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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陳毓華

  「你們不要為我吵架,萃慈姊我跟妳回去就是了。」范紫今息事寧人。

  「妳害我被罵!」她氣結。

  「對不起……」

  「算了,妳別出事就好。」

  萃慈把一件隨身攜帶的大衣往范紫今瘦弱的肩膀蓋去,還幫她拉攏,繫上兩個球團的蝴蝶結。

  「我可以自己來。」她不是嬰兒了。

  「別跟我爭,這裡空氣糟的要命,妳還是快點回去。」武則天再世,果斷決然的指示。

  范紫今不敢去想萃慈像照顧嬰兒的動作會替她惹來多少奇異的眼光,絕對不會有任何一個男生想跟她做朋友的。

  很好,走人。萃慈總算滿意。

  被擁簇著往前走的她的胸口壟塞著說不出的感覺。

  她是真心想去花蓮的,不是只有花蓮,只要是能讓他離開醫院,任何地方都好。

  小小的夢想,對別人何其簡單,對她,何其艱難。

  不要想了,白日夢永遠都是白日夢,是不會有實現那天的。

  那天早晨,天上微雲舒捲,行人道上的木棉樹梢掙出幾簇早含的花苞,對其他人來說並沒有任何不同,該上班的人趕著捷運準時打卡,該上課的在校門口前也看到了糾察隊跟義工媽媽們氣定神嫌的指揮著交通,美而美的早餐還是那麼好吃,這一切,跟溥敘鵬看過的每一天都並沒有不同。

  可是對范紫今來說是不同的。

  至於哪裡不一樣,到很多年之後她自已也才明白--

  ☆☆☆☆☆☆☆☆☆☆  ☆☆☆☆☆☆☆☆☆☆

  這不是一間普通的病房。

  大理石的長廊掛著《閒人止步》的牌子,單獨的電梯,私人守衛,燙金門牌,這裡是岳氏集團旗下的私人醫院,沒有特別身份住不進來,台灣一流的醫師,三班最優秀的護士輪流來照應一切,隱私權百分百。

  這樣的病房有人把它當成家在住。

  她是岳氏集團少東的未婚妻。

  以上,都是老媽在他出門前硬要他記住的,靠,他記這些干麻?只不過來送一頓飯。

  摸著還燙著的耳垂,母親大人河東獅吼的功力十年如一日,足以讓任何心智健康的人得心臟病。

  靠,整幢樓就這麼間房,他家店面跟住家通通加起來大概也沒有人家的廁所大,不過,又怎樣,生病的人就算住的室皇宮也快樂不起來吧。

  亮過名牌,走過長廊,敲了厚重的門。

  沒有聲響。

  沒想到門一推竟就露出了一條縫系。

  他往前推。

  嘖嘖嘖……烙著名師名字的傢俱,隨意擺設的小品古董,正中央有張帷幕大床,要不是那些必備的救生儀器一樣也沒少的杵在床邊,真要以為這裡是哪戶富豪的宅子。

  而靠窗的英式椅子上坐著一個動也不動的女孩。

  她眼神遙遠,手中抱著絨布做的巴吉度狗,小狗的長耳朵還被打成結……這是表示她的心情不佳嗎?

  「喂!有人在嗎?」溥敘鵬敲門。

  她還是不理。

  「我是萬里園的人給妳送便當來了。」一個指定便當,造價一千銀元,這麼好康的代志本來怎麼也輪不到他媽的萬里園,偏偏,人家就是指定要。

  應該說老媽時運不濟,平常巴望不到的生意上門了,她這女寨主卻因為日前跳國標舞閃了腰,奸險的擺起了哀兵政策,使喚他這英名神武的兒子為快樂之本硬要他在百忙之中充當跑腿。

  「隨便放著。」

  怪哉,窗戶外面有啥好看的,就算開口說話了,頭仍舊不回。

  「就幾棵要黃不綠的樹,有什麼好看的?」把老媽視作珍寶的便當隨便一放,他也往窗前站,已經有著男性的大手往窗樓上擱。

  眼光看到的是一雙淡淡哀傷的眼眸,憑窗的樣子感覺就像被囚禁的鳥,渴望著窗外天空的自由。

  他長這麼大,沒看過這麼憂愁的眼。

  他的手很大,指節突出,看得出來是雙勞動的手。

  不自主的沿著人家的手往上看。「啊,怎麼是你?」

  范紫今側過頭來,長髮微微畫出一道弧度,然後整齊的棲在腰際。

  「妳認識我?」

  烏眉,淺淺憂鬱的圓眼,白到近乎透明的小臉,對每天要送住迎來的溥敘鵬來說,這張小小的臉蛋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已經夠詫異的了。

  范紫今有些進退失據,無表情的臉竟然莫名的微紅起來。

  「你不記得我是正常的。」

  誰會對一個只見過一面的陌生人留下印象,只有像她這種無所事事的人才會把對方記住。

  「怎麼說?」

  她不語。

  「原來便當是要給妳的。」孱弱的她並不難忘,但是要一個年輕大男孩馬上記起來她是誰並不容易。

  他想起一張白弱的表情。

  「我不想吃。」

  跟他們說不要送,就是沒人把她的話當回事。

  她要的不是天天不同菜色的飯菜,也不是這金絲籠般的病房,要是能,她這一生唯一的願望就是出去飛。

  自由自在的飛,即便時間短暫的只有一剎那,她也甘願。

  這樣病著的身體,鐘鳴鼎食的生活,錦衣綢緞依靠又有什麼用?

  「難怪妳這麼瘦巴巴的,那裡面可是放了我老媽掌廚二十一年的精華,糟蹋食物是要給雷劈的。」他可沒那好命把鮑魚乾貝當漱口水用。

  「我想給雷劈。」

  溥敘鵬皺了下眉。「我看吶,妳根本是缺少運動,二氧化碳囤積在肚子裡才容易胡思亂想。」

  「我這裡有洞。」范紫今指著心口。這是怎麼回事,這種先天病她從來不說,更何況他只是個見過半次面的人,「活著比死著更累。」

  或許吧,他有股飛揚的神采,顧盼之餘那種全然奔放的桀傲不馴非常的吸引人。

  老天,她才幾歲?講出來的話卻比九十歲的老頭子還要灰色。

  「妳有空在這裡無病呻吟,可此每天為三餐奔波勞碌的人幸福多了。」

  她忽然用力站了起來,可是暈眩馬上又讓她跌回椅面,中氣不足的嗓子顯得嬌弱。「你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批判我?!」

  她的出生環境不是她能選擇的,她是人,卻不能抱怨,不能訴苦,只能承受別人加諸在她身上的眼光嗎?

  老天哪裡公平了?

  祂是瞎的!

  「是啊,我只是個送便當。」溥敘鵬也不跟她爭辯,自我調侃的很自然。

  想藉機發洩的氣沒苦處,勁道被棉裡的柔勁給吸得不見蹤影,范紫今微微的喘了氣,尷尬了。

  「對不起,我說話很不得體。」

  很少一口氣跟旁人講那麼多話,她爸媽不允許,身邊從小就只有護士,也沒那機會,對著他,她居然暢所欲言。

  「每個人都有情緒,是我比較幸運,來的剛好。」剛好當作別人的出氣筒。

  她簡直要無所遁形了。

  「妳要不要認識我的朋友?妳要是聽他們的狗嘴講話就知道妳根本禮貌得過頭了,還有,我老媽要是知道我一出馬就得罪大客戶,她肯定會宰了我然後煮成沙鍋魚頭。」

  范紫今嫣然一笑,有些不敢相信。「你願意介紹朋友給我?我很笨什麼都不懂的。」

  他笑的歡暢。「我知道。」

  她的MM巧克力笑話會是源源流長的經典。

  「知道你還……」

  「妳別誤會,相信我,很多人智商不會比妳多到哪去。」拿鞏家俊來說,他最大的願望就是游手好閒到五十歲,後面接著給兒子女兒養,不過他就是有那種本錢。

  「你……罵我笨?」

  「那個字是妳自己說的。」他的太極拳打得可高明了。

  她發出難得的笑聲,然而,嬌嫩嫩的笑聲並不久,因為開開的門外走進來範紫今的催命符。

  「什麼事情這麼好笑?」她問。可當她另一眼看到溥敘鵬,彎彎的柳眉馬上表明了敵意。「你是誰?保全!保全在哪裡,你是怎麼混進來的?」

  「妳給我站住!」遇到這種神經緊繃的女人他也痛苦,當機立斷的遏止萃慈的喧嚷。

  他可不要因為送頓飯,淪落到警察局或是別的地方去。

  「幹麼?」

  「別緊張,我是光明正大從那裡走進來,我是便當小弟。」不解釋清楚,這晚娘女人會把他大解八塊丟進餿桶裡餵豬吃。

  肯定是。

  第二章

  萃慈記得他。

  她向來眼光奇高,能讓她念念不忘擺在心裡的少之又少。

  雖然就那麼一面,他硬是打動了她的芳心。

  但是在范紫今面前她卻不得不裝腔作勢一下。

  不讓范家矜貴的公主出點差錯,是她月領12萬塊的重要根據。

  就算元斌還是裴帥闖進來,她都必須殺無赦!

  「便當?」證據確鑿,她看到了。

  「不用大驚小怪了吧。」

  「便當送到,沒你事,你可以走了。」

  靠!這女人講話只有命令句,沒有別的啊?真虧小女生每天跟這尊高壓電塔在一起,還吃的消。

  佩服!佩服!

  「我很乾淨,沒有瘟疫,也不帶禽流感,妳不用每次看到我都一副要剷除而後快的表情吧?」

  「她……」萃慈又習慣的拿范紫今當擋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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