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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梁鳳儀

  「有這麼一回事,我看你頂窈窕呢!男人都是那副心腸,老要身邊的女人好看,才  能稍稍管得住他們的心。於是身材是非注意不可的,是吧?」

  我但笑不語。

  怪不得賀智跟這位魏小姐談不來。

  才三兩句說話的功夫就顯了她的膚淺。

  在社交場合,誰不謹慎,主動地帶出一些無聊是非的題,就等於露了底牌了。

  她是入世未深的一位小小姑娘。

  魏佩倩看我不答,便又說:「賀勇的性情像他爸爸嗎?還是他的兄長賀聰更近榜一  點?你看賀世伯是寵那一個兒子多一點點?」

  「都一樣吧!」我只好敷衍著。

  「賀勇告訴我,你們家風其實是頂自由的,是吧?賀敬生夫婦並不對兒女諸多掣肘  吧?」

  「要看是什麼事情,給他們意見,總是有的。」

  我心裡暗暗歎一句,不知道再下去的問題,會不會是追問我,賀家家資實在有多少  了?賀敬生的遺產又如何分配?唉!

  不論她跟賀勇的關係如何關切,才在跟賀家人初相識之中,就不留餘地的查家宅似  ,作出完全不符合身份、不協調環境的表現,是要教人看輕的。

  我進賀家門來的這些年,委屈當然是有的,但得益還是相當大的,不是指金銀財帛  的擁有,而是指教養。

  大家庭出身的人,總有一份凝聚於眉宇之間的高貴,舉手投足,一言一語,雍容不  迫,這是經年累月,金馬玉堂的氣勢感染下,見盡了世面,兼顧了人情所得來的成績。

  不能怪豪門富戶,連對小家碧玉都看不上眼,何況是歡場打滾的女子?

  常言道:腹有詩書氣自華。

  除非以學識補救,否則,既無家教,又欠才學,要想登上大雅之堂,成為香江之內  的天潢貴冑,就真是太艱難了。

  連我都覺陪在這位魏小姐是份苦差,可見一斑。

  當然,她們這起年輕妞兒,也有本身的種種苦衷與苦處。

  辛苦經營,希望撈得個善待自己的金龜婿,也無非為著下半生著想,討一口安樂茶  飯,不再僕僕風塵,拋頭露臉。相處侍候一個人,總好過看盡天下群眾的臉色。

  喜惡是指顧間事,那份恐懼與猶疑,非同小可。

  但見群姐急步走來,說:「你怎麼幹坐這兒呢?老爺到處找你,說要跟你介紹自遠  方而來的貴客。」

  「魏小姐,我這就失陪了。」

  我欠欠身,正要告辭,魏佩倩就問:「我跟你一道兒過去,跟世伯聊聊天好嗎?」

  真不知如何反應,當然,帶著她走到敬生跟前去閒聊幾句,也是無妨的。我完全明  白她目前的處境。活像走到別種動物群中,格格不入,不無惶恐與尷尬。

  也只好由著她跟在我身邊走了。

  賀敬生一看我走近,就趨前來握著我的手,快快把我帶到兩位男士跟前。且一疊連  聲地說:「小三,來來,看你還認不認得這位朋友是誰?」

  我望住那兩張陌生的臉龐,以微笑打了招呼,就不斷的思索。

  那位年紀較大的,怕有近五十歲的樣子,頭髮濃密而斑白,身材高大,棕色皮膚,  粗眉大目。魁梧健碩,予人一種清爽而安全的感覺。

  面相是有點熟,可是,我應該並不認識他吧?

  再看站在他身邊的一位年青人,年紀應在三十上下,模樣兒跟年長的一位有點相似  。最不喜歡那種眼耳口鼻擠在一起的人,未嘗相交,已經產生一份侷促感。眼前的俊男  ,眉清目秀,輪廓分明,教人看得頂舒服。

  一時間,我茫然,無法想起在那兒曾有過一面之緣?

  於是,我說:「對不起,我失覺了。」

  那年紀較大的一位笑意溫馴,和顏悅色的答:「我姓潘,你可記起來了?」

  姓潘?

  一剎那,思絮如脫疆野馬般飛馳至遠,直回到童年時代,腦裡的影像,由模糊碎亂  ,慢慢湊合成形,甚而逐漸變得清晰。

  會嗎?會是他嗎?

  天,我的心連連抽動,卜卜亂跳。

  微微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一份完全意想不到的驚喜駭異,令我不知如何反應。

  實際上只幾秒鐘的光景,感覺上是幾個世紀似的,人才鼓起勇氣,吶吶地說:「是  潘大哥?」

  「對,對,妹頭,我們好久不見了!」

  他一個箭步上前,緊緊將我抱住,在我臉頰上吻了兩下,再捉住我的雙臂,把我細  細地從頭打量。說:「小時候的你,跟如今還是那個模樣,一點不老,我可老得多了,  難怪你沒把我認出來。」

  隨即寬慰地哈哈大笑。

  一連串故舊重逢相認的大動作,把我嚇呆了。稍稍定下心來,才立時間想到自己的  環境與身份,面脹得紅通通、熱辣辣,慌張地望向站在一旁的賀敬生。

  敬生不住微笑,非但不慍,還一派樂不可支的模樣。

  我可仍不放心的喊了一句:「敬生!」

  他答:「沒想到浩元兄跟你是老同鄉,今次他父子遠道自泰國來給我祝壽,竟跟你  意外相逢,真是太好了。」

  潘浩元說:「直進禮堂來時,無意中看到你,就以為自己老眼昏花呢,後來問清楚  ,名字的確叫容壁怡。我再問敬生兄,嫂夫人是不是原籍江門,果然!我太喜出望外了  。我們足有二十多年沒見過面呢!」

  潘浩元拉起我的手,直握著不放。

  我不好意思抽回,也有點捨不得。

  記憶一下子回了籠。

  對上的一次,他這樣握著我的手時,是一個晨光曦微的早上。我跑到車站去送別這  位住在我們鄉間隔壁的潘大哥。車站上,他拉起我的手說:「妹頭,對不起,不能照顧  你了,我如果能平安出去,會寫信回來給你,你保重!」

  耳畔又是潘大哥的聲音。

  「來,光中,你給賀伯母握握手。」

  潘浩元把我的手轉到那位年輕人、叫光中的手裡。

  「賀伯母,你好。」

  「你好,光中嗎?」

  「對,我小兒。」

  賀敬生說:「小三,你有這位老同鄉真是光彩呢!浩元兄現今是東南亞出名的鑽石  大王,這些年來,一直帶挈我們賀氏賺了不知多少佣金。」

  「生哥太招舉我了,一直打擾你為我打理香港的金融投資,我還來不及謝你呢!」

  人生的際遇原來可以如此不測而玄妙。

  誰會想到,童年時的一位莫逆摯友,曾對他有過托負終生之念的人,如今,竟成了  丈夫的大客戶,又相逢於這種特殊的環境之下。

  現在男的已婚,女的已嫁,又都是有兒有女的人,生活上的寬裕富泰,更不待言。

  命運也不致於待薄我們了。

  相逢也不應是惆悵,而只是喜悅。

  我看潘浩元的想法大抵跟我的相同。更幸虧他如此磊落大方,豪情爽朗,我才得以  眾容。

  整個人整個心都放在跟潘浩元這番久別重逢之上,竟把身邊的那位魏佩情忘了。

  當賀聰走過來跟他父親說:「爸,媽叫我告訴你,這就得招呼賓客們入席了。」

  耳畔果然微微聽到清脆悅耳的催客就座的鈴聲。

  我這才猛然想起來,不知應如何安置魏佩情。

  回頭一望,她正廖落無依的站在一旁,一接觸到我搜索的眼神,立即大喜,急步走  到我跟前來,說:「細伯母!」

  我還來不及反應,她就已對牢賀敬生微微的鞠躬,爽快地招呼一聲:「恭喜賀世伯  ,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跟著熱烈地握著賀敬生的手,乘勢而快速地站到他的身邊去,乾脆親親熱熱地挽起  敬生的臂彎來。

  一輪鎂光燈閃動,把這一切都獵入鏡頭。

  賀敬生分明還未弄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只做著一連串下意識的反應。稍稍定  下神來,才曉得問我:「這位小姐?」

  「四官的朋友,魏佩情小姐。」

  賀敬生應了一聲,把魏佩清從頭打量一下,臉上沒有什麼反應。

  這表情意味著兩重意思,其一是敬生根本不曉得魏佩倩是電視台的藝員。其二是他  對她的印象不怎麼樣,故而一派不置可否。

  這其中當然因為賀勇身邊各式女朋友的出現,似足電視台播映的廣告,此起彼落,  時而重複,時而新鮮,看得人眼花鏡亂,終而致無心裝載,只看成過眼雲煙。

  其次也因為這位魏佩情的氣質實在要歸類到較低的層次上去。賀敬生一眼就能看得  出來,因而認定對方也不過是兒子那起走馬看花式的女人而已,根本就無須多所關顧。

  往往最令人神往,或者應該說,最令有教養的人神往的,並非人的面孔,而是浮泛  與充盈一身的那種氣質,是矜貴、抑或平庸?是高雅、抑或鄙俗?至為重要。

  有些明星,尤其是三十年代的明星,如今走到人前,仍有那種懾人心魂的氣勢,仍  有那叫人回首戀棧不捨的魅力。

  然,時下有此氣質的藝員,問心,實在少。

  這魏佩倩更不入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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