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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琳達·霍華

  曉薔擠出笑容。「那當然。」她正要批評他的作息時間不正常,但看到顧太太的藍眸發亮而把那些話吞回去。她可不希望鄰居老太太以為她對那個混蛋感興趣而告訴他,因為顧太太跟他的交情顯然不錯。「我以為他可能是毒販什麼的。」

  顧太太一臉驚駭。「山姆,毒販?唷,他絕不會做那種事的。」

  「聽妳這樣說,我就放心了。」曉薔再度微笑。「我想我最好快點開始割草。」

  「別忘了多喝水。」顧太太在她背後喊道。

  「我會的。」

  討厭,曉薔把垃圾桶從後座裡扯出來。那個混蛋是警察,他沒有說謊。她想看到他被銬上手銬拖走的夢想泡湯了。

  她把金屬垃圾桶放在他的後陽台邊,然後從行李廂裡取出她買給自己的塑料垃圾桶。如果垃圾桶不是塑料制的,她絕對無法把它放進那裡面,但塑料可以壓縮。打開行李廂時,它像有生命似地跳起來撲向她。她把它放在從街上看不到的廚房小門階後面,然後進屋換上短褲和背心。郊區婦女割草時都是這副打扮,對不對?接著她想起年邁的鄰居,於是把背心換成運動衫。她可不想害某個老先生心臟病發作。

  她興奮地打開車庫門的掛鎖溜進去,摸索到開關,打開車庫裡僅有的那盞吊燈。爸爸的喜悅和驕傲就在那裡,被毛氈襯裡的油布完全覆蓋著以免烤漆刮傷。該死!她希望爸爸把它寄放在大衛的車庫裡。車子雖然不像貓那樣麻煩,但比貓還要令她擔心。

  她猜爸爸把愛車寄放在她家的主要原因是,她的車庫門還是老式的雙扇門,而不是那種向上滑開的新式車庫門。爸爸擔心愛車會被不肖之徒從街上看到;她只需要把門打開一尺寬的細縫就可以進入車庫,而大衛每次升起他的車庫門時,外面的人都可以清楚看到雙車位車庫裡的一切。她一有機會就要更換成自動車庫門。

  她拿開新割草機的防塵罩,用手撫摸冰涼的金屬機身。也許她的低科技車庫不是爸爸要她代為照顧愛車的主因,也許真正的原因是三個孩子中只有她遺傳了爸爸對汽車的熱愛。爸爸更換他們那輛家庭房車的機油和火星塞時,只有她會杵在保桿邊凝視著神秘的機械內臟。十歲時,她已是爸爸的得力助手。十二歲時,那些保養工作都由她一手包辦了。有段時間她考慮過投身汽車機械工程,但光是訓練就需要好多年,而她沒有那麼大的雄心壯志。她想要的只是一份待遇不錯又不令她討厭的工作,她對數字和對馬達一樣在行。她喜歡汽車,但不想把它們變成工作。

  她推著割草機從爸爸的愛車旁邊經過,小心不要碰到它。雖然毛氈油布一直蓋到地面,但她不想冒險。把車庫門打開一條縫,她把她的新寶貝推到太陽下。紅色的烤漆和鎔鋼把手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哦,它真是漂亮。

  她在最後一分鐘想起割草的規矩而把自己的車開到馬路邊,以免彈起的石頭意外地砸破車窗或損傷烤漆。她看看那個混蛋的車,然後聳聳肩膀;他或許會注意到「布布」的爪印,但絕不會注意到車身多了一個凹痕。

  她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敢動割草機的小馬達。

  她發現割草的美妙之處在於能夠立即獲得成就感。你可以清楚地看到你到過的地方和所獲得的成就。在她的青少年時期,割草向來是爸爸和大衛的工作。當時她深感慶幸,因為給草坪割草看來無聊又乏味。成年之後,她才看出擁有自己的草坪為何令人著迷,如今她覺得自己在三十歲終於完全地成年了。她擁有自己的房子,她給自己的草坪割草。酷斃了。

  有人拍她的肩膀。

  她尖叫一聲,放開割草機的把手,往旁邊一跳,猛地轉身面對攻擊者。割草機在行進間驀然停下。

  那個混蛋站在那裡,雙眼依然佈滿血絲,眉頭不悅地緊皺著,衣服破舊骯髒。他伸手把割草機的開關撥到關的位置,有效率的小引擎低吼一聲,便停止運轉。

  寂靜無聲。

  持續了大約半秒。

  「你他媽的為什麼要那樣做?」她怒吼,面紅耳赤地往他靠近一步,右手不自覺地握成拳頭。

  「我還以為妳要戒說粗話。」他揶揄道。

  「連聖人都會被你氣得說粗話!」

  「所以妳說粗話也是情有可原,對嗎?」

  「他媽的對極了!」

  他望向她的右手。「妳要用那隻手揍人,還是要講道理?」

  「什麼?」她低頭一看,發現自己半彎著手臂,拳頭已經舉起。她強迫自己鬆開拳頭,但它立刻恢復成戰鬥姿勢。她真的、真的很想揍他;不能揍他使她更加生氣。「你要我講道理?是你把我嚇得半死又關掉我的割草機!」

  「我要睡覺。」他咬牙切齒地說。「為別人著想一點算是非常過分的要求嗎?」

  她目瞪口呆地望著他。「聽你說的好像我是在天剛亮時出來割草。現在都快十點了!正在犯割草這項滔天大罪的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你聽呀!」幾個鄰居的割草機在社區裡嗡嗡地響著。

  「他們沒有在我的臥室窗外割草!」

  「那就早點上床睡覺呀!你熬夜到快天亮又不是我的錯!」

  他的臉變得跟她一樣紅。「我在出專案小組的任務,小姐!工作時間不固定是任務的一部分,我只能趁有空時睡覺。但是自從妳搬來之後,我連僅有的睡眠都經常遭到剝奪。」

  她舉起雙手。「好啦!好啦!我等晚上涼爽一點時再把草割完。」她做出噓趕的動作。「你儘管回床上去,我會到屋裡去坐著等接下來的十一個小時過去。還是那樣也會打擾到你睡覺?」她甜甜地問。

  「除非妳坐在鞭炮上面。」他粗聲惡氣地說,踏著重步進入他的屋子。

  也許有法律禁止朝別人的房子扔石塊,她心想。她氣沖沖地把割草機推回車庫,小心地鎖上車庫門的掛鎖,然後把她的車從路邊開回車道上。她很想讓他見識一下她可以拿鞭炮做什麼事,而且她絕不會坐在它們上面。

  她回到屋裡對「布布」怒目而視,牠視而不見地繼續舔牠的爪子。「專案小組!」她吼道。「我不是個不講道裡的人。他只需要心平氣和地好好解釋,我會很樂意晚一點再割草。但是偏不,他寧願當個混蛋。」

  「布布」抬頭看她。

  「混蛋不是粗話。」她辯解道。「何況,那又不是我的錯。『布布』,我跟你說一個關於我們鄰居的秘密:他絕對不是完美先生!」

  曉薔設法度過那個週末而沒有再和隔壁的混蛋起衝突。為了彌補上週五的遲到,即使那天已經自動加過班,星期一她還是提早十五分鐘上班。她在公司大門口停車時,警衛探出頭來,不以為然地瞪著她開的「腹蛇」。「妳什麼時候才要丟掉這輛爛車,買一輛雪佛蘭?」

  她幾乎每天都聽到這句話。在底特律地區,只要你的工作與汽車業沾上一點點邊,你就必須直接或間接向僱用你的三大車廠之一,表現出對廠牌的忠誠。

  「等我買得起的時候。」她按照慣例地回答。雖然買下這輛「腹蛇」時,它是已經跑了五萬英里的二手車,但它還是花了她很多錢。「你知道我剛買了房子。要不是爸爸把這輛車送我,我根本開不起車。」

  那雖然是謊話,但往往可以使人暫時不再煩她。幸好這裡沒有人知道她的父親是何許人也,不然他們就會知道他是道道地地的福特人。她買下這輛「腹蛇」令他深受侮辱,因此他一有機會就把它批評得體無完膚。

  「是啊!但妳的爸爸應該知道好壞才對。」

  「他對汽車一竅不通。」她繃緊神經,等著因這彌天大謊而遭天打雷劈。

  她把車停在停車場最裡面的角落,因為停在那裡最不可能遭到擦撞。漢默科技的人開玩笑說她的跑車是生人迴避。她不得不承認那樣很不方便,尤其是下雨天,但人淋濕總比讓愛車受傷好。開車走州際公路來上班就足夠讓她頭髮變白了。

  漢默科技盤據著一棟四層樓的紅磚建築,灰色的拱形門廊和六道弧形台階通往氣派的雙扇門。但那道正門是專供訪客使用的。所有的員工都必須經由裝有電子鎖的金屬側門,進入一個綠得噁心的狹窄走廊,走廊兩側除了維修部和電氣部的辦公室以外,還有一個門上標示著「儲藏室」的陰濕房間。曉薔可不想知道裡面儲藏著什麼。

  綠色走廊的盡頭有二這台階通往另一扇金屬門。那扇門後面是鋪著灰色地毯的大廳,大廳縱貫整棟建築,從它的兩側分岔出辦公室和其它的走廊。一、二樓是計算機怪胎們工作的地方,那些奇怪的生物用其它人聽不懂的語言談著位和萬用端口。你必須先有一張員工通行卡才能進入這些樓層的走廊,不同的辦公室又得有不同的另一張通行卡才能進入。大廳邊有兩部電梯,建築物的盡頭還有樓梯給精力充沛的人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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