定過她的身側。

  她偷偷把耳朵拉得長長的。青衣不像東方非那樣隨心所欲,他為人沉默寡言,除非是為了保護東方非,否則青衣不會動手傷人,那一郎哥到底所圖為何?

  鳳一郎收好帳本,取出較厚的外衣,走到她的身邊,輕聲道:

  「冬故,愈晚天氣愈冷,先穿上再做事。」

  「好。」連忙穿上,繼續「韜光養晦」,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妳盛碗豆腐湯,請青衣兄用吧。」

  「是是,馬上來。」她充當跑腿,趕緊送出豆腐湯見客。

  「小姐,真是麻煩妳了……」青衣恭敬接過。

  她面露歉疚,道:

  「青衣兄,你幫我洗碗,這點小謝禮是一定要的……你慢用吧,慢慢用吧,不急。」退退退,再度退回鋪後,繼續裝忙。

  一郎哥會留青衣喝湯,那表示他的算計正在展開。雖然她猜不出一郎哥的目的,但她想,一郎哥還不致於會毒殺青衣吧。

  鳳一郎完全沒有想到她的心思,逕自坐下,磨硯攤紙,抬起藍眸笑道:

  「青衣兄,坐啊。反正午後沒人,咱們聊聊也算打發點時間。」

  青衣默不作聲,撩過衣角,坐在鳳一郎的對面,慢吞吞地喝著豆腐湯。

  其實,他可以看見鳳一郎提筆寫些什麼,但他選擇不看。鳳一郎詭計多端,他是警惕在心,就算是閒話家常,也難保其中不會有讓人自動跳下的陷阱。以不變應萬變,不多動作不多話,他應該可以全身而退。

  鳳一郎頭也不抬,笑著問:

  「對了,方才咱們聊到哪兒了?說來見笑,我們兄妹三人,雖然在外闖了十來年,但手頭根本存不了多少錢呢。」

  「阮東潛為官清廉,鳳兄與懷寧為她在官場殺出血路,自然沒多餘的心力存下老本。」青衣客氣地回答。

  「是啊,咱們兄妹年紀都不小了,所以來到樂知縣後,無論如何都得開間鋪子存老本才是。」

  「鳳兄有理。」

  「青衣兄,你年紀也不小了,將來打算以何為營生呢?」鳳一郎終於抬起眼直視他。

  「……」青衣目視前方。

  「你別誤會,我並非鼓吹你離開東方非。我是在想,現下你身強體壯,可以隨時保護東方非,但你也有老的時候,到那時,你總不能再當他的護衛吧?」

  「……我自有打算。」

  「哦?」鳳一郎也不窮追猛打,笑著點頭。「能有打算是最好。」眼角一瞟,瞟向不小心對上他視線的大兔子。

  大兔子默默收回耳朵,摸摸鼻子,慢吞吞地走出鋪後,小臉充滿虛偽的開心,笑問道:

  「青衣兄,你平常花費很凶嗎?」眼角回應鳳一郎,瞥到一郎哥微不可見的頷首,阮冬故確定自己沒有問錯問題。唉,早知剛才就不要對上一郎哥的目光,現在,她也淪為幫兇了。青衣兄,我對不起你了。

  阮冬故有問,青衣必答:

  「小人平日並無用到多少,每月薪餉多半是存進錢莊裡。」

  「原來如此,那……青衣兄將來老了之後,就是靠存在錢莊裡的銀子過活,對吧?」

  「小人從沒想過,但多半是如此了。」

  鳳一郎笑道:

  「青衣兄,你這樣是會坐吃山空的,總得為未來打算打算,不然它日你有了妻兒,那時再想攢錢可就辛苦了。」

  阮冬故與青衣同時望向鳳一郎。前者恍然大悟,吁了口氣:

  「原來一郎哥是想為青衣兄談親事麼?」還好,她這個幫兇還算值得。

  鳳一郎愣了下,失笑道:「我壓根不識附近姑娘,哪有親事為青衣兄談?我又不是媒婆。」

  「哦……」是她猜錯了。看見青衣面露懷疑,她趕緊笑道:「我再去盛一碗豆腐湯吧。」

  「不,小姐,這樣就夠了,我該回府了。」

  「等等!青衣兄,再吃一碗吧。」

  「不……」

  「再吃一碗吧!」她堅持,拳頭緊握。

  「……那就麻煩小姐了。」青衣見她逃難似的遁進鋪後,瞇眼注視著鳳一郎。「鳳兄,你有話就直說了,莫讓小姐為難。」

  鳳一郎笑道:

  「青衣兄,是你想太多了。我對東方非素無好感,但也知道將來他成為我妹婿的機會大了點,你是他身邊人,我當然要多多關照你。」

  「……」青衣不言,全身充滿戒備。

  鳳一郎再笑,聲音放淺,不讓鋪裡的大兔子偷聽去。

  「你瞧我這鋪子,做了快一年,我跟懷寧的願望是,這間鋪子能生意興隆,長久經營,才能成為冬故最有力的後盾。」

  「後盾?」

  「東方非定居在樂知縣,將來冬故嫁過去,出了什麼問題,應康城阮府是遠水,樂知縣的鳳宅與鋪子才是她的保障,是她真正的娘家。」

  「你是在暗示,我家主人會對小姐不利?」青衣沉聲道。

  鳳一郎泰若自然道:

  「未來的事很難說。你該明白你家主人喜新厭舊的性子,也許冬故會是例外,也許不會,更或許,是哪天冬故忽然找到她的真愛,對東方非始亂終棄了。許多事總是要時間來證明,但這裡是她的娘家,她心頭總是安了點。」

  「……」他無從反駁,他家主子確實喜新厭舊,性喜挑戰。

  鳳一郎微笑著: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讓你知道,有個背後的靠山,多少安心點。不管將來你有沒有妻兒,老了之後,只靠錢莊的銀子是不夠的,不如趁早買間鋪子什麼的,慢慢花點心思經營。」

  「……多謝鳳兄提醒。」明明就是在閒話家常,青衣還是覺得內情不簡單。

  鳳一郎依舊保持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道:

  「如果你真下定決心要選鋪子什麼的,我也可以幫忙。」聲音略大,喊道:「懷真,豆腐湯呢?」

  「來了來了。」阮冬故笑著端湯出來。「青衣兄,你多吃點。」

  「多謝小姐。」他起身接過。

  鳳一郎叫住阮冬故。「冬故,正好,我有事跟妳說。」

  「一郎哥請說。」她硬著頭皮,立正站好。

  鳳一郎沒看向青衣,對著她道:

  「昨晚我跟懷寧談過了,我預估這兩年樂知縣的地價還會上揚。與其繼續付上漲的房租,不如狠點心,不再承租,直接買下鳳宅跟這間鋪子。」

  阮冬故一愣,直覺說道:

  「咱們錢夠嗎?」

  鳳一郎歎息:「是不夠,所以懷寧去當護衛了。」

  「可是……懷寧就算當上一年護衛,也不夠買下這兩塊地吧?」她道:「一郎哥,我白吃白喝實在不是法子,我也去找個工作好了。」

  「甭說縣太爺盯妳盯得緊了,妳能找什麼?搬運工?洗碗工?妳賺來的錢,連買一塊小地都不夠。」

  青衣默默地聆聽著。

  阮冬故一臉煩惱,搬過凳子坐下,直率地問:

  「那一郎哥,你有法子嗎?」

  「也不是沒有。」鳳一郎還是神色自然道:「這問豆腐鋪是我們兄妹三人合開,如果再多找一個合夥人……當然,他要明白這間鋪子是我們三人的,最好還能瞭解妳女扮男裝,也能體諒妳未出資僅出力。平常他可以不理鋪子,每年照樣可分紅……冬故,這種人實在太難找了。」

  「……」她不敢接話。

  就算她資質不如一郎哥,此時此刻她也明白一郎哥的詭計了。現在,她要怎麼接話才妥當了?不管接哪句話,不是對不起青衣,就是對不起一郎哥吧?

  她眼珠悄悄睇向青衣,青衣正面無表情地打量一郎哥,看起來情況不太好;她又移向一郎哥,一郎哥也面色不動喝起茶來,笑著與青衣對視——

  她張口欲言,忽然瞄到一郎哥以鎮石壓住的紙張,這是他方才寫的……她倏地張大眼,發現那是一張合夥契約,擺明了今天非吃下青衣不一可。

  她對家務事最沒轍了,早知道她去哪兒送豆腐都好。

  青衣終於開口了:

  「鳳兄,我是東方府的人。」

  「鳳某知道。」鳳一郎笑道:「青衣兄是在說,你是東方非身邊的人,事事以東方非為主,斷然不可能站在冬故這一頭來。」

  青衣瞇眼。「鳳兄,你此話何意?」

  「不,沒什麼意思。青衣兄千萬別誤會,只是,我想到,你是東方非身邊的人,而冬故真嫁過去,她又有誰可以真心信任呢?」

  「……」青衣咬牙。「小姐若嫁給我家主人,我對她同樣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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