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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呂貝卡·裴斯萊

  喬蒂安以後永遠沒有聽到他父母描述鬥牛的細節。

  他胸中積聚著歎息。他離開了客廳,讓僕人備好他的馬,將馬納斯配上馬鞍,讓馬廄仔將馬帶到莊園的主樓前。

  十分鐘後,他沒有耐心等待了,就信步走向牲口棚。十一月的寒風呼嘯,將喬蒂安的頭髮吹亂了,也將通向馬廄路上正在盛開的三色紫羅蘭給吹得東歪西倒。他的靴子踏在閃著白光的石地上,聲音撞擊著耳膜。

  焦黃中泛著紅色的落葉被風刮起,吹打在喬蒂這忍氣吞聲臉上,肩上,他沒有注意到路上停著一輛小型的裝載南瓜的木馬車,就徑直地朝他的馬廄走去。鮮艷的桔紅色的果實堆在地上,成為了他的障礙物似乎是要考驗他的耐心。

  最後他走到了牲口棚那兒,看見馬伕已經備好了那匹像煤炭一般漆黑的駿馬。

  「對不起,爵……爵爺,」赫伯金斯說,公爵怒氣沖沖的樣子,使得他的口吃更嚴重了。「它今天有……有點受……受驚,我敢打賭說,空氣中有劈劈啪啪的聲音。」他迅速地按緊馬鞍,將一根閃閃發光的韁繩遞給公爵。

  當喬蒂安騎在馬納斯的背上使它由慢而快地疾跑在鄉村的原野上的時候,他在想表兄埃米爾對樺詩莊園未來的公爵夫人的描述。

  埃米爾所說的離那個對象並不遠。

  但是喬蒂安對於他的新娘有過一個小小的誓約,這個,埃米爾是不知道的。

  喬蒂安嘴唇緊閉成一條線,記憶停留在他父親身上。巴林頓·安伯維爾在娶伊莎貝爾之前,是整個歐洲最有力量的男人,精力集中在安伯維爾家的地位和家產上。但是婚姻改變了一切,巴林頓如此地熱愛伊莎貝爾,他將家族姓氏的榮譽都一古腦兒地忽略了。

  然後伊莎貝爾去世了。

  異國旅行和錢財的揮霍中止了,但是巴林頓繼續地對家業和繼承人不感興趣。被失去愛妻的痛苦情緒整個地吞沒了似地,巴林頓將自己鎖在房中遠離外面的世界,七年後跟隨伊莎貝爾而去。

  喬蒂安狠狠地抽了一下馬鞭,他的指關節都變成慘白色了。痛苦幾乎將他殺死,先是在心情上,然後在身體上。愛情成為了他這種深邃的命中注定的痛苦的原因了,在這些事情上,喬蒂安就是這麼想的。

  所以,無論哪位平常的、隨和的女人成為他的妻子,他都發誓將不會愛她。

  斯波蘭達醒來時週身閃光,她從地底下的一個小土堆裡向外移動,這兒是也父親的閃光王國,隱藏在秘密的地方。她無聲地走過樹林子裡瑟瑟下落的樹葉所堆積而成的落葉層,紅色的卷髮閃著微光,下垂至地遮掩著她赤裸的全身,她每移動一步,就將春天野花般甜蜜的氣息傳送進秋天的空氣中。

  她剛剛從她父親所召集的集會上逃出來,作為大公主,她被教導必須嚴密地關注霹靂衛郡的事務--她父親所掌管的精靈王國--但是這些事務常常使得她想睡覺,不過,令她高興的是,她的妹妹喜歡出席王國的集會,哈莫妮會在會後將集會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她。

  想到這些,斯波蘭達皺起了眉頭。如果事情對哈莫妮不利,她是不會答應任何事的。儘管斯波蘭達很關心哈莫妮,但是她還是很詫異她的這位暴風雨般的妹妹怎麼會取這樣一個和平仁慈的名字。就在三天前,哈莫妮很高興,因為她將一頭驢的尾巴打成了一個無法解開的結,驢似乎並不在意。

  斯波蘭達不能理解這是為什麼。對於她來說,人類是一種詭計多端的動物。

  她在一棵高大的橡樹旁停住,倚靠在樹幹上,朝下望著如綠寶石一般的青草,青草的尖削草鋒碰到了她的腳踝,這給了她很大的愉快,更甚於她對於擁有變形能力的愉快。這並不是她不喜歡自己的原有大小--和蝴蝶的一瓣飛翼那樣大小--但是她確實喜歡成為雕塑般的人類那樣的大小。

  她詭秘地微笑著,明白她之所以對自己成為人類般的高大感到高興是因為她被人類迷住了--有一些人類就住在他們不遠。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散發著樹木清香的冷風,控制不住地顫抖了一下。「他今天會走近的,蒂裡捨斯,」她對她的愛物小聲地嘀咕,「那個英俊的男人使我發光!」

  她往下望著她的愛物,皺著眉頭,然後露齒而笑。幾個小時前蒂裡捨斯變成了一頭黃褐色的鹿,現在他是一隻天鵝,站在她腳邊梳理著雪白的羽毛,「怎麼了,蒂裡捨斯?你決定了嗎,你今天還將變成一個什麼?」蒂裡捨斯將他柔軟的頭蹭著斯波蘭達的小腿肚,然後又回轉身去幹他的清潔。

  依然微微地笑著,斯波蘭達又想起了那個英俊的男人。她沒有辦法知道他是誰,但是她永遠知道他什麼時候會走近。一絲愛意掠過她的心頭,小聲地說他正在走來。她的這份情意從見他的第一眼起就產生了,那時他是一個小男孩,她是一個精靈的幼童,從此後,她總是看著他。

  有五年的時間,他突然消失了。她沒有想到她還會見到他,有一天他回來了,比以前更英俊了。

  從她記事起,她就渴望得到他。如果他屬於她,她就可以將他安排進她父親的王宮,她願意看他多長時間就可以看他多長時間,這樣她就不用等待他了。她可以答應他所有的祈願,也會給予他快樂,因為她在對於那陌生的痛苦的一瞥中知道有深深的苦痛在他的心裡。

  她不可能將他偷走,她不知道他如何接受她的這一不同尋常的想法。

  她在樹林的邊緣行走,越過田地朝外望去,她又在想那個她一直等待著想見到他的男人了。一頭像默認的天空一樣漆黑的頭髮,一雙像雨過天晴後的天空一般湛藍的眼睛,他是她所見過的最美的生物。她喜歡他充沛的精力,他從來不像精靈那樣會失去力量,他能連續騎馬幾個小時而不感到疲倦。

  他看上去很健壯,斯波蘭達確信如果她有機會觸碰他的話,他一定像一塊石頭那樣堅硬。這樣的茁壯力量對於輕飄的精靈來說實在是太不熟悉了。

  她低頭看著自己流體似的形體,半透明的皮膚閃著微光,人類的皮膚可不是這樣。她走到陽光下,心想,人類的身體還會投下陰影。

  「人類一定份量很重,」她告訴蒂裡捨斯,「天哪,一定要比一捧星星還要重。」

  「斯波蘭達!」威士頓國王的聲音穿過樹林子。

  斯波蘭達轉了一圈,看見她父親、哈莫妮和霹靂衛郡的貴族們都站在她面前。他們一個個都使用了變形術,變得與她一般高。

  他們都沒有笑意,所有的人都盯著她看,有的用痛苦的表情,有的充滿羨慕,還有的帶著同情。

  當斯波蘭達看見她父親大步流星地向他走來時,一股莫名的情感湧遍了她的全身,她父親一頭長及膝蓋的白髮,白鬍鬚垂掛在胸前,赤裸的身體就像一塊冰霜,他腳下踩過的土地就像被銀光照耀。「父親?」

  「斯波蘭達,你沒參加我所召集的集會。」

  「她該受懲罰,」哈莫妮脫口而出,「如果我是她的父親,那我就--」

  「你不是她的父親,我才是。」國王深深地歎了口氣,不明白她的兩個女兒為什麼這麼不一樣。金頭髮、藍眼睛的哈莫妮製造了一點小小的不歡,她很高興。事實上,她已經製造了不少事情,使得人類害怕精靈。

  斯波蘭達,一頭古銅色的頭髮,一雙大大的紫羅蘭色的眼睛,喜歡對所有的生物惠施仁愛,喜歡保護花草動物,還喜歡保護星星,這些星星是人類一直所面對著祈願的。

  國王很擔心斯波蘭達,人類的世界是個邪惡之地,尤其對於斯波蘭達這樣純潔的姑娘來說。而這個人類世界恰恰就是他要遣送他女兒所去的地方。

  「很遺憾,你母親沒出席這個集會,聆聽我的重要宣佈,斯波蘭達。」他開始說,「她還未完成她的使命,未能歸回王國。我記得她說過她的最後一站在澳大利亞。」

  「錯了,父親,」哈莫妮肯定地說,「是美國,費城,賓夕法尼亞州,這是確切的地點。」

  「原諒我地理上的錯誤,哈莫姆。」國王說:「我知道你對於糾正我的錯誤感到很高興。」他伸出手,將手按在斯波蘭達的臂上,「時候已到,我的祖父訂下的婚約現在該完成了,斯波蘭達。」

  斯波蘭達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她不知道她竟被安排在這樣一個特別重要的婚約中。她聽說這件事是在很久以前,每聽說一次就進駐在她的心田,因為這婚姻事關全體霹靂衛郡的子民。

  精靈族是從他們脆弱的古老祖先那兒延續而來的,經過了千百年,這些精緻的部族變得越來越弱小,結果是,精靈嬰兒的出生數在下降。與之相反,人類越來越強壯,結出眾多之嗣。斯波蘭達的曾祖父想盡辦法想保持霹靂衛郡子民的力量和質量,他認為人類和精靈結合生下的孩子一定會將這一局面扭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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