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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梁鳳儀

  跟夢龍傾談一夕,猶勝讀十年之書。

  我們談至深夜,竟全無倦意。

  豈只於此,我那非分之想都不期然飄然而逝。

  莫非真的怕程夢龍有日筆下無情,醜化練某?絕不見得!江湖兒女,也講一點義氣。

  練重剛只是尊重值得尊重的人而已。

  我送夢龍回房間去,辭別之前,只作了這個要求。

  「沒有助手隨行,你明天做一日義工如何?」

  「當然!義不容辭!否則,更難辭其咎了。」

  這程夢龍,真不好惹,卻老是如此引人入勝。

  笑聲中,道了晚安。

  我竟在曼谷度過意想不到的、愉快而聖潔的一天!

  早上,還未到7時半,程夢龍的電話接到我房間來,說:

  「要先吃早餐嗎?車子8時半來酒店接!」

  早餐設在我套房客廳,程夢龍一直絮絮不休地給我報道新聞,她的閱報速度神速,比較我的助手猶勝一籌。

  我笑:

  「夢龍,沒想到你客串得如此認真?」

  「誰不是在客串演角色呢?生命何其短促!」

  又是名句。

  練氏企業派駐泰國的代表姓馬,老早等在酒店大堂,

  跟我們一起去拜會本國最大的地產發展商。

  他們安排了讓我們參觀滿城傳頌的那幢最新式、最設備齊全的住宅大廈模型,預計盈利極豐。外商股分不能及得上當地人士,這是法律。然而,也絕對有利可圖。

  我此行目的乃醉翁之意,連新加坡都引不起我的興趣,暫時當然不會著意泰國。

  於是只作了一般性的探討,便鳴金收兵。

  沒想到那後備兼客串的程夢龍,落足心機,會議上,她聽得比我還仔細,問的比我更獨到。全心全意投人工作的女人,簡直光芒四射,明艷照人。會後,她還對我說:「過兩天我給你打好一份報告,送到練氏集團去。」

  我凝望夢龍,很捨不得,很捨不得。

  忍不住問:

  「你不介意跟我同一班飛機回港吧!」

  我鄭重地多加一句:

  「我珍惜著跟你談話的時刻。」

  「好。」對方莞爾。

  做賊才用心虛,我們直至現在還是清白的。

  程夢龍必會如此想。

  頭等機艙並不爆滿,我囑小馬把周圍的幾個座位給包了下來,沒讓程夢龍知道。

  「只有兩個多小時的航程!」我坐下來,繫好安全帶,望住一旁的程夢龍說:「我嫌途程短。」

  「你可以買下這只航機,囑機師飛去西西里,到頭來,所花的錢可能比你無的包起半個頭等機艙還划算!」

  練某呀練某,你可真是晚節不保?

  「我有緊要話跟你說!」

  意亂情迷,搞得我手足無措,欲言又止。既然昨晚義不容辭當了君子,今天又何必花冤枉錢去做急色鬼?練某

  —向精打細算,這條可又是什麼數?

  連我都不禁失笑。

  事已至此,分秒必爭,打開天窗說亮話。

  「夢龍,你寫作的宏志,可否稍緩?或者你可能把我也納入素材之中?」

  「你倒不怕?吾友本來鬧婚變,為了經濟獨立,只好找了份報館工作,一上工,嚇得她的丈夫立即撇下情婦,跟她和好如初,因怕她利用傳播媒介吵開來呢!」程夢龍調皮的向我吐舌頭,笑得哈哈哈的,那頭短髮又在甩動!

  「你竟懷疑我的誠意!」

  「滿城繁花似錦,何必偏要挖苦我這個行將浪跡天涯的落難人!」

  3天以來,聽到她頭一句喪氣話。

  「夢龍,人之相知,貴相知心。知心原不需要十年八載,3天已經足夠:」

  「縱使你真心一片,又何必老是費時失事。」夢龍臉上又帶頑皮笑意:「你3天之內,可能已做了30年都未曾做過的大失預算之舉!」

  「也是經驗!」我只好大方到底:「而且我對自己有信心。不錯,我年紀不小是事實,但那只是一個數字,在某個層面上,數字沒有意義,也缺乏代表性,等於我現在的財產。」

  「我完全同意!你有信心,故此活得青春常駐。請恕我唐突,你曾被女人拒絕過嗎?」

  「當然試過,但為數不多,我一生遇過無數女人,世上沒有常勝將軍。」

  「不痛苦?不失望?」

  「怎麼會呢?」我覺得程夢龍問得天真而荒謬。「你必須明白,那不見得一定是我的損失!我有相當多優點與條件。而更重要的是,我可以給對方很多意想不到的好處。」

  程夢龍笑而不語。

  人,尤其女人其實切忌多話,話一多,必露馬腳。

  留著多一點空隙,叫對方猜,以靜制動,最好。

  這一仗如果練某輸的話,就是失於過急,一急就進攻,讓以逸待勞的一方贏了一個馬位,應該是意料中事。

  然而,有什麼其他辦法呢?我以得之而後快。況且,短短時日之內,我已習慣為程夢龍破例。

  我繼續進逼:

  「怎麼?你無辭以對。」

  程夢龍豈會輕易就給我難倒?她烏亮的眼珠子飛快地轉動了一下,分明地把一分惶惑與尷尬硬壓下去,笑意更濃,答我:

  「實在很感激你,你肯定不會隨便對街上任何一個女人這麼誠意。我也當然相信很多傾國傾城的美人你都可以唾手可得!可惜,我並不愛你!」

  對我,這當然算不上晴天霹靂。

  我只是呆住了好一陣子。

  沒想到這程夢龍也曾認真地思考過要如何處理我們之間可能發展的關係。

  其實感謝的是練某,她能考慮過能否愛我,基本上是不肯兒戲,對我尊重。

  再想深一層,這種尊重可有可無。如果她沒有這般認真,不曾如此深人,我們或者老早成交:

  至於我對她,肯定是喜愛、欣賞,一如一宗深得我心的生意,有時分明落足心機還是贏得不多,甚至於虧本,我都要把它搶到手為止,心癢難熬!

  我不懂年輕人心中的愛是否跟我的定義有別?

  我的愛,甚是簡單,喜歡據為已有,不惜人力物力心力,得手後珍之重之,直至對它的愛消失為止。

  為了我目前的心中所愛,我繼續鼓其如簧之舌:

  「夢龍,你大概不懂投資事業,對愛情一樣是投資,分有長線和短線兩種,前者要時間培養,靜心等待,後者可以靠財雄勢大,速戰速決。

  「我年輕時,對工作更投入,時間更少,所以多數用後者。現在年紀大了,錢還是可以花在女人身上,可是挑剔揀擇得多了,也願意多花點感情時間,所以兩者也就無所謂,你都可以考慮。」

  程夢龍很留意聽我說這番話,然後答我:

  「其實,我們意見一致,殊途同歸。我看男女之間的關係,通常只有兩種情況。一是公平交易,方式可以很多,一個銀碼、一層名分、一種保障、甚至一分快感,去交換一個人的身體,彼此平等公道,沒拖沒欠,各得其所。對於真能視交易如交易,清清楚楚,乾淨利落的人,我保留相當的尊重。」

  程夢龍說到我心上去了。

  程夢龍一直拿眼堂堂正正地望住我,說她的道理:

  「遊戲人間的人何罪之有?不過,我不欲成為人間遊戲之一,這一點,練先生,應予尊重。」

  我聽得愕然。

  「至於另一種男女關係呢!」程夢龍輕柔地說:「是靈慾合一!」

  「高見,高見!」我要稍微考慮一下;才可以接下去:「我是比較熟悉前一種戀愛方式,你會否堅持後者才是你的理想呢?剛才你不是說過也穿明克、戴鑽石,可否考慮破例嘗試一下前一種男女關係?」

  程夢龍完全不以為忤,語音依舊平和:

  「我的明克、鑽石,完全是靠自己的血汗、工作與頭腦去換取的,如果為了這些身外之物,要我違背自己的做人原則與意願,放棄心頭的一點自尊,委屈半生的學養,實在划不來。你們生意人分分鐘看牢收支平衡,我也一樣。」

  「那麼說,你為自己定的價錢很高?這個我明白,每個學位,每一分事業成就都值得加一個數字,誠屬公平,記得我年輕時,赤手空拳,闖蕩江湖,粗茶淡飯之後,最吸引我的是女人的胸脯。到我事業奠定基礎,我開始懂得欣賞女人的眼睛。美貌之外的確仍需智慧。牡丹綠葉,相得益彰的女人好應該匹配一個不比尋常的銀碼!夢龍!你不妨細心想想才開口!」

  航機正在白雲深處。

  程夢龍別過頭,望住機窗外。

  我又看得見那乖巧的發尖,輕垂粉頸之上。

  為之而要付出一個非比尋常的數字,值得有餘。

  「夢龍,我原是個非常性急的人,但倘若你覺得事必要先行交往,再商討任何交易,我同樣高興,也許等待別具情趣。」

  程夢龍把目光收回,微垂著頭,說:

  「真的多謝你拳拳盛意,大老闆僱用小職員也好,欣賞小女人也好,都是一項無可否認的抬舉。可是,答案只有一個……」

  程夢龍決斷而清楚地說:

  「我的價錢並非關鍵,誰在世界上是無價之寶?誰不是待價而沽?問題在於我目前並無任何需要,那又何苦無緣無故出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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