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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裴意

  「夏小姐,黎先生,你們要節哀。」

  轟!夏初音覺得腦中好像有什麼東西破裂開了,碎掉了、攏下住、救不得--她開始猛烈顫抖起來,拚命把身子往後縮,縮回座椅裡,尖銳的痛楚,使她忍不住尖聲狂叫出來。

  黎夜熙茫茫然放開了她,感覺自己沉入了比黑暗更黑暗的絕望裡,世界彷彿裂開了一個大洞,吞噬了他,他墜落下去了,不知哪兒是底?

  這不是真的--日恩不會就這樣走了,連一個懺侮補救道歉的機會都不給他!

  一種無可奈何的絕望凌遲著夏初音的心與靈魂--她崩潰了似的狂叫吶喊出聲,卻連自己也不知道在喊些什麼。她搗住臉,像朵受擊的薔薇般在劇慟中痛哭起來,聲嘶力竭的哭泣聲顯得破碎而狂亂。

  「夏小姐,妳要鎮定,妳這樣哭會傷到喉嚨。」

  傅醫生扶住聲音已有些嘶啞的夏初音,她因哭得太激狂而岔住了氣,呼吸一時轉換不過來,劇烈地咳嗽著。

  「周護士,幫夏小姐打一針鎮定劑。」

  夏初音聽到傅醫生要護士為她打針,發狂般的叫了出來。「不,我不要打針,我要見日恩--我要去見他一面!」

  「那妳必須先鎮靜下來,妳這個樣子,日恩就算走了也不能安心!」傅醫生安撫著她狂亂的神智,說道。「妳先深呼吸,慢慢的,來,吸氣……好,現在慢慢吐氣,別太用力,當心又岔到氣了。」

  夏初音按著喉嚨,在傅醫生的導引下,終於慢慢調勻了呼吸,漸漸鎮定下來。她抬起眼睛,淒惋欲絕地看著黎夜熙空洞絕望劇慟的眼,冰結的淚珠在她眼睫之間抖顫著。

  「你知道嗎?我現在好後悔,好後悔當初去了意大利,好後悔遇見了你……」

  她緊咬著下唇,唇齒間滲出了絲絲紅血,襯著她慘白異常的容顏,就如同染了一抹血痕的白玉,有種滅絕般的淒艷。「如果日恩可以活著,我願意一輩子不見你,甚至不愛你,只要日恩可以回來……」

  她咬牙,幾乎泣不成聲的再也無法說下去,她搖搖晃晃地走過黎夜熙身邊,再不看他一眼,向手術室走了進去。

  黎夜熙將激顫的身軀靠在牆上,奪眶而出的熱淚濡濕了他的臉,他摀住面孔,將悔恨而暗啞的啜泣聲悶在了掌心裡面。

  夏初音走進手術室,看見了躺在手術台上的黎日恩,護士揭開了覆在他臉上的白布,只見他雙眼緊合,神情寧靜安詳,面孔一如生前般蒼白俊美,彷彿只是睡著了一般。

  夏初音心慟欲絕地扶起他沒有任何生命氣息的身軀,緊緊,緊緊地用雙臂環抱住他!

  這是他生前欲求而不可得的一個擁抱,夏初音只覺自己的心碎成了千千萬萬片,再也縫不合、拾掇不全了。

  「你不要這樣懲罰我--日恩,我求你睜開眼睛,不要這樣懲罰我……」她輕撫著他死寂灰白的俊美容顏,灼燙的淚水一滴滴落在他頰上。卻再也無法溫暖他的冰冷。她不敢相信這具沒有氣息、沒有生命的寒冷身軀就是自幼疼她寵她,總是用溫柔眼光追隨著她一舉一動的黎日恩。

  她偎著他的臉,泣下成聲的囈哺道:「我求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只要你肯睜開眼晴,我會抱你、吻你、唱歌給你聽……我會做一切事,只要你肯醒過來!」

  她吻上了他的唇,無聲的淚一滴滴落在他冰冷的唇上--這是她和黎日恩之間,最初也是最後的一個吻……

  黎夜熙從手術室門口看著這-切,感覺到-種嚎叫不出的悲哀狂慟,知道自己的生命從此有了永遠也無法彌補的缺憾。

  一切,都難以回頭了--他和夏初音,一起落進了地獄般的煉火裡。

  下午的陽光透過半開的百葉窗照射進來,變幻著迷離的淡淡光暈,几上的花瓶裡插著一束即將枯萎的白薔薇,馥郁幽甜的香氣襯得屋內寂靜異常。

  黎夜熙坐在床邊的椅上,怔仲凝視著在晦暗光線中沉睡著的夏初音,望著她蒼白異常的臉色和纖細瘦削的身軀,自從黎日恩去世之後,她便急遠消瘦下來,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她彷彿變了個人似的,在憔悴瘦削中卻有種令人驚心的脆弱和淒美。

  她一直強橕著,和他一起料理打點黎日恩的後事,直到黎日恩的喪禮過後,她才整個人鬆懈了似的,再無法支橕地垮了下來,大病了一場。

  他握著她的手,將臉埋在她的掌心中,心慟至極的落著淚。

  他滾燙的淚水驚動了睡得極不安穩的夏初音,她側過身,緊閉的眸中淌出晶瑩皎潔的淚水,滴落在她雪白透明的頰上。

  「日恩,我在這裡……」她模糊地囈語著。「你不要走,我在這裡……」

  黎夜熙握緊她的手,知道她正作著夢魘。

  「醒醒,初音,妳在作夢。」他輕拍她的面頰,低聲道。「醒一醒,初音。」

  夏初音驚醒過來,痛楚地喘著氣,頰上全是淚痕。

  「你夢見日恩了?」他低聲問。

  夏初音昏昏沉沉地看著他,彷彿不認得他了,深邃飄散的黑瞳裡充滿了空虛和迷惘。

  半晌後,她終於緩緩清醒過來,迷離而恍惚的看著黎夜熙。

  「我以為這只是一場夢--我夢見日恩丟下我走了。」她痛苦得攢起眉,淚水從緊閉的眼中流下。「這場噩夢,怎麼好像永遠也醒不過來的感覺?」

  「初音,妳明知道這不是作夢--日恩是真的不在了。」黎夜熙灰黯而悲傷的注視著她,傷痛地道。「如果這只是一場夢,我們就不會這麼痛苦,妳明白的,是不是?』

  「我希望這只是一場夢--我怎能相信日恩突然間就這樣消失了,連活著的痕跡一點兒都沒留下?這世上,我再也找不到他、看不到他、摸不到他、聽不到他說話……」她顫抖著說,淚水湧進眼眶,順著面頰,汩汩傾流。

  「我奸希望一睜開眼,就能看到日恩,看到他站在我面前,告訴我這一切只是個玩笑,只是一場夢--日恩這麼愛我,他不會丟下我的,他只是故意嚇我,故意躲起來了。他不會丟下我不管,他不會這樣對我的……」

  黎夜熙淒傷地緊緊擁抱著她,無法安慰她,也無法安慰自己。

  看到夜熙慘慟淒厲的神情,夏初音突然感到一種痛徹神魂的悲傷,她再不能支撐,哀哀痛哭起來,淚水不能遏止的奔流著。

  「他就這樣走了,要我如何原諒自己?」她哭倒在夜熙懷裡,幾乎是崩潰的狂泣著。聲啞了,心碎了,淚卻彷彿永遠也流下干。「他要我一輩子痛苦,一輩子都活得不安心……」

  「不是的,不是妳的錯--就算有錯,也是我,是我逼死了日恩!」黎夜熙的心被悲哀搗碎了,決堤的淚水滾落,那是自肺腑肝腸傾瀉而出的傷痛,痛不欲生。

  「是我的錯--我愛妳,而我的愛竟成了一種盲目和自私,以為自己有資格藉著愛的名義奪走妳,我眼中只看得到自己,卻看不到日恩的痛苦和脆弱……」他說,喉中梗住了欲泣的酸楚,哽咽下能成聲。「我不願去正視,不願去面對,更不願去承認--日恩對妳竟是這般癡,癡到不能接受我們兩人相愛的事實……」

  夏初音落著淚,看到夜熙憔悴疲倦的容顏,她知道他同她一樣承受著巨大的折磨,不能吃,不能睡--而他的自我折磨甚至更甚於她的,因為他自覺是他逼死了日恩。

  黎夜熙咬緊牙齦,用雙拳抵住前額,冷潭般的眼淚滾燙地烙過了他臉頰--他知道只要他活著,他永遠下能從這個噩夢裡出來了。

  「我買了今天晚上的機票回意大利,待會兒我就得走了。初音,答應我,妳要好好照顧自己!」他沉痛而瘖啞的說。「我不能在妳身邊照顧妳了,妳要好好活下去!」

  她直視著他,但眼神渙散如在夢境,一顆磨成灰、碎成粉般的心麻木得再也感受下到任何痛楚。

  一切都已離散崩潰了--日恩死了,而現在,連夜熙也要離開她,留她一個人在這裡面對收拾下了的傷痛與殘局。

  黎夜熙將臉挨著她的臉,顫抖著吻去濡濕她臉龐的淚水。

  「我不能忘記日恩是因我而死,我這一輩子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初音,妳知道的,我們再不能在一起了!」他痛楚而絕望的凝視著她。「否則我們兩個人都要一起毀了,毀在對日恩的愧疚與自責裡!」

  夏初音痛苦的閉緊雙眸,淚水順著她瓷般無瑕的面龐下斷滑下,她知道,當日恩死的那刻起,她和黎夜熙的相愛即成了過去--而現在,是到了該分手的時候了。

  分手,是兩人唯一的救贖--救贖兩人不至於一同毀滅。

  「如果我們之中一定要有一個人為日恩的死負責,為他痛苦一生--我希望那個人是我而不是妳!」黎夜熙捧掬著她的臉,眼裡有著巨大的痛苦,像有把刀正在一寸寸凌遲著他的心窩。「妳要記住,妳沒有錯--自始至終妳都沒想過背棄日恩,是我死命糾纏著妳,不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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