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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派翠西亞·葛索

  芙蓉瑟縮一下,好像被摑了一耳光似的。公爵罵她娼妓?

  不顧身上一絲不掛,她掀開被子下床,抬頭挺胸地走向他。她停在他的面前,一言不發地凝視他的黑眸。片刻後,她突然舉起手,狠狠摑了他一耳光,力道之大,使他的頭猛地偏向右邊。他轉正頭注視她,她看到他的右頰在憤怒中抽搐。

  「小姐,可以上床睡覺了嗎?」傑明嘲諷地問。

  芙蓉想再摑他一耳光,但他抓住她的手腕警告。「不要得寸進尺,親愛的。」「不然你會怎樣?」她挑釁地問,無畏手腕被他緊扣著。「綁架、誘姦我?」「真是難得!你竟然用了正確的字眼誘姦,而不是罵我強姦。」他說,聳起一道眉毛。

  「我騙了你,但不得不為你認輸的風度喝采。」「為你自己的精湛演技喝采吧!」芙蓉掙脫他的掌握,冷笑著補充說:「一個世故的貴族愚弄一個沒有猜忌心的碼頭鼠會有多困難?你就算贏了,也是勝之不武。」他們瞪視著對方許久,公爵的左頰也開始在憤怒中抽搐。

  「讓我獨自療傷止痛。」芙蓉筋疲力盡地說。

  傑明猶豫了一下。「這是我的——」「我叫你出去!」芙蓉吼道。

  目光不曾離開她,傑明抓起他的衣服和靴子走向艙門。他在門口停下。「沒想到你這麼輸不起。」他拖長著語調說。「天哪,真令人失望。」憤怒和羞愧使芙蓉全身發抖。她穿上睡衣,坐在床緣,雙手抱頭,命令自己不要哭。

  沒有用。

  一滴淚珠滑下臉頰,落在她的大腿上。另一滴跟著落下,接著又是一滴。

  她不再壓抑,盡情哭了起來。即使感到有人輕拍她的肩膀,她也沒有抬頭。

  「公爵傷了你嗎?」米迦問。

  芙蓉搖搖頭,啜泣著說:「我傷了自己。」「哪裡?」他問。

  她忍不住微笑,把手放在左胸口。「這裡。我的心碎了。」米迦安撫地輕拍她的背。「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對不對?」

  「對,永遠。」她說。「今晚留下來陪我好嗎?」

  「公爵派我來照顧你。」米迦說,然後指指膝頭上的小豬。「『公主』也來幫忙。」她把小豬從弟弟膝頭上抱起來。「晚安,『公主』。它包著尿布。」

  「登肯不喜歡它把房間弄得臭氣沖天。」米迦說。

  「睡覺吧,弟弟。」她掀開被子,示意弟弟上床。小豬像狗一樣趴在床尾。

  芙蓉感到眼皮逐漸沉重,隔壁艙房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芙蓉和米迦都從床上猛然坐起。他們聽到第二聲巨響,然後是第三聲。

  「那是什麼聲音?」米迦低聲問。

  「重物落地。」芙蓉回答。「明天早上船靠岸時,我們要逃跑。弟弟,你支持我嗎?」

  「我支持你。永遠支持你。」公爵真孬種,芙蓉在登肯送早餐來時,心想。

  「今天的早餐比較簡單,因為船入港後不開伙。」登肯把餅乾、果醬和茶放在桌上。

  「公爵在哪裡?」她問。

  「他在忙。」登肯回答,但迴避她的目光。「你們待在艙房裡等他來接你們。」「等到什麼時候?」

  「誰知道?」他聳聳肩膀,離開艙房前朝米迦眨了眨眼。

  芙蓉替弟弟和自己倒了兩杯茶,然後拿了一塊餅乾走到舷窗前一瞥英國風貌。

  春末夏初,早晨的朦朧陽光照在擠滿大小船隻的河面上。空氣中瀰漫著香料、穀物和原木的味道。

  所有的碼頭區都差不多,芙蓉心想。若非知道自己身在大西洋的另一端,否則倫敦的碼頭很容易被誤當成波士頓的。

  在公爵的保護傘外生存不成問題,除非戰爭一拖好幾年。她有兩枚胸針可以變賣,還有早晨從公爵的衣物箱裡拿的一袋金幣。

  她需要做的是溜下船而不被看見。怎樣逃最好?

  芙蓉回頭瞥向弟弟。他絕不會答應丟下小豬的。也罷,那就帶著它一起逃吧!

  她回到桌邊在弟弟對面坐下。「我們必須計劃如何逃跑。」「我們要怎麼做?」米迦問。

  「我們必須趁其他人在甲板上忙碌時,找個地方躲起來,等天黑時溜下船,向人打聽美國大使館怎麼走。我有些錢可以養活我們一段時間。」她說。「船上的每個地方,你都去過,告訴我躲在哪裡最好。」

  「床鋪底下嗎?」芙蓉微笑。「不行,弟弟。我們需要一個很少人會去的地方。」「廚房邊有間儲藏室。」

  「好主意。」芙蓉說。「你需要上廁所嗎?」米迦搖頭。

  她朝他聳起一道眉毛。「等一下想上也不能上,米迦。」她趁弟弟到屏風後面上廁所時替小豬換尿布,然後拿了一條披肩做成背兜來背小豬。

  「我來背『公主』。」米迦從屏風後面走出來。

  「『公主』交給我。」芙蓉說。「你把那些餅乾用餐巾包起來帶著。」米迦包好餅乾後,走向在門邊等待的芙蓉。

  「準備好了嗎?」她問。

  米迦點頭。

  「出了艙房就別說話。」她提醒弟弟。

  「見鬼的,我不是笨蛋。」米迦不高興地回答。

  芙蓉瞇起眼睛來表達對他說粗話的不悅。英國人對他們姊弟倆都有不好的影響。

  米迦把頭偏向一側問:「我們現在要逃了嗎?」芙容示意噤聲,米迦模仿她把一隻手指抵在嘴唇上。她把耳朵貼在門上傾聽外面的腳步聲,然後悄悄把房門打開一條細縫往外偷看。走道上空無一人。

  她打手勢叫弟弟跟緊,然後兩人躡手躡腳地開始穿越走道。甲板上傳來鬧烘烘的說話聲和卸貨聲。

  廚房和艙房在同一層,但位在船的另一端。他們在廚房外面停下,她示意弟弟待在她背後。她探頭往裡面偷看。沒有人在。

  「儲藏室在哪裡?」她低聲問。

  「架子另一邊的那扇門。」米迦低聲回答。

  芙蓉帶著弟弟躡手躡腳地穿過廚房進入儲藏室,小心翼翼地把門關上。儲藏室很小,三面牆壁前和房間中央都堆放著許多板條箱。

  「我們坐到房間中央那堆箱子後面去。」芙蓉說。「如果有人進來,那樣我們才不會被看到。」和弟弟一起坐在板條箱後,芙蓉撫摸小豬的鼻子哄它入睡。但願她也能哄米迦睡著。公爵遲早會發現他們失蹤。只要他們不出聲,打開儲藏室門的人會以為裡面沒有人,到時他們就可以躲過搜索,順利脫逃。

  一個小時緩緩過去,又一個小時過去。

  芙蓉覺得她好像在那裡坐了一世紀之久,她從來沒想到木頭地板會這麼硬。接著米迦開始坐立不安。

  「我們要在這裡坐多久?」他低聲問。

  「至少得等到天黑。」「我口渴。」「不行。」「廚房沒人,我可不可以——」「不行,因為你等一下會想上廁所。」芙蓉豎起手指抵著嘴唇。「噓。」她聽到腳步聲從廚房傳來。

  「這裡面沒人。」她聽到登肯說。

  「去儲藏室看看。」公爵的聲音響起。

  腳步聲接近。芙蓉屏住呼吸。

  一陣寂靜。然後腳步聲走開,她聽到登肯說:「儲藏室沒人。」「可惡,他們會在哪裡?」公爵回答。「我可以肯定他們躲在船上的某個地方。」「我去物料間看看。」登肯說。

  哈啾!「公主」打了個噴嚏。

  芙蓉一這時只能祈求上帝保佑了。她聽到腳步聲回到儲藏室。

  「遊戲結束。」公爵嚴厲地說。「出來吧!」芙蓉認命地站起來,把小豬交給弟弟。她不知道公爵會怎麼做,但她想要空出雙手以便防禦。她跨出一步,擋在弟弟和公爵中間。

  看到公爵鼻青臉腫的模樣,使她一時之間忘了生氣。「痛不痛?」她關心地問。「出了什麼事?」「走路撞到。」公爵陰沉地說。

  芙蓉瞥向登肯,發現他在咧著嘴笑。她沒想到侍從竟然會對僱主動粗,但那可以解釋半夜的三聲巨響。他們兩個為什麼打架?

  公爵走到她面前。「你應該感謝那隻豬救了你們的命。」「什麼意思?」芙蓉問。

  「沒有我的保護會很危險。」

  「我熟悉碼頭區的危險。」她高傲地說。「何況,誰來保護我免於你的傷害?」傑明惡狠狠地瞪登肯一眼,芙蓉恍然大悟他們兩個打架是為了她。登肯是她的盟友嗎?

  她能夠說服登肯幫助她逃跑嗎?

  「傻瓜小姐,你沒有錢。」傑明說,氣憤使他提高了嗓門。「你要怎麼生活?」她裝出甜甜的笑容。「我打算變賣那兩枚胸針,豬頭爵爺。」

  「我們還有芙蓉從衣物箱裡借來的錢。」米迦補充。

  慘了。芙蓉閉起眼睛,一方面懊惱弟弟不打自招,一方面希望公爵不會告她偷竊。

  「那可不大聰明。」傑明說。「公爵的勢力範圍很大。」「但腦袋瓜子很小。」芙蓉諷刺。

  傑明突然伸手奪走米迦懷裡的小豬。「如果你企圖逃跑,我就把豬吃掉。」他恐嚇。

  米迦立刻嚎啕大哭起來,芙蓉在同時撲過去搶小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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