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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雷恩那

  握得發疼的五指終於僵硬地放開,任著那柄小扇再一次安然地躺在桌面上。她拖著步伐,有些恍惚地坐回小凳,下意識拾起適才做至一半的竹材,拿起篾刀修著細竹。

  她必須做些什麼,做些用不著大腦思索,卻又能沉澱思緒的單純的、規律的動作。

  心跳得太促、太響,彷彿下一刻就要躍出嗓眼,然後她可以親眼目睹自己那顆脫離軀體的可笑的心,掙扎著、妄動著,拚命擺脫卻無力回天。

  「啊!」手裡的竹材陡地一滑,她持在另一手的篾刀沒來得及收勢,直接劃入掌心裡。

  「靈兒?!」焦心滿溢的驚喚在靜院中爆響。

  青影迅雷不及掩耳地換移,司徒馭幾是足不沾塵地飛奔過來。

  他蹲在她面前,大手握住她的細腕,見她掌心托持一捧血,腥甜的鮮紅仍不斷湧出、滴落,他俊顏罩上一層寒霜,額角抽跳,變得十分肅冷難看。

  敖靈兒並不覺特別疼痛,跟心中對自個兒認輸所引起的沖騰相較,肉體疼痛突然間變得微不足道。

  前一刻,她還兀自氣他氣得渾身發顫、眼前昏黑,險些咬碎一口貝齒,然而此一時際,她卻未抗拒他的碰觸,僅是定定瞅著他成巒的眉峰,以及那緊抿成一線的薄唇。

  何必來關心她?

  說來說去,就只因芸姊請托他的那個承諾嗎?

  她心中難受,一塊無形大石重重地壓在她左胸上。

  這一方,司徒馭劍指疾點她虎口與腕處的穴位,先將血止住,跟著,他打橫抱起她,把她帶進屋裡,讓她坐在櫃檯內的椅上。

  他忙碌著,動作俐落迅捷,取來一塊淨布浸濕、擰乾,重新扣住她的腕,臉色縱然不郁,似長年不化之冰,但處理她傷處的力道卻極其溫柔,小心翼翼,彷彿她劃傷了的小手是一件易碎的白瓷兒。

  「……不是有姑娘來尋你嗎?人呢?」她稍稍回神,不知怎麼,微帶酸氣的話就幽幽地問出口了。

  「我要她走了。」他簡短地丟下一句,從懷裡拿出近日為塗抹瘀紫的眼窩而隨身攜帶的「紫犀金創膏」,挑出了點兒,手勁輕柔地為她敷上。

  見藥膏迅速地融入傷處,形成殷紫薄膜,他微乎其微地吁出一口氣,眉間的皺折弛了幾許。

  「你何必……要人家走呢?」不自覺已咬出牙印的唇忽又嚅出一句。

  「我又何必要人家留下?」他不答反問,感覺她小手欲要掙脫,鳳瞳精光輕湛,警告意味甚濃。「別亂動。」

  他沒張聲凶她,但敖靈兒卻是一顫,被他給喝住了,怔怔地看著他撕下青袖一角,弄成條狀,再將布輕緩地纏在她剛上過藥的掌心。

  「待回到竹塢,再仔細為妳包紮一次。」

  司徒馭放開她的手。

  他的掌溫還明顯地留在她膚上,那古怪的惆然心緒因他的撒手而升起,她十足矛盾,明明喜愛他的陪伴和碰觸,卻一直狠心地逼自個兒別去在乎。

  「靈兒。」溫息輕撲她微垂的額,掃弄著她的劉海。「抬頭看我。」

  她聞聲不動,瞅著自個兒的手,下顎卻被扳起,望進男人深邃有神的眼底。

  「為什麼氣惱?」他問,溫文表相不復見,指尖的力量、五官神態,再再顯示出非得到答案不罷休的決心。

  「我沒——」掐住下巴的指勁加重,勉強她去面對。

  他憑什麼強迫她?他、他又不是她的誰!

  她心中氣苦,一時忘記手上有傷,兩手用力地推開他,突來的刺痛讓她冷抽了口氣。

  「靈兒!」司徒馭又氣又憐,忙揭開布條再一次檢視她的傷處,見血珠擠破那層殷紫薄膜,流溢了出來,他心窩一窒,不禁歎息。「妳啊,就不能安分些,好教我放心嗎?」

  聽著他無奈又近似安慰的話語,低柔嗓音如韻,悠悠蕩蕩,在她心湖淺漾,而那股酸澀滋味毫無預警地鑽進鼻腔和眼眶裡,竟讓她軟弱得想哭。

  待他重新裹好她的手傷,俊目一抬,便瞧見她微紅小巧的鼻尖兒,以及蓄含著水氣的眸。

  深凝著,他淡淡勾唇,粗糙指腹剛碰觸她的頰,那淚珠恰恰從她眼中滑落,滴在他手上。

  「我……我不哭的……」鼻音甚重。

  聞言,他笑弧深了深。「好。不哭。」像是附和著她的話,亦如靜言慰藉著她。

  這姑娘倔強與脆弱的矛盾交錯,一向是他最無法抵擋的模樣。

  他趨身向前,展袖摟住她,唇印在她腮畔與髮鬢上,在她輕紅的秀耳邊低語:「為什麼氣惱?」

  身子被他的體熱煨得好暖,敖靈兒開始懂得眷戀,不願推開了。聽見他一再追問,她下意識咬咬軟唇,聲音埋在他胸前低低逸出。「你、你對不起芸姊……」

  「喔?」好看的眉型斜挑,見她香腮若桃,尚沾著春雨凝露,顯出難得的小女兒家嬌態,他又俏悄降唇,吮掉那忘了落下的珠淚。

  敖靈兒吸吸小巧鼻頭,半合眼睫,覺得有些難堪,卻仍是賴在他懷裡不想動。

  她想,她真的完了。

  從小到大與人打賭,她向來無往不利,就這一次,非贏不可的這一次,竟輸得好慘。

  這一回啊,不是只對他的親吻有感覺。她想起許多、許多舊事。想起他年少時的爽朗俊臉;想起他頭一回拉著她躍進江裡泅泳時,她的尖叫聲和他的開懷笑音;想起他倆總愛在雨後鑽進茂密竹林裡,尋找剛冒出頭、最最幼潤的春筍,就為了替芸姊煮一碗鮮嫩筍湯。

  她漸漸想起他曾給過她的溫暖和歡笑,原來,那些暢意快活的日子一直在她心底深處。

  他決然出走,她的心承受不住,在不知不覺間將那些美好的記憶悄藏了,怕一而再、再而三地思及,會痛到渾身空虛。

  灼人的熱意在胸臆中滾動,她重重一吐,又道:「這些天不斷來尋你的夫人、小姐和姑娘,沒一個比得上芸姊,你當年沒將芸姊的情意珍而重之,現下卻跟她們……跟她們胡混!」

  這指責未免太重了吧?唉唉。司徒馭好氣也好笑,無奈中尚有淡淡蜜味。

  「我與芝芸之間,咱們不是談過了嗎?她的情有獨鍾,我滿懷感激,但男女間的感情不能是這樣。我當然喜愛她,喜愛至極,卻是以一個兄長的身份關懷她,做不到她冀望我達到的地步。」略頓,他忍不住吻了吻她輕顫的俏睫,沉聲似帶笑意。「還有啊,靈兒……咱倆打小一塊兒混到大,除了跟妳胡混,我還能跟誰去?」

  「我才沒跟你胡混!」悶聲抗議。

  「沒有嗎?」

  「才沒——唔唔……」

  她揚高臉兒,原想瞧清他,可如此一來,朱唇角度恰好,馨香縈逸,他的舌輕易便竄進她的檀口中。

  他的吻全然脫離他給人的溫文表相,舌如靈蛇,狡猾地在那片小小的柔潤裡糾纏、肆虐。他一手托住她的後腦,微微挺身,熱烈的捲纏緩緩變作綿長的吮吻,舔撫著她微腫的唇瓣,許久後,又緩緩分離。

  他的額抵著她的,兩人鼻尖輕碰,彼此的氣息都極為不順。

  合眼,他努力召喚著自制力,內心不由得苦笑。

  他絕非縱慾之人,對他深具好感的姑娘所在多有、不計其數,他一向潔身自愛、君子風度,唯獨對她,怎才將她擁在懷裡,週身氣血便騷動起來?到得如今,光是純情的親吻已然不能足饜,百般的綺思在腦海中扎根茁壯,緊纏不放,教他抵擋得極是辛苦啊!

  歎了口氣,他終是睜開雙眼,近近地對入她霧蒙的水杏眼瞳,那迷惘的憨態讓他心中又是一抽。

  「靈兒,別這樣瞧我……很危險的。」

  聽出他的話意,她莢頰發紅,忙撇開小臉,身子仍在他雙袖圈圍中。

  「你……」輕喘不已,她試了幾次才尋回聲音,鼓起勇氣地問:「你也是以兄長的身份待我嗎?」

  俊顏一愣,內心苦笑加深。唔……他做得還不夠明顯嗎?

  「妳說呢?」

  又來這麼一招,不答反問。

  敖靈兒搖了搖頭,腮畔紅暈持續擴大中,她眸子盯著那男性喉結,沉默了會兒才嚅道:「我不曉得……我、我沒見過你親吻芸姊。你摟抱過她,當芸姊身子太虛、體力太差,沒法兒下榻走動時,你抱過她,我也……我也如你那般抱過芸姊,但我不曾瞧你親她……」

  「靈兒……」伴著低喚,粗糙的指腹滑上她的溫頰。

  她被動地揚睫,教他此時神秘卻溫柔的神情牢牢吸引,無法轉開眸光。

  司徒馭幽幽一笑,嗓若雅曲。「芝芸不是我心裡喜愛的姑娘,我自然不會去親吻她。妳見過一個當人家兄長的,會這麼親近自個兒的妹子嗎?」

  他話裡所說的「喜愛」,明指著是更複雜、更熱烈、更教人心馳神醉的那一種。

  所以……他不當她兄長,她也用不著當他妹子,所以、所以……

  敖靈兒有些暈暈然,有些不知所措了。臉紅心熱,她擠出剩餘的勇氣,問:「你難道不是為了芸姊的托付,才、才這麼待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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