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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陳毓華

  鞏家俊的結婚典禮筵席設在「滿庭芳飯店」舉行。

  「滿庭芳」是女方家長開設的飯店,肥水不落外人田的意味非常濃厚,但是,喜事嘛,皆大歡喜就好,親戚賣計較。

  沒有太過誇張的排場,每張桌子上有束小蒼蘭搭配香檳玫瑰以大開口玻璃杯裝著,潔白的桌布,心形的精油蠟燭,主桌前雙層的粉紅心型蛋糕站著用糖霜捏的新郎與新娘娃娃,手上的捧花緞帶栩栩如主的捲到了最下層的蛋糕上,好像幸福的延續會直到永遠。

  正牌的新娘跟新郎舉刀,象徵性的切了蛋糕,一時間,綵帶、喝采、閃光燈鑠鑠明亮,幸福宛如天堂。

  范紫今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無緣無故的眼眶就染上一圈紅。

  她看到了阿俊臉上紅通通的快樂滿足。

  她這次從波士頓飛回來,為的就是幾個月前接到的紅色炸彈。

  許多年來不曾聯繫,一張紅色炸彈是透過許多人轉手轉到她手上的。

  顯然,阿俊也是死馬當活馬醫。

  看著那張微皺的紅帖子,遙遠的友情,不想碰觸的過往,一頁頁鮮明活躍了起來。

  起初她千瘡百孔無所倚靠的情緒要不是有阿俊的鼓勵安慰恐怕會更難捱。

  不知道他的喜訊,可以當作沒這回事,但是她收到了。

  「妳還是跟以前一樣的愛哭,那天在大街上哭,可以解釋是因為牙痛,那今天呢?是祝福的眼淚嗎?」

  低醇的聲音,一方折得四方的手帕遞到了她面前。

  她倉皇回頭,看見了一點都沒有心理準備要見的人。

  街頭再見的震撼太大,讓她忘記他跟阿俊曾是哥兒們,她要是來肯定是會見到他的。

  那一日她回去,彷彿又回到那段很焦慮、很空洞,沒辦法思考的過去,她一直以為時間已經讓所有的過去都過去了。

  她竟然忽略這麼重要的一件事。

  她慌亂的掩住嘴,眼眶的淚被這一晃動,不自覺的掉下來。

  牙痛、牙痛,他那天確確實實的看見她醜到爆的樣子了。

  「哦……」哪裡有洞啊?

  比了淡妝的她像仙女下凡,長髮挽到腦後梳成了高雅的髻,髻上別著珍珠簪子,耳垂上是同款小顆珍珠鑲成的長耳環,無袖棉麻混紡的粉色洋裝,腰際一圈緞帶蝴蝶,鑲鑽高跟鞋,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眼兒顰愁,讓溥敘鵬沒有辦法視而不見。

  多年前的他是這樣,多年後……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看見她不快樂的臉就無意識的靠近,她那迷途羔羊的眼睛根本是生來敗他的。

  飛蛾撲火是宿命。

  「哦……謝謝,我只是智齒發炎,我已經吃過消炎藥了。」她不用鉅細靡遺的作報告吧。

  「嗯,看起來是消腫了。」

  風度,風度,她拚命告訴自己,接過帕子,捏在手心,卻忘了要做什麼。

  「眼淚。」他提醒。

  「哦哦哦。」她幡然轉醒,該死!她好丟臉,明明是成熟的女性了怎麼到他面前就像以前那麼笨拙。

  擦過眼淚,他很自然的要回手帕。

  「你不是阿俊的伴郎,怎麼會在這裡?」趕快找話說,趕快……別讓場面冷掉∼∼匆促裡,她只能真的隨便找話題了。

  「招呼客人,讓客人賓至如歸也是伴郎的工作。」他回答的很輕,卻無笑意。

  以前那個愛笑的大男孩已經是成熟穩重的大人了,雙排扣西裝,煙管褲,還是不按牌理的穿法,可是,卻好看得令人落淚。

  「想不到嚷著不結婚的人還是結婚了。」

  「不過,以前有個老嚷著要當我老婆的人卻很久沒了消息。」

  范紫今心又狂跳,好不容易回來的冷靜又不知哪去了。

  他……幹麼重提陳年舊事?

  「幼稚的話,誰沒說過,我想也不會有人當真的。」不應該的,這麼多年在他面前她還會緊張∼∼不應該的。

  「沒有人當真?」溥敘鵬的聲音猛地陰森了起來。

  她感覺到一股冷氣。

  「沒有人當真還敢吃妳煮的菜,那是殺人武器!」

  「什麼?」她的臉陡紅,紅得很不像話,吼∼∼「你、有、種、再、說、一、遍!」

  「我說妳煮的菜大概十年如一日,到現在也不會有什麼進步,幸好報章雜誌都沒有傳出哪個不幸男人因為吃了范小姐的菜食物中毒的新聞。」他是健康的帶種男人,再說幾百遍都沒問題。

  真是有夠毒的!

  范紫今氣得撈起裙襬,嘟起了嘴,那副找架吵的模樣∼∼剛剛的淑女形象完全破功,卻一無所覺。

  「你也很差勁,回家鞋子襪子亂丟,脫下來的衣服從來都不翻面的,你加道洗衣服的人有多辛苦啊。」

  挖哩咧,十年不見的人竟然計較起都已經發霉的芝麻綠豆小事。

  「妳還敢說,是誰讓我沒一件乾淨衣服穿,被妳千金大小姐洗過的衣服根本不能看好不好?」要不是掉色,就各種顏色互染,更可怕的是好端端的衣服再見面,比破布好不到哪去。

  「溥敘鵬∼∼原來你跟我在一起……都是虛情假意!」被他眨得一無是處,為了洗他的衣服她幾乎要磨破手心,他以為機車學徒的衣服很容易洗嗎?

  然後為了煮那些菜被多少油給噴得都是水泡。

  但是那個時候,的確是心甘情願。

  看著她快氣哭了,溥敘鵬突然心情大好,「別激動,都過去了不是?」

  范紫今省悟,對啊,她激動個什麼勁,都多久的小事了,還記得一清二楚的幹麼。

  她擤擤鼻子,捏捏皮包,感覺有些失態的赧然。

  「我們該入桌了,我好久沒吃到台灣的這種喜宴,我要趕快去找好位置、」

  「這些年,妳都在哪裡?」他還不想放人。

  「在我該在的地方。」說完,她雍容的點頭然後舉步,隨著鬧烘烘的客人找位置去了。好像她從波士頓飛了十幾個小時回來真的就只是為了參加阿俊的婚禮,然後好好吃上一頓久違的台灣菜。

  溥敘鵬持了那麼幾分鐘喊住她的腳步。

  十一年,不是十一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又四分之一天,十一年的時間還要加上閏年,他們之間總共相隔了四千零一十七個日子那麼多。

  這些年他變了。

  而,她呢?

  這把年紀的他太清楚,愛情一相情願絕對不會有結果的。

  喜宴直到結束,范紫今沒能再見到溥敘鵬。

  她手中拿著新娘送客的喜糖,「阿俊,要早生貴子,記得,我要當乾媽。」

  「沒問題,大鳥也說過要當孩子的乾爹,你們講的話還都一樣哩。」

  范紫今報以看不出任何神情的微笑。

  「妳會在台灣多留幾天吧?」

  「不了,我明天的飛機。」

  「這麼趕?」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咩。」

  「果然很有女英豪的氣概了。」

  「大家都一樣,要好好照顧新娘子喔。」她衷心祝福。

  為了不冷落其他的客人,她匆匆的晃了晃喜糖,離開了。

  客人魚貫的走得差不多了,溥敘鵬這才腳步匆促的出來。

  「你龜爬啊,跑哪去了,娃娃都走掉了。」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她往哪裡去了?」都怪那些纏著他問東問西的女人們,好不容易擺脫了,卻是晚了一步。

  「搭計程車走了。」

  「你有記車號嗎?」

  「大鳥,她已經不是十九歲的小女生了。」還有,今天他是男主角捏,怎麼事到臨頭還要忙著幫別人作嫁?

  他上輩子肯定欠了這兩個人不知道多少錢才需要這麼勞累。

  「說的也是。」溥敘鵬幽幽的看著車潮,也許,他們之間的緣分是真的……盡了。

  ☆☆☆☆☆☆☆☆☆☆  ☆☆☆☆☆☆☆☆☆☆

  上機前的六個小時。

  簡單的行李不需要托運,逛機場的那些免稅商店她興趣不大,所以並不想提早到機場去。

  城市的改變很大,到處走走看看,是可以殺點時間的。

  飯店外,她正在考慮要徒步還是叫計程車。

  誰知道他就在門外。

  你看我我看妳,他們就這樣看了好幾分鐘。

  「嗨!」

  「好巧,又遇到妳。」不巧不巧,根本是來守株待兔的好不好。

  他打了一整晚的電話,查遍所有的飯店,好不容易才有消息。

  他就來了。

  「是啊,世界好小。」她有些侷促,為了搭機她很簡單的穿著,而且臉上一點妝也沒有,現在想想真是太隨便了。

  「要回去了?」

  他的目光有些難為情,是難為情沒錯,她沒有看錯,但是,為什麼呢?

  今天的他針織高領外套,輕暖的羌皮褲,一頭發,亂中有序,相較她只是一件桃紅短裙,短腰毛線衣,簡直就是該死的吸引他。

  「工作不能丟太久。」

  「妳變成了女強人。」他的目光瞬也不瞬,就怕一眨眼,眼前的春光就會消失不見。

  「我爸一直找不到心目中的繼承人,只好先抓我這廖化做先鋒墊一陣子嘍。」她自我解嘲。

  「要來看我的工作室嗎?」

  她有些錯愕。「時間上大概不行,下次吧,以後有機會我還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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