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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杜默雨

  簡世豪也不明白她為何突然生氣,側過身子,瞧了她圓圓的臉蛋,她卻又用雙掌遮起,不讓他看。

  他笑了,"你知道在你失戀的這段期間,誰最可憐?"

  她的聲音悶在掌心裡,"是你自己要接我下班的,別在那邊自憐自艾。"

  "我又沒說是我,想知道答案?"

  "唔?"

  "豬八戒。"

  "啊?!"她叉開指縫,露出兩隻圓圓的大眼看他。

  "人家豬八戒陪唐三藏去西天取經,雖然好吃懶做,可是也很辛苦,他又沒惹你,天天就被你罵到淒慘落魄。"

  "這隻豬八戒又不是那隻豬八戒,那隻豬八戒就像這隻豬八戒一樣,豬頭豬腦,沙豬大男人……哎,豬八戒本來就是豬……"她舌頭轉不過來,笑得猛捶他的肩頭,"你喔,逗我開心?過來,別跑,讓我打兩下……"

  他早就站起來,故意跨出一大步讓她追,她也笑著站起,忘記腳上只穿著絲襪,一踏到猶有太陽餘熱的地面,不禁蹦了兩下。

  "怎麼了?"他趕忙扶住她。

  "呼,腳好燙!"她跳了一步,踩上他的皮鞋,抓住他的襯衫,笑呵呵地說:"快,借我站站。"

  "哎……"簡世豪立刻屏住氣息,不只是她突如其來的重量,也是她撲過來所揚起的氣味。

  芳香、柔軟,她的身體與他的身體在瞬間緊密相貼,她毛茸茸的頭髮搔癢著他的臉,也直接搔動他早已敞開的心。

  這種接觸太親密了,他無法控制男性的慾望,不自覺地摟住她的腰,將她的身子更加貼近自己。

  "咦?"杜美滿毫無心機地跳上他的腳,就在那一剎那,她感覺下面碰到一團硬硬的東西,她立刻明白那是什麼。

  她全身頓時燒成一團大火球,稍微扭動身子想掙開,卻發現他抱緊了她。

  她慌慌張張地抬起頭,不知是否錯覺,她看到一對很不一樣的眼眸。

  "啊!"她極力保持清醒,以最大的力氣推開他,趕忙跳了下來,"我的鞋子……哎,在這裡,不好意思,踩痛你的腳了。"

  套好鞋子,她很安分地坐到石椅的最左邊,拿起可樂猛吸。

  他站在石椅的右邊兩步,有些窘迫,也有些悵然,她逃得那麼快,那麼害怕,是自己的生理反應嚇著她了嗎?

  一對中年夫妻在河堤上散步,看到地上擺著蠟燭,那位太太興奮地說:"你看,他們年輕人好浪漫,在這裡點蠟燭過情人節呢。"

  "今天是情人節嗎?我怎麼不知道?"那位先生面不改色。

  "你什麼都嘛不知道,我的生日、結婚紀念日都不知道,一朵花也沒有。"

  "陽台多的是牽牛花,自己去剪。"

  "不然你去買這種漂亮的蠟燭,我明天弄個燭光晚餐。"

  "又不是颱風停電,幹嘛摸黑吃飯?而且夏天開冷氣,門窗都關起來,在房裡點蠟燭,小心一氧化碳中毒。"

  "就知道你最沒情調了。"

  "好吧,你那些手帕交的老公都很有情調,泡咖啡廳,跳迪斯可,一天一束花,現在過了二十年,你看有誰天天回家吃晚餐,陪老婆散步,還會幫老婆打蚊子?"先生順手拍了老婆頭上一隻倒楣蚊。

  "唉,吵的吵,離的離……"太太挽住老公的手,"嘻,還是你比較實在。"

  先生抬頭挺胸,理直氣壯開步走,帶著老婆繼續散步。

  這對夫妻的出現,沖淡了方才尷尬的氣氛,簡世豪望著他們的背影,臉上有了一抹會心的微笑。

  天長地久不在燭光晚餐裡,也不在浪漫花束中,只要有心攜手度過每一天的生活,兩人就可以地老天荒下去。

  他和滿滿,一起走過七年的日子,即使中間各自談戀愛,但他的生活中一直有她,她的生活中也有他,他們的生命早已嵌合。

  他蹲下身子,一一將蠟燭吹熄。

  杜美滿將可樂吸得嚕嚕響,也是在看那對夫妻,"酷!這位北北的調調真像我姊夫……喂,你幹嘛?"

  "滿滿,我很喜歡一個女孩子。"他抬起頭看她。

  "啊?!"杜美滿差點噎到,心臟敲著不成節拍的亂鼓,腦袋像是充血般地昏沉,一口氣吸進去,吐不出來,眼睛也被蠟燭的光芒炫得花花白白。

  來了!來了!不!不會的!不可能是她;可是,他最近溫柔體貼得不像話,萬一、萬一,嗚……真是她呢?她要怎麼辦啊?

  "你說……你說,念研究所不談戀愛的……"她採取了"保護"自己的措施,結結巴巴地說著。

  這塊防衛盾牌還真硬,反彈得簡世豪勇氣全消。

  他早就沒有了年少時的勇猛衝勁,愈是想把握真正的天長地久,他愈是膽戰心驚,深怕一個刺激,讓她驚嚇過度,連哥兒們都做不成。

  他承受不起同時失去友情和愛情。

  地上排成心型的蠟燭還在跳動火焰,他決定讓它們繼續燒下去。

  "限制我交女朋友?"他坐回她身邊,笑笑地說。

  "你自己說的啊,而且你功課那麼重,有時間約會嗎?"

  "大概沒有,馬上開學了,除了要上課,還要寫論文,跟教授做報告,的確沒有時間談戀愛。"

  "那個女孩知道你的心意嗎?"

  "不知道。"

  這個女孩似乎不是她。杜美滿腳底空蕩蕩的,好像踩空三個階梯。

  "呃……是學妹?我認識她嗎?"

  "不認識。"

  這下子杜美滿不只踩空樓梯,而且還從二樓摔下來,跌得她眼冒金星。

  "這樣啊……"她聽到自己飄忽的聲音,"那你打算怎麼辦?"

  "滿滿,我聽你的話,我今年不談戀愛。"

  "不行啦,人家女孩子不知道你的心意,萬一跑掉了怎麼辦?"

  "如果她也喜歡我,她會等我。"

  "你少臭美,女人青春有限,怎麼知道她會癡癡的等你?"

  "唉,如果緣盡情了,我也只能徒呼負負。"

  "真噁心,你以為在演愛情文藝悲喜劇啊?"她笑著推推他,又恢復了兩人之間的熟稔感覺,"你千萬不要再像以前,傷心得失魂落魄了。"

  "唉,屆時我只能尋求滿滿夫人的心理輔導了。"

  "不如你現在就去找她表達心意,說不定人家也等著你呢。"

  "不,我怕嚇著她了,她一直當我是同學,恐怕需要時間調適。"

  "同學?!"她驚叫出聲,就算見到酷斯拉也沒這麼震駭,她立即發現自己反應過度,趕快笑笑地說:"喔!是研究所的同學?"

  簡世豪笑而不答,只是仰望天空冥思,好像已經陷入他的愛情幻夢裡。

  杜美滿則是低下頭,看那熊熊燃燒的心,心頭又癢、又澀、又酸。

  也不是沒看過他談戀愛,為什麼她這次的心情如此詭異?明明不在自家的麵店裡,怎麼還會聞到醋瓶子和泡菜的味道?

  那麼,叫他不要去愛那位"同學",來愛自己,行嗎?

  老天哪!她是異形入侵了?怎麼會有這種怪異的想法?她和他只是哥兒們,他還小她三個月啊!

  她嚇得立刻按住圓臉,使勁搖頭,試圖把腦海裡的異形趕走。

  "滿滿,你好像在起乩?"他按上她毛茸茸的頭髮,定住這個搖頭娃娃。

  "你才在夢遊,突然不說話,神秘兮兮的。"

  "你最近有相親嗎?"

  "問這幹嘛?"他的問題真突兀,她抓起冷落許久的向日葵把玩,"我還有失戀後遺症,沒心情相啦!而且工作快三年了,同事身邊能介紹的親朋好友都介紹光了,同學的男同事也資源耗盡,沒有對象了。"

  "不錯……"

  "你欠揍哦?"她笑著拿向日葵打他的背,"我都二十五歲,四捨五入二十六歲,快嫁不出去了,你還說不錯?"

  "急什麼?我是說,你可以多留幾年在家裡陪爸爸媽媽,這樣不錯。"

  "是呀,我也想多讓他們疼幾年,不想長大。"

  "你本來就是小孩,專門讓人家疼的。"他故意比個小孩子的身高高度。

  "喂!"她氣呼呼地喊一聲,隨即又頹廢地低下頭看向日葵,"我的意思是說長大了煩惱很多,要談感情啦、要忙工作啦,小孩不煩的事,大人都要煩。"

  "你煩感情的事?我能幫忙嗎?"

  "多事!"她扭過身子不理他,死命盯住向日葵。

  奇怪,她心緒就是莫名其妙地彆扭、混亂。

  唉!他喜歡其他女孩子關她什麼事?她嫁不出去也不必他關心,他走他的陽關道,她走她的獨木橋,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可是、可是那個女孩子是誰?她努力回想他幾位曾到店裡吃麵的研究所女同學,是高挑辣妹?還是大恐龍?抑或長得像貞子的長髮女生?

  夏夜涼風拂來,她忽然清醒了,她煩什麼嘛!他們只是哥兒們呀!

  "你要幸福喔!"她俐落地轉回身,圓臉有了笑容,舉起右掌。

  "我們都要幸福。"他往她手掌用力一拍,隨即緊緊握住。

  觸電了!杜美滿圓圓的臉蛋驀地賬紅,背脊發熱,全身血液急速竄流,一雙眼睛不敢往他瞧,只好看地上排成心型的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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