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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琳達·霍華

  住在街道對面的老太太傾身靠向曉薔。「親愛的,妳還好嗎?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勇敢的行為!你應該在場的,山姆。當那個醉漢推倒恩美時,這位小姐把他撞個四腳朝天。妳叫什麼名字,親愛的?」她轉向曉薔問。「我叫侯愛蓮,就住在妳的對面。」

  「曉薔。」她回答,瞪她的隔壁鄰居一眼。「對啊,山姆,你應該在場的。」

  「我在洗澡。」他低吼著回答,停頓一下後問:「妳沒事吧?」

  「我沒事。」她從地上爬起來。她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沒事,但她好像沒有骨折,也沒有感到暈眩,所以就算受傷也不可能太嚴重。

  他望著她裸露的雙腿。「妳的膝蓋在流血。」

  她低頭察看,注意到短褲左邊的口袋幾乎被扯掉了,鮮血從右膝的擦傷處流下小腿。她扯下快要掉下來的口袋,用那塊布壓住傷口。「只是擦傷。」

  兩輛巡邏警車和一輛救護車在閃爍的燈光中抵達。身穿制服的警員開始穿越人群,鄰居指點救護人員傷患在何處。

  三十分鐘後,一切結束。拖吊車拖走受損的車輛,制服警員拖走醉漢,受傷的少婦和她的兩個孩子被載去醫院縫合傷口,有輕微的擦傷人都接受了消毒和包紮,上了年紀的戰士被他們的妻子護送回家。

  曉薔等救護車開走,然後撕掉膝蓋上的紗布和膠帶。刺激過後,她感到筋疲力盡,只想洗個熱水澡,吃片巧克力碎片餅乾,然後上床睡覺。她打個呵欠,開始沿著馬路走向她的屋子。

  混蛋山姆趕上她。她瞥他一眼,然後目不斜視地繼續往前走。她不喜歡他的表情,也不喜歡他像烏雲罩頂似地走在她身旁。討厭,那傢伙真是高大,身高約莫一九○,肩膀好像有三尺寬。

  「妳總是一頭栽進危險之中嗎?」他問。

  她想了想。「對。」最後她說。

  「不出所料。」

  她停在馬路中間,雙手插腰地轉身面對他。「不然我該怎麼辦?站在旁邊眼睜睜地看著他把她打成肉餅嗎?」

  「妳可以讓兩個男生抓住他。」

  「沒有人動手抓住他,所以我沒有空等。」

  一輛汽車轉過街角朝他們駛來,他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到人行道上。「妳多高?一六○有沒有?」他打量著她。

  「一六五。」

  他翻個白眼,表情好像在說才怪。她氣得咬牙切齒。她身高一六五,將近啦。差個一、兩公分又有什麼要緊?

  「恩美,那個受傷的女人,身高比妳足足高了七、八公分,體重可能比妳重了將近十五公斤。妳憑什麼認為妳打得過他?」

  「我沒有。」她承認。

  「沒有什麼?沒有想那麼多?顯然如此。」

  不能揍警察,不能揍警察,她在心中默念了幾遍。最後她以連自己都感到欽佩的平靜語氣說:「我沒有認為我打得過他。」

  「但妳還是猛地撲向他。」

  她聳聳肩。「一時愚蠢。」

  「完全同意。」

  夠了!她再度停下腳步。「聽著,我受夠了你的尖酸刻薄。我阻止他在那個女人的孩子面前毆打她。像那樣突襲他並非明智之舉,我很清楚我可能會受傷。重來一遍,我還是會那樣做。你先請吧,我不想跟你走在一起。」

  「算妳狠。」他說,再度抓住她的手臂。

  她不自己走就會被他拖著走。既然他不讓她自己走回家,她只好加快腳步。他們越早分開越好。

  「妳在趕時間嗎?」他問,抓著她的手臂把她拉回來,強迫她配合他較悠閒的步伐。

  「對,我快錯過——」她努力思索今晚的電視節目,但腦海裡一片空白。「『布布』應該要咳出一個毛糞石,我想要在場。」

  「妳喜歡毛糞石?」

  「它們比我目前的同伴有趣多了。」她甜甜地說。

  他扮一個怪相。「哎唷。」

  他們抵達她家,他不得不放開她。「冰敷受傷的膝蓋以免瘀血。」他說。

  她點點頭,走了幾步又轉過身。她看到他仍然站在她的車道尾端頭注視著她。「謝謝你換了新的消音器。」

  他張開嘴巴,她可以從他的表情看出他想要說些諷刺的話,但後來他只是聳聳肩說:「不客氣。」他停頓一下。「謝謝妳買給我的新垃圾桶。」

  「不客氣。」他們凝視對方片刻,好像在等著看哪一方會再啟戰端,但曉薔打破僵局地轉身走進屋裡。她鎖上門,站在原地凝視著已經十分熟悉、感覺起來像家的客廳。「布布」又在虐待椅墊了,更多的填充物散佈在地毯上。

  她歎口氣。「別管巧克力碎片餅乾了,」她大聲說。「這種時候需要的是冰淇淋。」

  ***************

  曉薔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沒有借助鬧鐘或太陽。她只不過是翻個身就全身肌肉酸痛地醒來。她的肋骨痛,膝蓋痛,手臂痛,連屁股都痛。自從第一次溜冰後,她就不曾全身同時有這麼多地方痛過。

  她呻吟著緩緩坐起來,慢慢地把腿移到床沿外。如果她感覺這麼糟,不知道那些老人家的感覺會是如何。他們雖然沒有挨揍,但跌倒對他們的影響一定比較大。

  冷比熱對酸痛的肌肉更有幫助,但她覺得自己沒有勇敢到可以面對冷水浴的地步。她寧願跟凶巴巴的醉漢打架,也不願赤裸裸地站在凍死人的水柱下面。她折衷地用溫水淋浴,然後慢慢地把熱水完全關掉。這一招不管用,她在冷水下只站了兩秒就逃命似地跳出淋浴間。

  她發著抖,迅速擦乾身體、穿上長浴袍。夏天她很少穿它,但今天穿它令她感到舒服。

  早起有個好處:她可以叫醒「布布」,而不是由「布布」叫醒她。

  牠不喜歡美容覺受打擾。不爽的貓對她嘶叫一聲,然後走開去找比較隱密的地方繼續睡覺。曉薔露出笑容。

  因為起得早,所以她不必匆匆忙忙。這樣也好,因為酸痛的肌肉明白表示趕時間不在今天的行程內。她沒有像平時一樣吃些早餐谷片充數,而是悠閒地煮著咖啡,把一塊冷凍鬆餅扔進烤箱加熱,又舀了一些草莓醬放在烤好的鬆餅上面。見義勇為的女人畢竟應該得到一點額外的犒賞。

  吃完鬆餅和另一杯咖啡後,她拉起浴袍檢視受傷的膝蓋。她遵照指示用冰敷,但還是有一大片瘀血,整個膝蓋都僵硬酸痛。她不可能整天用冰塊包著膝蓋走來走去,所以她吞了兩顆阿司匹林,認命地準備忍受幾天的不適。

  她開始換衣服時,發現酸痛的胸部根本無法穿胸罩。她站在衣櫥前面煩惱著:沒穿胸罩的女人要怎樣才能不讓人發現她沒穿胸罩?

  即使是在冷氣房裡。她也不可能整天穿著外套。她有些漂亮的洋裝,但薄薄的衣料遮不住乳頭的輪廓。她想起在雜誌上看過用護創膠布貼在乳頭上,於是如法炮製一番。但在鏡子前面一站就發現,結果是讓人一眼看穿衣服下貼著護創膠布。

  好吧,那一招不管用。何況洋裝會露出她擦傷的膝蓋,它看起來難看死了。她撕掉護創膠布,回到衣櫥前面繼續傷腦筋。

  最後她穿上了墨綠色的長裙、白色的針織上衣,外罩深藍色的絲襯衫。她把襯衫下擺在腰部打個結,戴上藍綠色的珠珠手煉。這次照鏡子時,她感到相當滿意。

  「不錯嘛。」她在鏡子前面轉個身。「相當不錯。」

  幸好她深紅褐色的濃密秀髮剪了個不需要費心整理的髮型,因為舉臂的動作會使她肋骨疼痛。她隨便梳了幾下頭,結果也還差強人意。

  她突然在鏡子前面皺起眉頭,然後伸手輕觸顴骨上的一小片瘀青。痛是不痛,但青紫得礙眼。上班時她很少化完整的彩妝,但今天不得不破例。

  當她穿著精心搭配的衣服,臉上塗抹著全副迷彩,大搖大擺地走出家門時,她覺得自己看來很不錯。

  她一出門就看到那個混蛋山姆正在開他的車門鎖。她從容不迫地轉身鎖門,希望他會直接上車開走,但天不從人願。

  「妳還好嗎?」他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嚇了她一大跳。她嚥下一聲尖叫,猛地轉過身去。失策啊!她的肋骨痛得她忍不住大聲呻吟,鑰匙也失手掉落。

  「該死!」她在喘過氣來後罵道。「別再這樣偷偷摸摸地走近我!」

  「我只會那個方式。」他面無表情地說。「如果我等到妳轉過身來,我就不會是偷偷摸摸走近妳。」他停頓一下。「妳說粗話。」

  好像她需要他指出那一點似的。她氣呼呼地從皮包裡挖出一枚硬幣塞進他手裡。

  他望著硬幣眨眨眼。「這是做什麼?」

  「說粗話的罰金。每次被逮到說粗話,我都得付五元罰金。我用這個方法促成自己改掉說粗話的習慣。」

  「那妳欠我的遠不只一個硬幣而已,妳昨晚說了很多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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