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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頁     琳達·霍華

  蒂潔在家裡當然不打扮,他也不打扮,因為家就是讓人放鬆和感到自在的地方。她抱怨他不倒垃圾又怎樣?他也抱怨她把化妝品丟得滿鏡台都是。兩個人住在一起,有時難免惹彼此心煩。婚姻生活就是如此。

  他從十四歲起就愛著蒂潔。他怎會忘了那一點和他們曾經共度的美好時光?為什麼非要等到發現真有兇手在追殺蒂潔時,他才會驚恐地領悟到,失去她會令他痛不欲生?

  他不知道他要怎樣才能補償她。也許她根本不會讓他補償她。最近一周來,自從猜到他迷戀桑翠起,她就變得冷漠而疏遠。也許她認為他真的不忠於她,但他從未讓他和桑翠的情況發展到那種失控的地步。他們接過吻,但僅此而已。

  他試著想像別的男人親吻蒂潔時,他會有何感受。也許接吻不是那麼可以原諒。

  只要她肯再度對他露出那種他對她很重要的笑容,叫他在地上爬,他也心甘情願。

  抵達曉薔姊姊家時,他看到唐山姆的紅色貨卡停在車道上。他把車停在它旁邊,然後走到雙扇門前按電鈴。

  前來開門的是唐山姆。嘉朗注意到他仍然佩戴著手槍。如果有槍,他可能也會帶著,管它合不合法。

  「她們怎麼樣?」他輕聲問,走進屋裡。

  「疲憊。仍在震驚之中。莎麗說她們整天都在打盹兒,所以我猜她們昨晚沒睡好。」

  嘉朗搖搖頭。「她們幾乎整夜都在談話。奇怪的是,她們很少談做這件事的混蛋,或是他闖入曉薔家的那晚,她是如何地僥倖逃過一劫。她們談的都是露娜和瑪茜。」

  「她們就像失去親人一樣,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過來。」山姆知道堅強的曉薔一定會恢復過來,但也知道她眼中的傷痛可能需要幾個星期,甚至幾個月才會消失。

  屋裡的某些地方,生活一切如常。莎麗的丈夫艾洛在看電視,他們青春期的女兒黛芬在樓上講電話,十一歲的兒子尼克在打電動。女人們聚集在廚房——為什麼總是在廚房——聊天、喝飲料和吃零食。

  悲痛使曉薔和蒂潔臉色蒼白,但她們不再淚眼汪汪。蒂潔看到丈夫時,似乎吃了一驚。

  「你到這裡來做什麼?」她聽來不大高興見到他。

  「我想要陪妳。」他回答。「我知道妳累了,所以我不希望妳必須等到午夜才能回家。何況莎麗和她的家人到時可能早就睡了。」

  莎麗擺擺手。「別擔心那個。孩子們放假時,我們通常很晚才睡。」

  「記者怎麼辦?」蒂潔問。「如果他們還守在那裡,我們休想得到片刻安寧。」

  「我懷疑他們會一直守候下去。」山姆說。「妳今天不在家,所以他們很可能會改打電話,而不是守在妳的前院。」

  「那麼我想回家。」蒂潔一邊說,一邊從椅子裡站起來。她擁抱莎麗。「多謝了,妳今天是救星。」

  「不客氣。」莎麗說。「明天沒去上班就再過來。無論如何,不要獨自待在家裡!」

  「謝謝,但我想明天我會去上班。恢復日常工作可以幫助我暫時忘記一些事。」

  曉薔說:「山姆和我也要回家了,他看來跟我一樣累。」

  「妳明天會去上班嗎?」蒂潔問。

  「不知道。也許吧!我再打電話給妳。」

  「「巧比」。」蒂潔喊。可卡犬跳起來,興奮地搖著尾巴。「來吧,我們回家了。」

  「巧比」吠叫一聲,在蒂潔腳邊蹦蹦跳跳。嘉朗彎腰拍拍牠,牠舔他的手。「你的皮帶在哪裡?」他問,牠衝去找到它。「巧比」的耍寶通常都能逗得蒂潔笑出來,但今晚她連一個微笑也擠不出來。

  在開車回家的路上,蒂潔凝視著窗外說:「你不必提早下班的,我沒事。」

  「我想要陪妳。」他重複,然後深吸口氣。他寧願到家後再談,但現在也許是最佳的時機,至少她不能走開。「對不起。」他輕聲說。

  她沒有轉頭看他。「為什麼?」

  「因為我是混蛋,愚蠢的混蛋。我愛妳勝過世上一切!想到會失去妳就令我受不了。」

  「那你的女朋友呢?」她的語氣好像他是好色的青少年。

  他皺眉蹙額。「我知道妳不相信我,但我發誓我沒有那麼笨。」

  「那麼你到底有多麼笨?」

  他盯著前方的路面,因為他不敢看她。「打情罵俏。接吻。但僅此而已,絕無其它。」

  「連摸都沒摸?」她的語氣表明她不相信他。

  「絕對沒有。」他堅定地說。「我……真要命,蒂潔,感覺不對,我指的不是肉體上的事。她不是妳。我不知道,也許是虛榮心作祟,因為我有點喜歡那種刺激,但我知道那樣是不對的。」

  「她到底是誰?」蒂潔問。

  他必須鼓足勇氣才能把她的名字說出口,因為名字使那個女人變得真實。「孔桑翠。」

  「我見過她嗎?」

  嘉朗搖搖頭,然後才發覺她沒有在看他。「我想沒有。」

  「桑翠。」她重複。「好像丫鬟的名字。」

  他不會笨到在這時說半句桑翠的好話。「我真的愛妳。昨天得知露娜的噩耗時——」他語不成聲,不得不吞嚥一下才能繼續。「當我明白妳有危險時,感覺就像挨了一耳光。」

  「被精神變態的兇手追殺很能引人注意。」她嘲諷道。

  「是的。」他決定孤注一擲。「妳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我不知道。」她說,他的心往下沉。「我說過我不會倉促做出任何重大決定。我現在的心情很亂,所以我想我們最好過些時候再談這種事。」

  好吧,他心想。揮棒落空,但他還沒有被三振出局。

  「我可以跟妳一起睡嗎?」

  「你指的是性嗎?」

  「不,我指的是睡在一起。在我們的床上。我也想跟妳做愛,如果妳不願意,至少讓我陪妳睡覺。好不好?」

  她考慮了好久好久,他開始認為自己二度揮棒落空。最後她說:「好吧。」

  他鬆了口大氣。雖然她聽來不大熱中,但她也沒有斷然拒絕他。這是個機會。多年的感情使他們至今仍在一起,沒有這種基礎的夫妻恐怕早就離婚了。他不能奢望在一夜之間消除他這兩年來對她造成的種種傷害。

  但她一直在他身邊堅持著,所以他不會在這個時候放棄,無論她的態度有多麼惡劣,無論他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使她相信他愛她。現在最重要的是,使她平平安安地活著,即使她在事後離他而去。他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失去她,但他知道他絕對受不了埋葬她。

  ***************

  「我好累,」曉薔說。「你一定更累。」

  「我整天都靠咖啡支撐著。」山姆說。「今晚早點睡吧?」

  她打個呵欠。「我想我別無選擇。」她揉揉太陽穴。「我整天都頭疼欲裂,吃什麼藥都沒效。」

  「該死!」他溫和地說。「我們連婚都還沒有結,妳已經在抱怨頭疼了。」那博得一個淡淡的微笑。

  「莎麗今天有沒有變出一大條黃瓜?」

  那個微笑擴大了一點,但其中帶著幾許哀傷。「有。每次我們一閉上眼睛,她就把黃瓜片貼上來。我不知道有沒有效,但感覺很舒服。」她停頓一下。「你今天有什麼進展嗎?」

  「計算機沒有給我們任何線索,所以若傑和我不得不再次翻閱那些檔案,看看我們是不是遺漏了什麼。妳記不記得任何性騷擾的投訴,或是哪兩個員工之間有糾紛?」

  「我記得魏珊妲捉到她丈夫和何藹媚廝混,她們在停車場吵了起來,但我懷疑那是你們要找的。」她打個呵欠。「性騷擾的投訴?我不記得有。卓班奈或許應該天天都遭到性騷擾的投訴,但好像沒有人真正投訴過他。何況,他是黑頭髮。」

  「我們沒有排除黑頭髮,瑪茜身上的金髮可能是她在超市買東西與人擦身而過時沾上的。再說些卓班奈的事。」

  「他是個混蛋,老是喜歡說些只有他一個人覺得好笑的黃色笑話。你知道那種人。」

  不知道卓班奈能不能交代他在兩起命案當天的行蹤,山姆心想。

  「公司裡有幾個人是大家都不喜歡的,」曉薔繼續說。「例如我的頂頭上司溫旭甫。他對清單的事很不滿,直到高層決定利用機會免費宣傳,他才高興起來。」

  山姆把溫旭甫加進他的嫌犯名單裡。「還有誰?」

  「未必所有的人我都認識。讓我想想。沒有人喜歡施苓雅,但我猜她不能算數。」

  那個名字聽來很耳熟。「喔,那個戲劇女王。」

  「令人討厭的戲劇女王。我很慶幸她不是和我同一個部門,蒂潔必須天天忍受她。」

  ***************

  第二天早晨,蒂潔進入辦公室時,施苓雅驚訝地抬起頭來。「我以為妳今天不會來上班。」她說。

  蒂潔隱藏起她自己的驚訝。苓雅的服裝雖然向來不討喜,但至少都很整潔。今天她看起來像是隨手從地上抓起衣服往身上亂套一通。她穿著襯衫和裙子,但裙子歪向一邊,露出了裡面的襯裙。蒂潔不知道這年頭還有人穿襯裙,尤其是在炎熱的夏末。苓雅的襯衫不但縐巴巴,前襟上還有污跡。連她平時一絲不苟的頭髮今天都像沒梳就來上班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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