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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梁鳳儀

  不必要人家出聲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連帶這些附屬的利益,都必須自行割捨,才是正經。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要向姜寶緣交代一聲。

  英嘉成提早下班,直趨寶緣花屋。

  花屋設在一個高尚的百貨商場內,佈置得相當雅麗明亮,讓人透過一大片的玻璃窗望進去,已見繁花似錦的畫面,已有芬芳濃郁的感覺。

  英嘉成呆望著在櫃位後收銀,跟客人笑語娓娓的姜寶緣,百感交集。

  從前,他未曾看得起過這女子。

  認為姜寶緣的一切,均由他英嘉成一手賜予,包括舒適的家庭、可愛的兒女、以及見得光的地位;穿得光鮮。吃得豐富、住得華麗;一切的一切,姜寶緣都是受惠人、承恩者。

  因而,他看她,不過是平庸的、隨處可見的一個女人而已。

  多年來順境生活,感情上平靜無波,更生枯燥。

  於是一旦與樂秋心翻起滔天巨浪似的激情,益發覺得姜寶緣的不可取。

  然,如今看她呢,纖瘦的身材,精靈的五官,我見猶憐。

  再加上那遭逢逆境、接受考驗而顯露的一身傲骨,灼灼然匯聚為一股獨特的氣質,薰人欲醉。

  他深感難堪、歉疚。

  他是太看扁她了。

  英嘉成推門走進花店,隨即響起了柔和的鈴聲,姜寶緣抬起頭來,看著走進來的客人。微笑道:

  「是你!」

  不知道二人心上是不是都浮泛起一些愛情故事的情節,男主角走進女主角的花店來,買花做人情,卻忽然的愛上了女主角,花全部都買下,只送她一人。

  「這麼早下班?還是路過?」姜寶緣說。

  「不,專誠拜訪。」

  「多謝。」

  「寶緣,」英嘉成訕訕地說:「剛才我通知了富恆的公關部,結束了你花屋的戶口了,過一陣子,我定了去向,再幫你的忙。」

  姜寶緣先是一呆。隨即自櫃位走了出來,依然平靜地說:「不要緊。我這兒地方不多,要不要到隔壁餐廳去喝杯咖啡?」坐在咖啡室裡頭,英嘉成一股腦兒,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遭遇與辭職事件告訴了姜寶緣。

  姜寶緣拍著英嘉成的手,說:

  「大丈夫能屈能伸。嘉成,這些年來,你太順境,也不是絕好的事。或會為今次的風浪,得出個事業上的突破來亦未可料,凡事都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英嘉成望住了姜寶緣,感觸良多,說:

  「寶緣,是不是我們的離異,對你都可能是福不是禍了?」

  「嘉成,我們現今是老朋友了,你這樣子說,真叫我無從作答,要欺騙你,固非我所願。要坦白,或許你會誤會我在故意刺激你。」

  「我知道你不會。」

  「那就好。嘉成,我總要設法好好的、開開心心的生活下去,是吧、生命還這麼漫長,自閉與自苦都不是辦法。」姜寶緣說:「就活像如今你離開了富恆,不管是被迫的抑或自願的,老實說,也只有希望經此一役,得到一個處事上的寶貴教訓,有益於將來。若不努力的化險為夷,設法於因禍得福。是對自己不起的。」

  說得太對沒有了。

  從前,非但沒有發現姜寶緣的智慧,他們夫婦倆也從未曾如此開懷的談論過人生,交換過意見。

  寶緣說得對,他們現今是一對很要好的老朋友。

  離開寶緣花屋時,英嘉成挑了一大盒用白色康乃馨堆砌成的鮮花,笑問寶緣:

  「這康乃馨又名毋忘我嗎?」

  寶緣點頭。

  「能給我一個8折?」「7折也可以。」寶緣笑。「多謝,老闆娘。」隨即付足了錢,再問:「是有張禮品卡附送嗎?」「對。請把收花人的姓名地址填妥,我們自會送去。」

  「服務一流!」

  說著,英嘉成就在那張小小的禮品卡上寫:

  「請你,毋忘我!男人總是自私的,你會諒解?嘉成。」

  之後寫好了姓名和地址,交給姜寶緣,才離開花店。寶緣看看地址,眼中就是濕濡。

  櫃檯前的電話,正好於此時響起來。

  寶緣接聽,說。

  「寶緣花屋。」

  「今天生意好嗎?下班後來接你吃晚飯好不好?」

  姜寶緣流著兩行熱淚,望著那一大蓬的毋忘我。久久說不出話來。

  電話裡頭的一把男聲在嚷:

  「寶緣,寶緣,你還在嗎?」「在,在。」「我說的話,你聽見嗎?」「你說什麼了?」「我說,下班後來接你去吃晚飯好不好?」「好,好。當然好。」寶緣掛斷了線。跟前的一朵康乃馨,含苞欲滴,只為她的眼淚水稍稍濺於其上。英嘉成很晚很晚才回到樂秋心的家裡去。

  他心情實在差,百無聊賴地在中區踱著。又跑進會所裡,管自獨個兒喝悶酒,一直熬到近午夜時分。英嘉成不是沒有想過樂秋心會擔掛,甚至不是不知道今天在富恆發生的大事,他還沒有向樂秋心交代。

  然,他有點使性子,無法禁耐得住對徐永祿的憎惡與怨恨。

  無可否認。在公事上的一仗,他敗下陣來。

  或者樂秋心早已在徐水祿的中聽到有關消息,就由著他搶著居功炫耀去吧!

  何必爭?

  故而,一直拖慢了回家的步伐。

  無疑,至今英嘉成才明白姜寶緣與樂秋心兩個女人有自己心目中的差別,前者予他的感覺是安全,他深知自己再潦倒,在姜寶緣跟前仍有肯定的份量與地位。至於後者,對他始終是挑戰,萬一落難,就有可能在樂秋心跟前矮掉一截。

  在太平日子,人們需要安全感.只追求挑戰所帶來的刺激。

  在艱苦時期呢,情勢或許有異。

  當英嘉成回到家裡去時,情景令他嚇一大跳。

  大門口堂屋處放著一個皮箱子,正正是多月以前他自寶緣家遷到秋心住處時提用的那一個。英嘉成蹲下身來,把皮箱子打開,全部他的衣物已經執拾妥當,放在其內。

  這是什麼意思呢?

  下逐客令?

  怕再沒有別個解釋了吧?樂秋心竟於他辭職富恆的同時,不予他支持,還結束彼此的親密關係,是不是太忘情負義,太豈有此理了?

  英嘉成衝進客廳,走過走廊,直趨樂秋心的睡房。

  房門是緊閉的。

  英嘉成正想衝進去,立時間一個念頭清晰的浮現。

  那是姓樂的私人重地,這所是姓樂的名下物業。自己姓英。

  法律上是兩個完全不相干的個體。

  感情上若有關連,還可以聚在一起生活,否則楚河漢界,河水不犯井水。自己憑什麼身份衝進人家的睡房去?

  英嘉成氣餒了。

  他稍稍退後兩步,終於決定回身就走。

  挽起了那只簡單的行李箱,他如何的來,就是如何的去。英嘉成這一夜宿於酒店。睡不好的不只他一個人,還有姜寶緣,還有樂秋心。秋心更是狠狠的,傷心的哭了一整夜。下午她已經聽到了英嘉成請辭的消息。當然是徐永祿報的訊。

  人事部又是直屬部門,她一下子就求證了真偽,果然已經接到白紙黑字的通知。

  只她樂秋心一個人被蒙在鼓裡。

  她嚇得整個人呆住了。

  從而傷心欲絕。

  徐永祿以商議公事的借口,向樂秋心已然淌血的心再加戳幾刀。

  他跑進樂秋心的辦公室,說:

  「有要事務必火速辦理。好幾位富恆要員都向人事部遞了辭職信。主席囑咐,能挽留的盡力挽留,否則動搖根本,對富恆有壞影響,這一場與英嘉成的爭奪業內好手之戰,非要展開不可。我恐怕有令你左右為難的地方,故此,先來跟你商量,看你意下如何?」

  這才叫尊重。樂秋心是這樣想,口裡便說:

  「公事公辦,那幾位經理如果肯留在富恆的話,最好不過。我們出來做事的人,也無非是看僱主出的條件如何,然後就跟誰辦事。公平競爭,何為難之有?」

  「對。到目前為止,你還是富恆的屬員,是吧?」

  那就是說英嘉成到如今這個白熱化的時刻,還沒有提出要樂秋心共同進退。

  這一下悶棍,照頭照腦的打在樂秋心頭上,她只好忍著痛,作不了聲。「秋心,那就要麻煩你囑咐人事部一聲,盡量以優惠條件挽留經理級的同事,力挽狂瀾,穩住大局,至於主席能否以甘辭厚幣令英嘉成回心轉意,則非我們的職權範圍了。」這其實是孤立與杯葛英嘉成的一著,樂秋心不至於傻到看不出來。可是,你不仁時我不義,英嘉成既是挖角在先,就怪不得富恆出手在後。

  樂秋心是無話可說的。自己的激憤還未平伏過來,更沒有多餘的心力去理會其他。她火速的給了一張公函式便條於人事部,著人事部經理全權跟那幾個請辭的部門頭頭討價還價。樂秋心也提早下了班,一心回到家裡來,苦候英嘉成的出現。

  樂秋心在這心神俱碎的最後關頭,仍對英嘉成寄予一份希望,他會得回來好好與她暢談一夜,一切都有個圓滿的解釋,令她接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毫無音訊,甚至沒有電話搖回來告訴她是否會回來吃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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