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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寄秋

  當年他若早點遇上莞莞,就不會娶天愁的娘進門。如今兒子心有所愛,他當然不會去拆散他們,何況他所鍾愛的女子是大家眼中的「神」——紫袖。想到紫袖平時不發火還好,一發火連他也怕得躲進被窩裡抱老婆。

  杜夫人又哭訴道:「上樑不正下樑歪,當年你辜負了大姊,現在你又讓愁兒辜負我女兒,你是存心想逼死蟬兒,像當年逼死大姊一樣。」

  逼……逼死?!她說話太誇張了吧!段正自認對元配妻子他是愧疚在心,所以她死後這些年,也沒把莞莞扶正,為的不就留給她一個正妻牌位。

  蘇莞莞實在聽不下去而很想逃回蘭園避災,心想全怪她沒用的夫婿,硬拉著她來陪死。她好聲地勸著,「杜夫人,你言重了,相公……」

  杜夫人打斷她的話直罵,「賤女人,你害死了我大姊,強佔了她的夫婿,還有臉相公相公地叫,你的相公是搶來的。」

  見蘇莞莞臉色微黯,噤口不語,段正心疼地拍拍她的手。「好歹她是我的妻子,口下留點德。」

  杜夫人不客氣地說:「你的妻子是我大姊,她充其量不過是個妾,本身又當過妓女,有德讓人留在口邊嗎?」

  「你……」段正氣得說不出口,一心祈求元紫袖快出現解圍。

  一直不說話、冷著臉的段天愁,終於見識到杜夫人的厲害,她現在的功力更甚於他年幼時,難怪紫袖事先就高喊頭痛。

  段天愁道:「姨娘,這裡是疊影山莊,不是你的杜府,不能任你肆意妄為。」畢竟受辱的是他父親。

  杜夫人轉向他哭喊,「你這個小沒良心的東西,姨娘白疼你了,竟幫著外人對付我。」

  外人?!她說得出口。段天愁冷冷道:「這裡除了杜家的人,你有看到一名外人嗎?」心想,她疼過他?天大的笑話。

  「我是你的親姨娘耶,難道不比那個騷貨親。」見著那張二十年不老的容顏,杜夫人心中就有氣。

  「姨娘,你好歹也是好人家出身的名門閨秀,請不要像村婦一般胡鬧。」段天愁沒想到她言辭竟粗鄙至此。

  杜夫人撇嘴道:「好人家出身的名門閨秀又如何?還不是鬥不過一名妓女,不懂得使狐媚之術勾引男人。一點朱唇萬人嘗,一雙玉臂千人枕。狐狸精就是狐狸精,勾了老的魂,又想蠱惑小的造反。」

  段天愁的兩個太陽穴開始隱隱作痛,沉聲地說:「我們談的是解除婚約一事,不要旁生枝節,把他人扯進來。」

  他開始後悔不該讓樂弟去藉題發揮,結果惹來一座活火山。

  杜夫人針對他這:「好,咱們不提別的,就針對婚約一身,我家蟬兒做錯了什麼,你要退婚?」

  段天愁誠懇地說:「詠蟬表妹沒有錯,錯的是我,是我自覺配不上她的美麗,所以願放她另尋比天愁更好的夫婿。」他心想,像她這樣的刁蠻女子,他要不起。

  淚水哭乾了,杜夫人氣焰高張地戳戳他,「說得好聽,你捨蟬兒不娶,不就為了個小丫鬟嘛。」

  「紫袖不是一般的丫鬟。」段天愁可以忍受杜夫人的責罵,因為他悔婚在先,但他不許她侮辱心愛之人。

  「喲,不就是大家口中的大牌丫鬟嘛!果真大牌到搶表小姐的丈夫,我呸!」杜夫人連向地上吐了三口唾沫。

  段天愁的臉色開始陰沉,「姨娘,我敬你是長輩,請你不要得寸進尺。」

  杜夫人繼續指責道:「我說錯了嗎?還有你長大了,翅膀也硬了,連你娘臨終交代的話也用不著聽了,真是不孝。」

  段天愁神色一正道:「我娘臨終前,可沒交代我得娶詠蟬表妹,這是你們一相情願的說辭,天愁不願背負不孝之名。」婚事是她們私下協定,既無婚書約定,又無交換信物,只是口說無憑,他當然可以加以否認,相信爹也不希望結交這門親事。

  「你這個混小子。」杜夫人馬上哭天搶地地哀號。「大姊呀!你聽聽這像話嗎?你在九泉之下豈能安心。生前你被丈夫打入冷宮不聞不問,死後連惟一的兒子都要拋棄你,你真是死的冤枉呀!大姊——」

  頭更痛了,段天愁不得不撫額,「姨娘,你要哭到祠堂去哭,我娘的牌位供在那裡。」

  杜夫人倒抽了一口氣,差點被自己的唾液梗住,「反了反了,你敢這樣對我說話,不怕遭天打雷劈。」好歹她也是他的親姨娘,居然叫她到段家祠堂,面對一排排死人牌位哭訴,真是氣死人了。

  「我寧可遭到天打雷劈,也不願被姨娘殺豬般的哭聲震破耳膜。」段天愁皺著眉說,聽那哭聲真比死還痛苦。

  殺……殺豬般哭聲?!「大逆不道的混小子,你敢教訓長輩?不可原諒。」杜夫人跳腳大吼。

  因段天愁的一番羞辱,杜夫人收起如雷的哭聲,眾人暫時鬆了一口氣,臉色不再慘白一片。

  「天愁不敢,只是實話實講。」段天愁感到好多了,不再有魔音穿透腦門。

  實話實講?!杜夫人氣得臉上的脂粉都抖散掉,突然眼尖地看到鬼祟的「禍首」,「你,給我進來。」

  元紫袖正偷瞧得起勁,心想大少爺應付得不錯,應該輪不到她出面,只是天算人算不如一個意外,當場被杜夫人揪住,她只有大呼倒楣。

  當她前腳一進,一起當「小偷」的杜詠言隨後也跟著進來,只是他算尊敬母親,走向一旁看笑話的杜詠蟬身側,暫時當個孝順的乖兒子。

  「紫袖見過夫人。」元紫袖禮貌十足地行了個禮,低垂著頭表示卑微。

  「把頭抬起來我瞧瞧,看你長得是否一張桃花臉勾引男人。」杜夫人有好些年沒注意她了。

  「是的,夫人。」元紫袖恭敬地抬起頭。

  她深知杜家人的習性,只要裝得愈謙恭,他們才不會遷怒周圍的人,裝得愈卑下,他們的虛榮心獲得滿足,嘴巴才不會那麼賤,盡挑些刺耳的言語來傷人。

  「嗯,長得不怎麼樣嘛!」杜夫人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審視。「愁兒,你的眼光還真低,撿個醜丫鬟。」

  手掌緊捏成拳,段天愁真想搬掉她尖利的爪子。「天愁魯鈍不堪,只適合一個……醜丫鬟。」

  敢說他的紫袖丑!她的長相又好到哪去,長年好妒成性,愛論人長短,原本貴夫人的面相早已被尖酸刻薄的話語磨掉,只剩下一張令人唾棄厭惡的鄙人臉。

  杜夫人撇撇嘴道:「哼!你再不堪也用不著挑個野丫頭。瞧瞧她眼大如牛、鼻塌失財,嘴小多言,兩顴又高又挺,根本是剋夫相。」

  段天愁反駁道:「紫袖眼如杏目,鼻潤如玉,小口慎言,顴骨高旺夫,我想姨娘的年歲大了,眼睛花了。」瞧她把紫袖貶得無一是處,令他氣惱到想踹她一腳,但基於長輩之禮,他只得忍下這口氣。

  「你敢說我老眼昏花。」杜夫人拿高大的段天愁沒轍,轉而找替死鬼出氣。「你叫什麼名字?」

  明知故問嘛!元紫袖還是很卑恭地回道:「紫袖,夫人。」

  杜夫人道:「名字取得倒是不錯,但人是差了些,你是使了什麼妖術,把愁兒迷得連他娘的話都不聽了。」

  元紫袖心想,他的娘若好命點,說不定已經轉世投胎享福去了。「紫袖愚昧,不解夫人之意。」她暗忖,只要一味地裝傻,在眾目睽睽之下,杜夫人總不能拿她出氣吧!

  「裝糊塗呀!誰不曉得疊影山莊出了個伶俐精明的丫鬟,你會聽不懂我的話?」杜夫人仰著鼻孔睥視著。

  「紫袖入莊晚,尚無幸面見大夫人,且不知自己從何迷惑得大少爺背負不孝之名,所以愚昧。」元紫袖不卑不亢地說。

  杜夫人以尖尖食指住她額頭一戳,「你,好張利嘴,還敢狡辯,難不成我污陷你。」

  「紫袖不敢,夫人教訓得是。」元紫袖謙卑地說。老巫婆,當自己是尊貴的后妃嗎?鳥指又尖又利,戳得可疼著。

  她不是害怕杜夫人,只是來者是客,除非必要,她不會扯破臉,讓大家難做人,終歸段家錯在先,而她又是整件事的禍水人物。

  杜夫人滿意地捏捏她無肉的兩頰,「嗯!你這丫鬟倒挺識大體的。」暗忖,沒傳說中厲害嘛,瞧外人捧的。

  「多謝夫人謬讚。」元紫袖不屑地想,當然識大體,換了旁人敢掐她的頰肉,現在得去荒漠賣涼茶。

  「看你頗知本分,一定不敢和表小姐爭長短,逾禮才是。」杜夫人自以為是地打著如意算盤。

  元紫袖道:「表小姐風華過人,出身高貴,紫袖自然難望項背,豈敢爭長論短,夫人慧眼當識真意。」

  虛榮之心人皆有之,富貴如杜夫人當然不例外,被元紫袖明捧暗貶兜得喜孜孜,一顆心醺然地如踩在雲端,因而稍稍放下戒心。

  段家人看著元紫袖「作戲」,不禁好笑在心底,但臉上依舊板著一張苦哈哈的臉。惟有段天愁為她頰上的紅淤,眼底洩露一絲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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