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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雷恩那

  這男人真的好奇怪,怪得害她亂了呼吸,連心跳都亂掉一貫的節奏。

  輕徐地吐出口氣,她撫著心的地方,覺得……自己也變得有點古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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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著男人爬上二樓,一時間,余文音被四周的擺設給震懾住。

  樓下、樓上的裝潢全是走極簡風格。一樓尚有區隔出客廳、半開放式廚房以及其他房間,二樓卻全數打通,只留著一間浴室。

  三十多坪的空間一覽無遺,四面牆上開著三扇大窗,擺著一張King  Size的大床,矮櫃上架著一台四十二吋的液晶電視,加長的L形胡桃木桌質地十分細緻,桌上放置著兩台銀白色的蘋果電腦,床上還隨意擱著一台筆電,而最靠近樓梯的窗子下有一張看起來很能唬人的專業設計工作台。

  微傾的檯面上攤開三、四張圖稿,余文音秀眉微挑,下意識瞄向那些畫著平面和兩點透視的稿件,眸光又掃了眼電腦液晶螢幕,未關機的螢幕上秀的是3D設計圖,她看得其實不很懂,但挺新鮮的。

  她注意到,有兩張已完成的圖稿的右下角空白處,潦草地簽著——Sean  B.?

  是他的簽名吧?

  唔……情況真是前所未有的詭異啊!她拿他當墊背,害他受了點傷、她和孩子們「借」他的大狗去玩、她送鬆餅給他、她堂而皇之地踏進他的地盤,而她竟然還不曉得他究竟姓什麼、叫什麼?

  原以為和他這位「夏天叔叔」不會有交集,哪裡想過距離一下子拉近,像坐雲霄飛車般,壓抑在心裡的好奇也隨著這樣的變化急遽膨脹、起伏俯衝,快得教她迷惑,且,措手不及。

  男人此時走出浴室,手裡拿著急救箱,她側眸,與他難解的深瞳靜靜對上。

  「原來你是室內設計師啊?」她沉靜臉容微微綻笑,主動接過急救箱擱在胡桃木桌上,打開。

  他眼底迅速地刷過異輝,既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按著她的意思乖乖坐在工作椅上,提供手臂上的幾道大小擦傷由著她處理。

  挾起藥用棉花,沾著適量的消毒水,余文音小心翼翼地拭著他的傷處。

  他手肘的擦痕最嚴重,一沾到消毒水立即冒出好多細白小泡泡,徹底把細菌殺光光,但他真沒痛覺似的,四平八穩地坐在那兒,眉梢動也沒動一下。

  「Sean  B.?有中文名字嗎?」她問得很不經意,小手仍細心照料著,擦掉小泡泡,再一次消毒殺菌。

  屬於她身上的馨香攻陷他的嗅覺,沉吟好一會兒後,他才抿抿唇道:「尚恩。高尚的尚,恩惠的恩。傅尚恩。」語調低緩得可以,像是經過幾番掙扎,才勉為其難回應。

  「傅?」余文音對他略顯冷漠的態度不以為意,微乎其微地挑眉,嘴角有著俏皮的弧度。「唔……Sean和尚恩是很搭啦,但如果我沒記錯,B.應該不會是『傅』的縮寫吧?」

  又靜了整整三秒。「Bruce。Sean  Bruce。傅是我母親的姓氏。」

  余文音恍然大悟。

  她記得表姊之前提過,這棟海邊的白色小屋原先的屋主就是姓傅,後來遠嫁美國長期定居了。

  所以,他是屋主的兒子,每年夏天固定回到這兒度假嘍?不過她不太明白,若純粹真為度假,為什麼還帶著一大堆工作同行?

  另外,台灣夏天的太陽其實毒辣得很,他就從未考慮到其他不燥不悶又不太熱的度假勝地享受假期嗎?

  已連續四個夏季了,他獨自一個人回來這裡,是因為這片海給了他豐饒的夢嗎?他究竟為什麼流連?

  好奇啊,萬分的好奇。她不由得苦笑,要再回到像以前那樣拉開距離、靜靜旁觀的模式,真不容易了。這算得上是她向來保守的性格裡,一次不定性吧?呵∼∼

  就當作多認識一個朋友,也沒什麼不好啊,不是嗎?

  「這屋子是你母親的吧?我聽說,她年輕時候住過這兒,後來移居國外了,這些年怎麼沒想跟你回來看看?」她聊天般地問著,邊在他傷口上抹了軟膏,貼好OK繃。

  「我母親好幾年前就逝世了。」他靜謐謐地說道。

  余文音一愣,站直身軀。「我……對不起……」

  他面無表情,側臉線條十分好看,如一尊五官比例勻稱的雕塑。

  不知怎地,她的心擰了一下,有些難受。

  彼此間靜默著,他瞄向處理過的手肘,又望著怔怔立在身側的她,低道:

  「謝謝。」

  「啊?喔!」她頓時回神,忙搖頭。「不客氣,沒什麼的……」熱潮在方寸間翻湧,左突右衝,猛地竄出毛細孔。老天∼∼她剛才竟生出某種可怕的衝動,想不顧一切地攬住眼前的男人,如母親將受了委屈的孩子擁入懷中那般,緊緊地抱住他。

  他輕斂的眉宇儘管靜然無波,目中卻已流露出太多深沉難解的東西。她愈去瞧、去渴望分明那一切,柔軟的心愈是會因而興起波濤。

  咬咬唇,把紊亂的心思壓下,她故作輕快道:「下次搽藥時,如果你自己一個不方便,可以走個幾分鐘晃到『藍色巴布思』去,我表姊和那裡的工讀生會很樂意幫你的。當然,你要是願意,我外甥女和小外甥都很好用,他們一個九歲、一個剛足六歲,你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教他們,一學就會成為聰明小助手的。」

  「你講得像在訓練狗。」

  「噗——」她又不太淑女地噴笑。

  他緊盯著她,僵硬地解釋道:「我不是說他們像狗。」

  余文音點點頭,表示明白。

  她低頭收拾著急救箱,忽地柔聲道:「謝謝你收養大白,還把它照顧得這麼好,看見它長得又高又壯,我們都安心了。」

  「嗯。」他維持著一號表情,但那聲輕應聽進余文音耳中,卻覺得有那麼一點點靦腆。

  「我該回去了。」她露齒笑。

  合上急救箱的蓋子,她轉身走下樓梯。

  她走得很慢,知道男人就跟在她身後。

  心裡隱隱有著期待,她嘴上說要走,卻又不由自主地徘徊,期望著他……或者……會想對她說些什麼……

  可惜她每一步都落空,直到她已把手擱在大門門把上,內心開始嘲弄自己時,那略啞的沉嗓才突兀地響起——

  「要喝杯咖啡嗎?」

  屏息,她徐緩地轉身。

  傅尚恩立在樓梯邊,雙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裡,酷臉上,那雙黑瞳微飄,有意無意地避開她的注視。

  「好啊。」沉靜臉容漾開淺淺的欣愉。

  余文音發現,男人冷漠的臉龐不自覺又流露出適才那種靦腆,帶著點兒可愛的靦腆。是古古怪怪的,但很有趣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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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尚恩心裡清楚,他作了一個極為不明智的決定。

  即便如此,倘若時間重新回到一個小時前,他想,他依然會克制不了內心的渴望,仍會開口留住她。

  留住她,只為多相處片刻。

  咖啡的香氣縈迴滿室,白瓷盤裡的美味鬆餅一大半進了他的肚皮。小小的她安詳地縮在他最喜愛的一張沙發上,他舉杯佯裝喝東西,透過杯緣窺看,胸中脹滿說不出的激動。

  大白狗已被他放進屋裡,吃飽喝足了,動物的本能讓它很明白哪顆才是正港的「軟柿子」,四隻腳很自然地晃了過去,仰著頭,狗眼亮晶晶,乞求美女香香小手的愛撫。

  無恥!他忍不住腹誹。

  可惜,「無恥之徒」最後總能得志。美女的柔荑又香又滑,愛憐地搔搔大狗的下巴、揉揉它的軟毛,整治得它通體舒暢,龐大身體直接癱軟在地上,喉頭還發出咕嚕嚕的呻吟。

  越看越不是滋味。雖然很沒道理,他就是不爽。

  余文音被大狗享受的表情逗笑,沒察覺到男人的心情正如屋外的浪潮般起起伏伏,她指尖輕騷著狗頭,幽柔地說;「再過一陣子,大白不在這兒,瑤瑤和小郁八成又要吵著表姊養狗了。」話中的「過一陣子」指的是夏天結束,她沒刻意挑明他將離去,只笑意略濃又說:

  「住在海邊,養一隻大狗,黃昏時候帶著狗在海邊盡情玩耍、奔跑,每個小孩部喜歡這樣過生活吧。」

  傅尚恩一語不發。

  不單是喜歡偷窺她,他也已愛上她的聲音,輕輕的、柔柔的,如歌,如船隻航行在乎靜海面上、那徐緩且溫柔的輕擺。

  拍拍狗頭表示愛撫時間告一段落,余文音改而捧起咖啡杯,淡淡啜了幾口。

  她抬睫,發現他也瞧著她,彷彿看得太入神,一接觸到她的眸光,他猛然回神,靦腆又狼狽的神情一閃而過。

  嘴角翹了翹,她臉蛋有些暖,心裡泛開前所未有的女性虛榮感,教她忍不住猜測……原來,他挺喜愛看她的嗎?是嗎?

  心口異樣溫熱,她寧定著浮動的思緒,眸光移向大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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