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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雷恩那

  趙東雙眉挑得飛高,費了番勁兒才擠出話來。

  「這是怎麼啦?不都是自家人嗎?自家人不打自家人,有話好好談不成嗎?怎地鬧起來了?」他是趙芝芸的爹親,打小瞧著司徒馭和敖靈兒長大,在「三幫四會」裡也有些地位。

  司徒馭再次對住他笑,斯文且堅定地道:「趙叔,實在對不住,能不能請您撥一艘篷船給我?我有筆被拖了兩年的爛帳,得私下同個小姑娘仔細合算。」

  聽他如是說,敖靈兒背脊一凜,心火陡熾,髒話連串要出,可惜全給擠在喉間,只能發出毫無意義的「唔唔」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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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獨自「擱」在這艘烏篷船裡已好半晌了,敖靈兒橫躺著,眼珠子靈活地溜轉,努力朝篷外斜睨而去,勉強瞥見那可恨的男人正背對住她立在岸上,與趙叔不知在相談些什麼。

  磨磨牙,興起了股欲要咬人洩忿的衝動。

  她敖靈兒何許人也?從來都是她給人苦頭吃,哪裡輪得到旁人整弄她?偏偏就他一個,不拿她當一回事!

  她召來「三幫四會」的人忙著「劫財劫色」,她負責搶新娘子,讓趙叔領著人潛入工家藏滿金銀寶物的閣樓,努力搬個精光,搬不走的,就一把火燒了乾脆,反正姓王的那一家也不是啥好東西,她幹得暢快、開心,快活得不得了。

  誰知,半途會殺出他這個該死的程咬金!

  他算哪根蔥?她的一切早與他不相干了!

  哭吧,別忍著,哭出來會舒服些的……

  靈兒,不要怕,妳還有我……

  我答應了芝芸,要好好看著妳……

  不會了,靈兒,不放開了……

  不——

  敖靈兒的雙眸忽地閉起,咬緊唇,抗拒著要將腦中那沉靜嗓音驅逐。

  她不信他!

  她也不要他了!

  他出走時,她心好痛。

  然後是芸姊,她沒法跟老天爭她,到得最後,她又被拋下了。

  後來,她有些明白了,只要別去期望、別固執地想要留住什麼,就永不會再受傷。

  片刻,她長睫輕掀,眨了眨,不禁一愣。

  男人的臉近在咫尺,神俊雙眸若有所思、靜謐謐地端詳著她,也不曉得他幾時摸上船來,沒弄出半點聲響外,船身竟晃也未晃。想來他拜那位西域老僧為師,武藝更上層樓,已習得一身本事。

  「我把蘭香姑娘托給趙叔送走了,趙叔說,今晚大夥兒之所以到王員外府上搗騰作亂,是因為妳受了余老爹請托,算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司徒馭薄唇淺勾。

  適才,他與趙東詳細談過,亦說明自己之所以也去王家「搶親」的因由。另外,他還請趙東安置好余老爹和蘭香姑娘後,尚得再費些工夫到那小漁村去,把那位孫姓青年一併帶走,讓有情人得成眷屬。

  清俊美臉上仍掛著似笑不笑的神氣,沉聲又道:「這本意確實不錯,壞就壞在妳那模樣。對人家姑娘上下其手,活像個採花大盜似的,把姑娘嚇得淚眼汪汪的,妳心裡很快活是嗎?」

  「唔唔唔……」要你管!瞪他、瞪他!用力瞪他!

  「有口不能言很難受吧?」他目光陰柔。

  「唔唔唔……」少廢話!

  「往後妳再粗言粗語,我仍用這法子治妳。」他手起手落,一下子解了她啞穴。

  未料及——

  「媽的王八——唔唔……」剛能出聲,敖靈兒一張小嘴不服軟地又吐出髒話,不過沒罵全,就被司徒馭二度點啞了。

  「還要罵嗎?」他冷冷地問。

  「唔……」當然想罵啊!她瞠圓大眼,心裡不甘到了極處,卻能如何?

  不罵出口,罵在心裡總行了吧?好女不吃眼前虧,咬咬牙,她瞳底終於稍現軟色。

  瞧出她的妥協,司徒馭微繃的下顎終於略微放弛了。

  他再次出手,不僅點開她喉側啞穴,連週身大穴也給點通了,沒打算再困得她動彈不得。

  「噢、呃……」敖靈兒終於呼出堵在胸中的那股窒悶。

  氣血一暢通了,她立即七手八腳地撐坐起來,杏目仍充滿戒備,張口便嚷:「說我像個採花大盜,那你呢?不也偷偷摸摸地溜進人家的新房裡?你想幹啥兒呀?」

  雖有月光照進篷內,光線卻是稀微,男子的玉面半隱在幽暗中,好不真切。

  他沉吟著,以一種詭譎的、教人頭皮發麻的方式瞅著她,像是怒極、惱極,卻平靜如深江,讓人瞧不出底蘊。

  「你、你、你看夠了沒?!」她的心咚咚跳,極不願在那樣的注視下退縮。

  好一會兒,他劍眉略挑,終是出聲。「妳是替余老爹討公道,我則是遇見了與蘭香姑娘早有婚約的一名青年。那人被王家前去迎親的人狠打了一頓,我瞧不過眼,便插手了。」略頓,他嗓音沉了幾分,感慨什麼似的一歎。「原來好心真有好報啊,靈兒……」

  不知怎地,他的那聲低喚竟古怪地煨進她心裡,教她莫名輕顫了一下。

  他那欲笑不笑的神態更濃了些,繼而又道:「我很慶幸管了這事,要不,不曉得何年何月才逮得著妳?」

  嗄?!敖靈兒不禁一愣,紅唇微張。

  當真「好心有好報」嗎?那她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啊!替天行道、為民除害,為什麼下場全然不同?

  依她瞧來,是「好心被雷親」才是真吧!

  第四章  輕寒細雨惹江波

  江邊渡頭在趙東領著眾人離去後,又回復入夜後一貫的淒清。

  不知名的蟲兒唧唧叫著,此起彼落,其中尚夾雜著蛙鳴,敖靈兒下意識傾聽了一陣,輕嚥下喉中窒悶,僵著聲道:「我跟你井水不犯河水,早沒瓜葛了,你究竟想怎樣?」

  司徒馭在離她不出半臂之地自在盤坐著,佔去大半的烏篷,一袖擱在膝上,另一袖探出兩指,慢條斯理地將髮絲撥到肩後。

  「靈兒,有沒有瓜葛不是妳一個說了算。妳把我害得好慘,誠信掃地,還想賴得一乾二淨嗎?」

  本就夠圓、夠清明的杏眸瞪得更水亮,吶吶地嚷:「你你你……說啥鬼話?!別在那兒胡亂編派!我幾時害你了?」

  在稀光中靜泛玉澤的臉容笑得幽深,他嗓音略啞。「沒有嗎?我應承過芝芸,定要仔細照看妳,從今往後,不教誰欺妳,也不讓妳欺負誰去。可妳逃了兩年,為所欲為,壞事幹盡,我對不住芝芸,這『背信』的臭名算是坐實了。」

  這、這……這算個什麼事啊?「你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竟拿芸姊來壓她?他可不可恥啊?

  雙頰氣鼓了,滿臉的不可置信,若非顧忌他的手段,敖靈兒一長串的髒話真要放鞭炮般地猛爆出來。

  「我欺負誰了?誰又敢欺我?我不是逃,是闖蕩江湖!還有,我干了哪樁壞事?我自個兒怎不曉得?你少擺那模樣誣賴我!」問到激動處,船身晃了晃,她著實沉不住氣。

  司徒馭顯然沒將她的極怒當作一回事,鳳目細瞇著,語氣持平,說得徐綏。「妳沒幹過壞事嗎?那麼,一年多前,妳在兩湖入蜀境的河道上故意落水,假裝不懂泅泳之技,被旁人拖上岸後,還教人全然探不著脈象和氣息,最後引來一名女扮男裝的殷姓姑娘以針灸醫術相救,那位殷姑娘以為妳真溺水,怕救不活妳,眾目睽睽下對妳口對住口吹氣,還揉過妳胸脯,費了心力將妳弄醒了,妳卻對她幹了什麼?」

  被突地質問,敖靈兒的小嘴張得圓圓的,氣息吞吐不出,真忘了怎麼呼吸。

  那張好看的薄唇淡勾,司徒馭接著說下:「妳說是闖蕩江湖,卻回頭支使著『三幫四會』的眾人,要大夥兒幫妳劫走那位殷姑娘,鬧得沸沸揚揚,說是她當眾對妳不軌、壞妳名節,妳硬賴著她不放,要她負起責任。是也不是?」

  他心知肚明,她成了今日這模樣,我行我素,啥兒禮教也沒瞧在眼底,其中一部分原因得歸咎於敖家老爺子無法無天的縱容,另外,尚有部分因由,應是出在他身上。

  芝芸過世之前,他明白告訴她,要將她帶在身邊,不再放開。這話似是激怒了她,才會引發她後來留書出走。

  當時他既驚且怒,自是憂心,怕她不知輕重,脾性倔硬,一不小心真要出事。

  他急欲尋她,卻又不得不遠走西域一趟,畢竟因芝芸的病,他已延遲了與師父約定的返回之期。後來是與敖老大談過,老爺子再三保證,一有敖靈兒的消息,定火速派人知會,他才啟程西去。

  只是,他回西域後適逢師父入室閉關修行,為期一年。師父留下兩冊秘笈,要他在他閉關期間,先行參詳秘笈中的武學,並為他守關。

  他無法離開,五個月過後,「三幫四會」那兒終於來了消息,敖靈兒是給找著了,他懸在半空的一顆心尚不及放下,敖老大又陸續遣人來報,說敖靈兒向「三幫四會」借兵,一會兒火燒某貪官宅第,一會兒又洗劫了某縣土豪劣紳所開的錢莊、賭場,要不就架著篷船沿河道搜尋「肥羊」,見獵心喜,瞧上眼就死咬不放,行為囂張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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