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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梁鳳儀

  既然已到了贏得滿意的水平,就一併計數。

  我記得敬生曾說過,他做股票很少在同時一隻股票上沽出一半,留一半。因為如果  眼光準確,值得買入一股,就等於值得買入一百萬股,總之量財入貨。同樣道理,沽出  十股是錯誤決定的話,沽出一股也不對。故此,他不作興打保險章,老是盡情搜購,又  是盡情沽出。

  市場的承接力在下午開市半小時之後已慢慢露出疲態,可見有人跟我的想法相同。

  眼看大利是畫面,那百達利的一頁,每有掛牌買入,立即有人掛牌賣出,貨源不絕  ,即是看淡。

  直至收市,已跌至三元一角。

  明早我若以三元二角重故百達利,已贏了五角一股,比較等待收購時,只多賺兩毫  好得多。

  心情由一輪緊張而變為輕鬆,還未及跟家欣榮說些什麼,就有富華專管資料調查的  同事跑進交易大堂來給我們說:「建邦宣佈收購百達利計劃告吹。」

  根本無須研究原因,結果決定成敗。

  明天股市一定大瀉。

  宋欣榮走過來,拍著我的肩膊:「細嫂,你今天戰績標炳!」

  「純粹幸運而已。」

  「能這麼說,是更上一層樓了。你大概具有天份。」

  我笑。

  剛有電話接進來給我。

  「好嗎?我剛回香港來了!」

  是潘浩元。

  「你好。啊,這麼快,你就回來了。」

  「已經兩個多月。」

  我完全不覺得。

  有過一個時期,潘浩元留在本城,跟宋欣榮籌備經紀行開業,每天都給我一個電話  慰問。那段日子,電話成了一日裡頭的生機與寄托。

  沒有聽他的電話好一段日子了,大約就在每天到這兒來上班開始吧。

  不經不覺,原來已有兩個多月,感覺尤似昨日。

  「你開心嗎?」對方問。

  我並不能算開心,然,也許不再傷心了。

  開心的日子會過得飛快,不傷心的日子呢也不難過就是。

  最低限度,我已不用每天抱著不辨驚喜的心情去等候潘浩元的電話,以致感情上無  端敏感起來,是一大進步。

  「我能請你吃頓晚飯嗎?」

  我答得異常爽快:「應該我請你。」

  「股票場上,你大有斬獲。」

  「不是,借了你的學堂會讀書,總應該交學費。」

  「的確是好學生。」

  我們約在跑馬地的雅谷餐廳吃晚飯。

  我比潘浩元還要早到,領班把他帶到我跟前來的時候,他愣在那兒,人家替他拉開  了椅子,他也不敢坐下。

  「請坐!」我笑著欠欠身招呼他。

  「我不知道容璧怡有位妹妹,你是小四!」

  「如此恭維,愧不敢當。」

  「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此言非虛。」

  「總不如你,長春樹,十年如一日那才叫好。」

  「我們都好,真是太開心了,叫一瓶美酒慶祝,贊成否?」

  「贊成。」

  我們終於碰杯。

  以前曾有的尷尬,似乎不異而飛。

  頗難解釋。

  是為了我以一個新的角度去審視和處理我們的關係與相處嗎?

  正如潘浩元呷了一口酒之後說:「你整個人都變得輕鬆寫意大方慷慨起來了。

  不只是髮型服裝上的轉變,是工作吧?」

  會這麼神奇嗎?

  我只知道這段日子,我學會腳踏實地,實事求是,我不作興胡思亂想,實在也不大  有多餘的心思精力與時間。

  於是,生活上沒有了杯弓蛇影,疑雲疑雨。我只知道要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以前,我也算是個得體人,但跟現在是有點分別的。

  二者之間,前者出於無可奈何,刻意修養;後者,是根本的心無城府,態然處之。

  「浩元,我有正經事跟你商量。」

  潘浩元看住我,等我提出問題來。

  「我這樣子騷擾你,總不成話。」

  「何必客氣?」

  「不,總應該在商言商。」

  「好,我喜歡你的這句話。你認為如何?」

  「我們合作好不好?我買富華經紀行的股權。」

  「富華的經紀牌三個,生哥以最低價為我購入,現今已漲至十多倍,要以新價賣給  你,我如何做得出?」

  「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不必拖泥帶水。」

  潘浩元定睛的望住我。

  「且,現今富華也有甚多港泰兩地的大客,已是一間中型經紀行,以我們的財力,  組織起信貸部門來,做的生意會更大。」

  「客路是你供應的多,難道就不是我沾了你的光了?就算你認為不適宜雙手把已成  型的生意割愛個百分比給我,也是天公地道的事,反而是價錢呢,我們都無須狷介!」

  「好極了!一言為定,我讓出百份之五十的股權。很多生意人一定手上有控股權才  肯跟人合作。我呢,其實不大習慣有貿易夥伴,總是獨資的多,一談合作,就非有商有  量的朋友不可。故而彼此平起平坐,最理想,你認為如何?」

  「多謝成全!」

  欣榮對這個新安排十分贊成,他對潘浩元和我說。

  「再過多兩年,我可以真正退休,告老歸田了。反正到時,你們已足夠資格申請為  持牌人了。就是細嫂,真沒想到她潛質如此優厚,活脫脫是生哥年輕時的翻板,豪氣更  似他。將來別說在富華能楂盤,坐到賀氏交易大堂上運籌帷幄也會綽綽有餘。」

  宋欣榮是偏心話,可也令我樂了好一陣子。

  尤其賀傑在電話裡頭,很快慰地說:「媽,你的聲音額外好聽。」

  「傑,別逗你老娘開心,是有求於我不是?」

  「不,不,媽媽,你從未有過幽默感的,怎麼現今能跟我講笑話?」

  「你要肯回港來探望你老娘一次,還會發覺我能打觔斗呢!齊天大聖般學齊十八般  武藝,逗你笑個飽,這叫老來從子。」

  賀傑笑得回不過氣來。

  晚上,總還是寂靜的。

  書就是看得多了,心上仍會有一絲的清冷在。

  我當然沒有忘記敬生。

  惟其有他在心上,才深深感受到自己的責任。

  我摸索出來的路線,相信對賀傑的將來有用,對我也好。

  現今似是太平盛世,然,誰知幾時會橫風撲面?

  我不敢忘記宋欣榮曾對我說過的那番話。

  賀家仍是複雜、難纏的。

  誰個大家族不是了?

  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在這時刻,會不會是賀傑?

  我抓起來聽。

  對方的聲音極端微弱。

  會不會是賀智?

  我最關心她,總是防著她跟潘光中這樣子苦苦糾纏下去,會鬧出事來。

  我只聽到對方似在喊我:「三姨!」

  我實在有點慌亂,只得對牢電話嚷:「我是三姨,你在那兒呢?告訴三姨,我這就  來看你!」

  我越是急急叫嚷,越是聽不清楚對方的聲音。

  「你大聲一點,我聽不見,我聽不見。」

  對方分明已氣若游絲,只斷斷續續的說:「三姨……我就在車上……你家附近……  三姨……」

  「喂,喂,是三小姐不是?是三小姐……」

  對方已經掛斷了線。

  我並不知道賀智汽車內的電話號碼。

  一點辦法都沒有。

  只好硬著頭皮,搖了個電話過大宅,問接聽電話的女傭:「三小姐在家嗎?」

  「三小姐還未回來,是細奶奶?有什麼事嗎?」

  「剛有人留了口訊找我,我以為是三小姐。」

  「或許她在外頭給你電話吧!」

  完全不得要領。

  心亂如麻。

  早晚要出的事,如今就在眼前了。

  當然,也有另外一個可能是賀敏。

  上官懷文的秘密如果抖了出來的話,賀敏的反應,也是難以預計的。

  然,就算是賀敏出了事,亦不會找我。

  我跟她有嫌隙。

  一定是賀智無疑。

  如何是好呢?

  我在睡房內轉來轉去。

  頭開始脹痛。

  都是那潘光中害的事。

  沒有身份資格去愛女人就別胡亂示意,這種人罪該萬死,連賀敬生在內。

  我忽然惱怒了。

  現今,如果敬生在世,看了賀智的情況,他會怎麼想?

  他的女兒才是女兒,人家的女兒就不是了。誰不是父母所生,天地所養,誰又比誰  更尊貴了?幹麼如此不顧後果的為一已之私,害人終生。

  假愛情為借口,賀敬生要找我容璧怡忍受的委屈還算少了?

  敬生自知如此輕薄,應該全生兒子。

  如今算不算報應了。

  我氣憤至極。

  一把抓起電話來,搖到潘家去。

  這陣子潘浩元已在山頂買了幢公寓,作為父子二人來香港時的居停。

  電話響了好一陣,才有人接聽。是潘浩元。

  「光中在不在?」我怒氣沖沖。

  「我這才回到家裡來,看樣子,他還未回來。」

  「請你肯定,看清楚他是在家還是不在?」我並不放鬆。

  「你請等一等。」

  電話在裡仍傳來潘浩元的聲音,問傭人潘光中回家了沒有?

  然後,潘浩元才對我說:「他還未回家來。有什麼急事嗎?」

  「當然急。」我差不多哭出來了。

  「究竟什麼事,要不要我馬上來?」

  掛斷了線,才十五分鐘的功夫,潘浩元就來到我家。

  時已近午夜。

  我完全沒有想過要避嫌。

  一顆心只在那神秘兮兮的電話以及賀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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